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信心銘》
第叁講、建立人生的根本道場
命根不斷的問題
叁祖用《信心銘》作爲標題,這本身就是要讓大家樹立信心,要相信自己的心。只要信得過,便是至道無難。叁祖大師給我們開示了“至道無難”的法門,並指出所謂的艱難在什麼地方——難就難在“唯嫌揀擇”。後面兩句“但莫憎愛,洞然明白”是對“唯嫌揀擇”的诠釋。
大家都知道十二緣起是佛教裏一個重要的思想。十二緣起主要講了叁界,即欲界、色界、無色界中,欲界裏的人或者其它胎生有情,經過前世來到現世,再去往後世的叁個過程是如何發生的。也就是講,我們來的時候是怎麼來的,走的時候是怎麼走的。學修佛法的人應該對十二緣起有一個系統的了解,由此才會明白人的生老病死的原因是什麼?人生生世世不得解脫的原因又是什麼?其原因就是因憎愛而起。正是因爲“愛取有”,換句話說,就是貪嗔癡等一系列六道衆生的屬性,把我們束縛住了,使我們不能解脫。
憎愛就是揀擇。我們面對生活、面對工作、面對環境、面對自己,不外乎非憎即愛。這是人之常情。由憎愛就産生了是非、長短、高下、美醜、凡聖等無窮無盡的分別。如果我們把憎愛之心熄滅,那麼揀擇就無立足之地。憎愛之心熄滅,就無分別知見;分別知見一熄,大道本源便能洞然明白。
人之所以是人,就因爲這個根本煩惱生生世世與我們糾纏不清。很多人修行幾十年,在戒、定、慧上極有功夫,非常了不起。但就是這一念之心沒有盡淨,一念之愛、一念之憎沒有陶冶幹淨,便“毫厘有差,天地懸隔”。佛法修行的真實功夫,就體現在這個上面。
只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不在熟睡的狀態中,亦不是休克的病人,那他每天眼睛一睜,面對萬事萬法便會起心動念,便有分別取舍。修行到了一定火候,可以在見地上、認識上達到無分別的狀態。很多高明的法師,破了初參的人都能達到這種狀態,面對內境、外境不動心,不起心。但一般人只是在清醒的時候有這種功夫。
高峰祖師參學的時候,他的老師雪岩禅師問他:“日間浩浩作得主麼?”答曰:“作得主。”白天清醒的時候,面對萬事萬法,各種不同的人和事,不管是順是逆、是簡是繁,一般人都能作得了主。又問:“睡夢中作得主麼?”答雲:“作得。”我們在座的各位想一想,你在睡夢時,面對夢境能作主嗎?恐怕未必!很多人因爲具有正知正見,有個“警察”站在腦門上,白天還管得住自己的言行。但是,晚上人睡著了,警察下崗了,做夢時你就未必作得主,貪嗔愛憎之心或許就會跑出來調皮。如果一個人在夢境中還能作得了主,那麼他的見地就可以說是入根了。
《中庸》裏說:“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就像我現在這個樣子,坐在這裏像模像樣地給大家當老師講課。回到家,我一個人的時候也可能要打點妄想,腦子裏也可能會冒點莫名其妙的東西出來。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在自己心思放逸的情況下或許會冒點雜念,這也是人之常情。每個人都會處在這個狀態之中。就像在路上開車,警察在的時候沒有人敢闖紅燈,如果警察不在,沒人管了,闖紅燈的人就多了。這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這就涉及到如何對我們的身心性命進行全面質量管理的問題。很多祖師都在談這個問題,命根不斷,這是一個大問題。有些人好像已經明心見性了,已經破參了,但爲什麼有些地方還是過不了關?這就是命根不斷。
張商英與德山托缽公案
宋哲宗的時候,張商英爲江西漕運使,後來在宋徽宗時還當上了宰相。張商英酷好禅宗,平時常與禅僧們來往,並在廬山被東林常總禅師印可,是著名的居士宰相、護法宰相。因他學問好,官也大,諸山長老都對他很恭敬。他也自視甚高,一般的禅師他是看不起的,只推崇印可他的東林常總禅師。
有一次他到南昌,各大叢林的禅師都來迎接他,他也對禅師們也分別作了回拜。最後他去拜會兜率悅禅師。兜率悅短小精幹,張商英聽說他很聰明,就十分客套地說:“聽說禅師的文章做得不錯啊。”兜率悅大笑說:“文章對我而言,如同禅對于宰相而言,各是各的專長罷了。”言外之意,對文章我是外行,但對禅來說,你同樣是外行。這很沒有面子啊!張商英很尴尬,心裏也有點不舒服,就大肆推崇東林常總禅師以貶低兜率悅。兜率悅並不買賬,竟然拂袖而去。
張大居士心裏裝著這件事,很不了然,過了兩天又去見兜率悅。這次兜率悅真的不客氣了,他質問張商英:“你說你開悟了,東林禅師又印可了你。那我要你平心而談,在禅宗的公案中,有沒有你不能理解的呢?”張商英不愧是是修行人,在這個事上也還老實,想了一想說:“一千七百多則公案我都參過了,我對“香嚴獨腳頌”和“德山托缽”這兩則公案還沒有弄明白。”兜率悅說:“真正開悟的人一通百通,你在這兩個公案上過不了關,那麼對其它公案的理解也未必正確!”于是張商英就向兜率悅請教對“德山托缽”公案的見地。
“德山托缽”公案是這樣的:德山禅師座下有兩個出衆的弟子,師兄是岩頭全豁,師弟是雪峰義存。當時雪峰禅師在衆中作飯頭,給大衆做飯。有一天飯熟得晚了點,德山托著飯缽來吃飯,雪峰看見師父來了,便說:“鍾未鳴、鼓未響,托缽向什麼處去?”德山沒說話,低頭回方丈室去了。一會兒岩頭來了,雪峰把剛才的事告訴岩頭,岩頭說:“大、小德山未會末後句在!”大德山當然是指德山禅師,小德山則是指雪峰禅師。他這話是說師父和師弟都沒有透徹“末後句”。德山知道了,就把岩頭喊來,問:“汝不肯老僧耶?”你在我這裏得到印可,明心見性了,現在你又不承認我了嗎?岩頭于是“密啓其意”他悄悄地跟德山耳語了幾句,德山不語。第二天,德山禅師上堂說法,竟然與往常不同,全然不是以前純棒純喝的風格了。岩頭在堂下聽了,拍手大笑:“且喜堂頭老漢會末後句,他後天下不奈伊何。雖然,也只得叁年活。”果然,德山只活了叁年就圓寂了。
“德山托缽”公案曆來被視爲宗門裏最難懂難解的公案之一。什麼是末後句?難道師父還不及自己的徒兒,要徒弟“密啓其意”之後,才能參破末後一句?還要徒兒爲自己來做授記,果然只活了叁年?
德山禅師在唐朝末年,在唐懿宗年代可以說是威風八面。當年,德山禅師常年閉門修行,足不出戶。常德太守把德山精舍修好了,請他出來當住持,他不出來。太守沒有辦法,只好說,你不出來住持寺廟,我就安個販私鹽的罪名,把你關入牢獄。迫不得已,老和尚在八十歲高齡的時候,才開始住持寺廟。他僅僅只住持了六年時間,其“德山棒”便名震天下。就這麼了不得的一位大禅師,可以說在六祖、馬祖以後沒有幾個能比得上,居然被在他名下印可的徒弟戲耍一通,還說他“未會末後句”,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沒有破牢關。這個公案好像是徒弟在教化師父,師父也就接受了徒弟的指揮、安排,居然還改變了原來的上堂說法的風格,居然如徒弟預言,硬是只活了叁年!
這個公案難度極大,其中有許多疑點難以解釋,不知難倒了多少禅客。兜率悅問張商英:“岩頭所說的末後句,是真有其事呢,還是虛有其事呢?”張商英說:“當然真有其事。”兜率悅大笑而起,便回到方丈室。張商英碰了壁,晚上在廟裏睡不好,苦苦地思考這個問題。到五更時起床小便,不注意把尿盆踢翻了。就在這“當”的一聲中,忽然大悟,對這則公案一下就明白了。他迫不急待地穿好衣服,去敲方丈室的門,大叫:“我已經捉到賊了!”兜率悅問:“贓物在哪裏呢?”張商英默然不語,回去寫了一首偈:
鼓寂鍾沈托缽回,岩頭一拶語如雷。
果然只得叁年活,莫是遭他授記來。
第二天見面,兜率悅看了他的偈子,開示道:“參禅只爲命根不斷,依語生解。如是之說,公已深悟。然至極微細處,使人不知不覺,墮在區宇。”這就是說,參禅是因爲衆生的命根沒有斷,思維的慣性誰也難改,有點蛛絲馬迹,就要順藤摸瓜。所以禅宗才要你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來斬斷這條命根。兜率悅最後對他說:“現在給您道喜,您終于是過來人了。但你要注意呀,在生命、精神的極細極微的地方,往往會使人不知不覺地又重新陷進去了。所以要繼續修持,要保任他啊!”
你看,參一個話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個公案所闡述的也就是《信心銘》中所說的“毫厘有差,天地懸隔”。
禅宗與唯識
從某種角度說,人的確是十分複雜的精神動物,善善惡惡什麼都具備,所以證果修行不易。用唯識學的名詞來說,就是在阿賴耶識中,能藏、執藏、所藏一應俱全,極樂世界、地獄等等的一切種子,也都在這裏。阿賴耶識還有一名稱,叫異熟識。
很多人不明白,什麼是異熟識?爲什麼阿賴耶識又叫異熟識?打個比方吧,異熟識就如同我們現在所說的基因DNA。今天DNA的這個窗口打開,你可以這樣;明天那個窗口打開了,你又可以那樣。那些有家庭遺傳病的人,小時候身體很好,但後來因遺傳基因問題,就會出現疾病。我們在自己人生這百年時間裏,在不同的時間階段,爲什麼會有各種不同的境遇?身體爲什麼也有不同的變化?小時侯有小時侯的樣子,中年有中年的樣子,老年有老年的模樣。爲什麼前幾年我喜歡這樣東西,這幾年我的喜好又有不同?
這說明我們阿賴耶識的內容是分階段而顯現的,它的內容並不會在一個時間段裏全部顯現出來。它是分期分批異熟的。這個時間段這個種子成熟了,它現形了。現形了一段時間,它落下去,另一個種子又成熟了。我們有時表現得很聰明,有時大腦又會短路,總是不能一直保持清明的狀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自己的命運等等,都是處于變幻莫測之中。一般人遇到人生不幸,常會抱怨命運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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