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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岐方會的禅學思想及其門下弟子

  楊岐方會的禅學思想及其門下弟子

  作爲楊岐派創始者的楊岐方會,在其生前地位並非非常顯赫,但在其身後卻興起了一個強盛的禅宗派別。在以其同門黃龍慧南爲宗祖的黃龍派勢力漸衰的情形下,楊岐派竟成爲臨濟正宗,繼承了臨濟血脈。楊岐派爲何有如此的曆史境遇呢?其中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也與黃龍派的後繼乏人有關,但其中重要的原因仍然在于楊岐方會禅學思想的獨特性及其禅風的契世性,而其弟子的光大宗門也應該是重要原因。目前學術界對于楊岐方會的禅學思想以及禅風的獨特性有估價偏低之嫌。本人不揣冒昧,擬著重對楊岐方會的禅學思想及其對于楊岐派代替黃龍派所作的曆史貢獻作些力所能及的探討。

  一、楊岐方會的師承及其開悟經過

  方會禅師,袁州宜春(今江西宜春)人,俗姓冷氏,生于公元992年(北宋太宗淳化叁年),圓寂于公元1049年(北宗仁宗皇祐元年)。關于楊岐方會的出家因緣,曆來有二說。慧洪說,二十歲時,其到筠州(今江西省高安縣)九峰山“恍然如昔經行處,眷不忍去,遂落發爲大僧。”同時慧洪又注解說“或雲潭州道吾”。[①]文政在《潭州雲蓋山會和尚語錄序》中說:“落發于潭州浏陽道吾山。”[②]《建中靖國續燈錄》卷七也作如此記載。因此,正如日本學者忽滑谷快天所說,“諸錄記九峰山落發,誤也。”[③] 方會的出家地點應該在浏陽道吾山。慧洪說方會“閱經聞法,心融神會,能痛自折節,依參老宿。”看來,方會入慈明門下是在出家以後的事情。史傳記載,“慈明禅師住南原,會輔佐之,安樂勤苦。”[④]而慈明遷居道吾、石霜,方會也隨之前往,並且自請總領監院事,將寺廟管理得井井有條。

  關于方會禅師在慈明門下開悟的經過,史傳這樣記載:

  

  依之雖久,然未有省發。每咨參,明曰:“庫司事繁,且去。”他日又問。明曰:“監寺,異時兒孫遍天下在,何用忙爲?”一日,明適出,雨忽作。師偵之小徑,既見,遂扭住曰:“這老漢今日須與我說。不說打你去。”明曰:“監寺知是般,事便休。”語未卒,師大悟,即拜于泥途。問曰:“狹路相逢時如何?”明曰:“你且躲避,我要去那裏去。”師歸,來日具威儀,詣方丈禮謝。明呵曰:“未在。”[⑤]

  

  方會在慈明門下跟隨很久,但未能領悟禅旨。方會參問,慈明卻以寺廟事務繁忙囑托其處置。另外一日,慈明竟然反過來诘問方會,寺廟僧人衆多,你爲何這麼忙呢?這樣看似矛盾的提示,實際上暗含了慈明以事務中孕育禅機的理念啓發方會開悟的用心。如果運用臨濟宗賓主句[⑥]的方法來判定,由于楊岐方會未曾領悟禅旨,所以方會的屢次發問可以看作是“主看賓”。終于在一次大雨中,方會以超越師徒之分的決絕態度追問禅旨,慈明則以肯定的語氣誘導方會。在師徒相互的答問中,方會于瞬間頓悟了。——這完全可以看作是“主看主”。至此,方會終于與其師慈明站在同一層面上。此後的程序,則暗示了慈明對于方會的印可。

  又有一日,慈明上堂,方會走出行列發問:“幽鳥語喃喃,辭雲入亂峰時如何?”慈明回答說:“我行荒草裏,汝又入深村。”方會說:“官不容針,更借一問。”慈明便大喝一聲。方會說:“好喝。”慈明又大喝一聲,方會也隨之大喝。慈明連喝兩聲,方會便禮拜慈明師。慈明說:“此事是個人方能擔荷。”方會拂袖便走了。[⑦]——此段機鋒的要義在于,頓悟禅宗旨之後,究竟應該如何承擔濟度衆生的使命的問題。慈明指出此事只有堂堂正正的人才能承擔,而方會的反應則是立即行動——“拂袖便行”。這同樣屬于“主看主”的機鋒。

  慈明遷居興化後,楊岐方會便辭別其師前往九峰山,當地的信徒請求方會住錫楊岐山。方會初達九峰山,與勤公的機鋒則使方會才真正地名聞天下。據慧洪記載:

  

  時,九峰長老勤公不知會,驚曰:“會監寺亦能禅乎?”會受帖問答罷,乃曰:“更有問話者麼?試出相見。楊岐今日性命在汝諸人手裏,一任橫拖倒拽。爲什麼如此?大丈夫兒須是當衆決擇,莫背地裏似水底按葫蘆相似,當衆勘驗看。有麼?若無,楊岐失利。”下座。勤把住曰:“今日且喜得個同參。”曰:“同參底事作麼生?”勤曰:“楊岐牽犁,九峰拽耙。”曰:“正當與麼時,楊岐在前,九峰在前。”勤無語。會拓開曰:“將會同參,元來不是。”自是名聞諸方。[⑧]

  

  方會拜見勤公,勤公故意以“方會監寺會禅嗎?”來激發對方,而方會在回應完勤公的提問之後,又主動面向大衆在大衆面前勘驗自己對于禅旨的領悟。由于大衆水平未能達到方會的程度,一時鴉雀無聲,等到方會未能找到對勘的對手,走下法座之後,勤公則以臨濟宗常見的方法,抓住方會而說道“今日總算遇到了參禅的對手”。這一句話,表面似乎是贊揚方會,實際上則暗含著陷阱。因爲盡管稱之爲參禅,實際上卻應該是無禅可參,若認定確實有一禅理等待禅人去參的話,就等于將禅理外在化、對象化了。方會對于勤公的意圖顯然是心領神會的,又隨機應變爲勤公設置了一個陷阱,方會故意問“一同怎麼參呢?”勤公不知就裏,以“楊岐牽犁,九峰拽耙”來回應。勤公未曾料到方會接著又追問“在耕地之時是您在前還是我在前呢?”勤公驚呆了。在勤公的比喻中,楊岐方會是在前的,但勤公卻不能作此回答。爲什麼呢?因爲這樣回答便意味著承認自己的境界在對方之下。至此,楊岐方會在這場鬥機鋒的較量中,占據了上風。如果引入臨濟宗“四賓主”的方法來分析,這則機鋒顯然屬于“賓看主”的模式。勤公的境界不一定真的比方會低,其之所以被動,更爲根本的原因可能在于他確實低估了對手的水平。這可以從慧洪所記載的“九峰長老勤公不知會”以及勤公所說的“會監寺亦能禅乎?”的問話中看出來。同時也說明,楊岐方會至此時尚是無名之輩。而這則機鋒語傳出之後,楊岐方會方才開始名聞天下。

  在其師慈明禅師圓寂之後,楊岐方會的表現也成爲其啓悟禅人的程序。《古尊宿語錄》這樣記載:

  

  慈明遷化,僧馳書至。師集衆,挂真舉哀。師至真前,提起坐具,雲:“大衆會麼?”遂指真雲:“我昔日行腳時,被這老和尚將一百二十斤擔子放在我身上,如今且得天下太平也。”卻顧視大衆曰:“會麼?”衆無語。師搥胸雲:“嗚呼哀哉!伏惟尚飨!”慈明忌晨設齋。衆集,師至真前,以兩手捏拳安頭上,以坐具畫一畫,打一圓相,便燒香。退身叁步,作女人拜。首座雲:“休捏怪。”師曰:“首座作麼生?”首座雲:“和尚休捏怪。”師雲:“兔子吃牛妳。”第二座近前,打一圓相,便燒香,亦退身叁步,作女人拜。師近前作聽勢,第二座擬議,師打一掌雲:“這漆桶也亂做。”[⑨]

  

  方會的這些表演其大意可能是想借此機會向僧衆開示佛教獨特的生死觀。而首座與第二座的言行則是暗示自己已經領悟其意旨。

  二、楊岐方會的禅學思想及其禅風

  楊岐方會一方面忠實地繼承了臨濟宗“一切現成”、“立處皆真”的思想,另一方面又不拘泥于此,既不失去臨濟宗的精髓,又別立新意。這一禅風,爲楊岐派的發展壯大奠定了方法論的基礎。

  在公案禅、文字禅大爲流行的形勢下,楊岐方會堅持“立處皆真”、在隨緣任運中頓悟的臨濟宗旨。方會說過:

  

  諸供養中,法供養最勝。若據祖宗令下,祖佛潛蹤,天下黯黑,豈容諸人在者裏立地?更待山僧開兩片皮?雖然如是,且向第二機中說些葛藤,繁興大用,舉步全真。既立名真,非離真而立,立處即真。者裏須會,當處發生,隨處解脫。此喚作鬧市裏上竿子,是人總見。[⑩]

  

  這是說,佛法的第一義是絕對不可言說的,但即便是如此,爲了讓禅人理解領悟,仍然可以在第二機中以語言的“葛藤”來顯現真如本體。從即體即用的原則而言,“舉步全真”,“立處皆真”。禅法的要義在于,于生活中,于日常事務中,去如實體悟真如空理。頓悟的過程是在“當處發生”的,因此是“隨處解脫”的。“一切法皆是佛法。佛殿對叁門,僧堂對廚庫,若也會得,擔取缽盂拄杖,一任天下橫行。若也不會,更且面壁。”[11]這是說,最好的領悟禅旨的方法就是于生活中于日常的行爲實踐中,尋找當下頓悟的契機。如果不能如意,等而下之的才是如同達摩祖師面壁的“壁觀”之法。

  楊岐方會多次說過諸如此類的話:

  

  百千諸佛,天下老和尚出世,皆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若向者裏明得去,盡與百千諸佛同參。若向者裏未能明得,楊岐未免惹帶口業。況諸人盡是靈山會上受佛付囑底人,何須自家退屈,還有記得底人麼?[12]

  

  這裏,方會反複強調不能只在語言文字上下功夫,應該發揚祖師直指人心的的見性功夫,如果能夠如此,方才能夠與百千諸佛同參。如果不能如此,只得有勞楊岐費些口舌。楊岐方會多次這樣開示其弟子:

  

  上堂:“楊岐一要,千聖同妙,布施大衆。”拍禅床一下,雲:“果然失照。”上堂:“楊岐一言,隨方就圓。若也擬議,十萬八千。”下座。上堂:“楊岐一語,呵佛叱祖。明眼人前,不得錯舉。”下座。上堂:“楊岐一句,急著眼觑。長連床上,拈匙把箸。”下座。[13]

  

  迷漫于方會語錄中的這種論調,盡管是前代祖師的老生常談,但在文字禅已經大爲勃興的時期,其針對性是顯而易見的。正是因爲如此,楊岐方會不允許弟子抄錄其言論。如文政在《潭州雲蓋山會和尚語錄序》中所說:“師二居法席,凡越一紀。振領提綱,應機接誘,富有言句,不許抄錄。衡陽守端上人,默而記諸,編成一軸。”[14]其對于公案禅、文字禅顯然是有所顧忌的。

  作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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