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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識宗對道教理論的影響(耿敬)

  唯識宗對道教理論的影響

  耿 敬

  在中國曆史上,佛、道間的論爭一直是二教由刺激、非難而相互啓發、相互吸收並發展義理的重要契機。

  唐代初期,佛道二教的論爭,不僅使二教在理趣的深淺上進行了較爲深入地比較,同時,也促進了道教學者在與佛教學者的理論辯難中,非常注重對佛教義理的吸納,以便進一步豐富道教的理論內涵。而盛極一時的佛教唯識宗,同樣也對道教道性論和心性論的理論完善産生了極其重要的影響。

  唐初佛道義理上的首次交涉,是始自《老子》的翻譯。貞觀二十一年,太宗命唯識宗創始人玄奘與諸道土共同將《老子》翻譯爲梵語。二教由此所産生的種種分歧,從而也促使了道教學者更深層次的理論思索。

  在整個翻譯過程中,最主要的分歧應在于對“道”的理解。道士成玄英認爲“佛陀言覺,菩提言道”,主張因循舊譯,將“道”譯爲菩提。但“菩提大道,以智度爲體;老氏之道,以虛空爲狀。體用既懸,固難影響。外典無爲,以息事爲義;內經無爲,無叁相之爲。名同實異,本不相似。”所以,將“道”。譯爲菩提並不能算是精准。玄奘認爲,所謂“菩提言道”乃是道教學者長期以來習而不察的一種誤解。他認爲,“菩提言覺,末伽言道”,因此將“道”譯爲“末伽”(Marga)才是正確的①。佛陀和菩提的漢譯雖都爲“覺悟”,但其含義卻有所不同。佛陀兼有自覺、覺化、覺行圓滿等叁層含義,菩提的本義則爲智慧,是修行者對佛理的覺悟。而道家是從來不講覺悟的,因此“道”也就不包含覺悟的意思。但由于深受佛理的影響,使道士們往往以爲所謂“成道”便類似佛家的覺悟或成佛,從而産生了一種錯覺。

  玄奘將“道”指爲“末伽”,是將它只認定爲通向涅檠解脫的方法或途徑,從而與終極目的明確分開。這樣,道家之“道”就只能算是一門作爲手段的“教法”而已,其本身再也不是什麼最高境界了。雖然他分析的結論與道的本來意義有著很大的出入,但這也向道教提出了一個有意義的問題:菩提意爲覺悟,是悟達佛教真理的最高智慧,也是溝通修行者與成佛道果的邏輯橋梁。而道教宗承先秦道家的所謂“道”,則爲自然本體,修道、體道雖可以說是返樸歸真,但“道”畢竟是修持對象,作爲自然本體,“道”的含義是客觀外在于人主體的。修行主體如何能夠修成爲客體呢

  這在邏輯上是難以說得通順的。

  爲此,道教學者不得不對道體之本義進行新的诠釋。如,成玄英就是針對玄奘“道”即末伽的主張,強調指出“道”是非有非無、不可名辯和抽象無具體性的,認爲在此意義上可以將主客體同一起來。但由于這個同一過程本身是在遣除偏執的覺悟中完成的,所以必須要有覺悟這個中介環節。如果說“道”果爲體悟的對象,那麼,修持者與道果始終有距離。換言之,完全修成道果,與道冥合爲一,終歸是不可能的。這正是以道體論作爲體道依據的理論缺陷。此外,李榮關于道體所提出的“虛無羅于有象”的觀點,也是想將有與無同一起來,目的就是要將具體的修心過程與體道的最高境界同一起來。

  試圖將《老子》譯爲梵文的嘗試雖未獲成功,卻使道學者意識到其理論中存在的某缺陷,從而促使他們不得不對道教的理論體系進行重新調適。圍繞《老子》經義展開爭論與诘難的結果,一是使道教教理由精神超越向心性修養轉變,再就是推動了道教理論體系建構的深入。通過成玄英、李榮等人的理論嘗試,王玄覽等人便在吸納唯識學某些觀點的基礎上,又提出了“道在境智中間”等全新的理論命題或觀點,進一步注重對道性,特別是心性、心識進行深刻的思考與探索。

  其實,早在北周佛道二教交爭之後,道教就開始關注道性或心性問題。道教典籍《無上秘要》就是吸收了佛性思想,在探討人性善惡問題時,強調人的心意(思想觀念)與善惡行爲有關。正是由于人性有善惡之分,所以在行爲上才會出現種種惡迹,産生疾患、災害等困苦。而在一個善惡升沈的世界裏,人類要想脫離苦難輪回,是需要靠神靈聖真們來拯救的。道教本來並沒有這種人生悲苦的觀念,它只是因不滿于現實的生活才去追慕神仙、仰羨無待境界的。但在佛教人生悲苦觀念的影響下,它也開始將其人生的合理性建立在悲與苦的基礎上。

  道性論,實自南朝梁陳間宋文明的《道德義淵》發轫。在宋文明之前,道教有體道之說,言身心虛靜以與道合一,個人的精神超越主要是依修道者的心中靈悟,而向來沒有。從“性”,即共同本質的上將道與修習者理論聯系起來,《道德義淵》即說“物之自然,即物之道性。”萬物的自然狀態,則是由其所具有的道性規定的。

  道教的道性深受佛性論的啓發,在有關道性的論述中也多援引佛教術語,以至于談論道性義理的《海空經》等,也都是模仿佛經而創製的。道教討論道性的根本目的就在于爲其精神超越和人生修養,建立理論依據。精神超越和人生修養,被道教學者表述爲體道,從萬物衆生的生成與運化遷流上看,“道”都是外在于人本身的。正因如此,玄奘才認爲“道”義同于“末迦”而不同于“菩提”。

  從唐初的《海空經》開始,道性人論被提到道教學說的中心議題。對于衆生如何修習才能顯了道性的回答,《海空經》多援引佛教斷除六根、諸法不定等說法加以解釋,也吸收了唯識宗的某些思想觀點。但通觀《海空經》,從義理到語句,處處露出抄襲佛經的痕迹,其援釋人道還顯得頗爲生硬。

  王玄覽的《玄珠錄》是在《海空經》的基礎上所做的更深層次的理論探索。王玄覽圍繞著道性與衆生性,從思想實質上借鑒了唯識觀點,熔道釋二家學說于一爐,形成其獨具特色的道教理論。他以“道在境智中間”這一理論前提構築起聯系道性衆生性的橋梁,又以此中介將一切法歸于心識,再以斷除心識作爲複歸道性的終極之道。

  可見,玄奘在翻譯《老子》的過程中與道教學者的辯難,在某種程度上確實影響了道性論的發展,促使了道性論最終脫離佛性論而獨立發展爲一門學說。

  翻譯道經過程中所出現的爭辯,雖引起了佛道二教的義理分歧,但若僅此一事尚不能使得道教在道性、心性方面進行全方位的思索。此事之後,至高宗時期,佛道二教又針對其他有分歧的問題展開了一系列的辯論,辯論的問題包括“道是否有知”、“道物關系”、“本際”義、“凡聖思道”和“道玄不可以言象诠”等,其內容涉及了有關道性、心性的幾乎所有方面。其中,參加討論的佛教代表會隱、神泰、慧立、義褒、靈辯、子立等,多是從玄奘習學的名僧,或曾參加過慈恩寺、西明寺的譯經活動,基本屬于唯識學者。這一系列的辯難,在唐初爭論的基礎上,將道教理論中存在的缺陷進一步地展現開來,從而促使道教學者得以能全方位地構建自己的理論體系。

  顯慶叁年(658年)四月,東明觀道士李榮與大慈恩寺僧慧立展開了一場辯難。慧立曾參予玄奘譯場,其思想深受玄奘唯識影響。在這場辯難中,慧立诘問李榮“道”是有知還是無知。李榮以“道生萬物”爲立論的基點,承認道是有知的。慧立即辯難說:“若使道是有知,則惟生于善,何故亦生于惡

  ”①接著,他又依阿賴耶識善惡染淨本具的屬性,來說明萬物是善惡並呈的,從而論證道乃屬無知。道若無知,無知之道將如何感應衆生修習

  若不能感應衆生,道與衆生就會相互隔絕,這樣,道教的所謂修道體道也就無所依托。最後,他的诘問別使李榮無言以答。

  爲解答這個問題,《海空經》提出了道外寂境而有感應的命題。在論述寂境與感應的關系時,《海空經》在遵循道教傳統基礎上,采取了道佛互釋的方式。如,它說:“無爲即是有爲,有爲即是無爲。以無爲生爲,以有爲人無爲;寂境即是感應,感應即是寂境。以寂境生感應,以感應歸寂境。”②以老子的“無爲而無不爲”爲理論基礎,將“無不爲”理解爲“有爲”,然後,再將“無爲而爲而無不爲”爲理論基礎,將“無不爲”理解爲“有爲”,然後,再將“無爲而無不爲”一語中無爲和有爲的必然聯系,運用到寂境與感應的關系上,從而說明寂境中的道能感應衆生修習。其中,無爲寂境是本,衆生修習的最終目的是返本,就是複歸先天道性,所以修習以“入無爲”、“歸寂境”爲宗旨。修習的途徑便是“靜”,或稱“虛靜還源”。

  後來,王玄覽、孟安排等人也提出道既爲寂本,又感應衆生修習,道在有知與無知之間等觀點,從一個方面解答了慧立的诘問。

  同年十一月,李榮又與大慈恩寺僧義褒就“本際”問題相互诘難。“本際”之義主要脫胎于隋朝道土劉進喜、李仲卿所造的《本際經》。《本際經》主要闡述的是道本體問題,它認爲“道”是非有非無、亦動亦靜、能本能迹的;“道”爲宇宙衆生之本,但本于無本,所以衆生的修行雖被稱之爲返本,實則卻是無本可返,因此道與衆生自然的關系,乃是即一而二的關系。這就是道與衆生自然的“本際”義。李榮依此說認爲道與本際可互爲本元。而義褒卻認爲李榮的主張與《老子》的“道法自然”不契,便發出诘難:“汝道本于本際,遂得道、際互相本,亦可道法于自然,何爲道、自不得互相法

  ”①其實,義褒在這裏所發出的诘難是建立在對“道法自然”的誤解之上的。唐初,許多佛教學者(如法琳、慧乘等)對“道法自然”這一學說都有著同樣的誤解,即將道與自然截然分開。李榮對此的理解是:“聖人無欲,非存于有事;虛己,理絕于經營;任物,義歸于獨化。法自然也。此是法于天地,非天地以相法也。”②並不認爲道與自然相互法。 ,

  這場辯論雖然並沒有對道教義理有太大的沖擊,但如何更清楚明了地從道的質性上去闡述道與自然的關系,也成爲後來道教學者努力對道性進行探索的一種動力。成玄英就曾試圖從本迹關系出發,排除人們對“道法自然”是相互爲法則的誤解。他上承河上公“道性自然,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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