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信心銘》
第一講、學習《信心銘》的基礎
回到唐宋祖師的路數
今天我跟大家一起,共同學習《信心銘》。
一些對中國漢傳佛教現狀比較了解的人,常常會對中國佛教,特別是禅宗提出這樣的質疑:禅宗到底有沒有修證?在信、解、行、證中,禅宗到底有什麼切實的、對大家有益的一套法要?現在,有些老和尚也不斷地發出哀歎:漢傳佛教可憐啊!在世界上沒有地位。學佛的人想修證的都到西藏、東南亞去修;要學經論的都到日本、歐美去學;就連念佛都要到新加坡淨空法師那裏去念,好像中國佛教徒念阿彌陀佛都念不好了。中國漢傳佛教這一百多年來的衰落,由此可見一斑。
我從文化大革命開始和中國佛教界打交道,也參學了一些老法師們,與許多出家人打過交道。1992年後,我在四川省內外的佛學院上課,看到各地的情況也有所感覺。總的來說,目前中國佛教處于青黃不接的狀況。其實,在清朝中國佛教就開始走向衰微,有修有證的老法師已經很少了。這一百多年來,特別是經曆了文化大革命的一次斷代,要想使中國佛教真正重現唐宋時期的輝煌,確實需要幾代人的時間與努力。這也是時節因緣。
我對現在學佛的人有個感覺,那就是懶!懶到什麼程度呢?一心只想找個大善知識。好像每天跟著、守著善知識,即使自己不學不修也能成就。當然,有善知識的引導,這是學修的前提。但是,如今大善知識不好找啊!中國佛教的道統、法統傳承到現在,真正的傳承清淨的鳳毛麟角,真正明眼的善知識更是爲數不多。如何在這樣的環境和狀況中,培植我們的信心,引導我們走上學佛的正軌?我的感覺,是要回到唐宋祖師的路數上來。
中國是文化典籍非常豐厚的國家,佛教典籍同樣是留給我們的極其豐富的遺産。中國《大藏經》的豐富程度堪稱世界第一,而且可信度極高。這跟中國以史立國的傳統有關。中國曆代的史學功夫都很高,無論是曆史文化典籍還是佛教典籍,其真實可靠性強,怪力亂神的東西少,的確是比較清晰,比較純粹。如果我們能認認真真地回到祖師們當年的成果上,認認真真地對珍貴的佛教典籍加以回顧、學習和消化吸收,相信中國佛教的振興大有希望。
學好中國佛教史是前提
中國佛教的發展經曆了幾個階段。如果我們不了解中國佛教的曆史,不清楚它經曆的過程,那麼我們現在對中國佛教的感覺和認識,就會有點迷茫。就像一個孩子要經曆學前教育、小學、中學、大學等等之後,才能長大成人,獨立自主。佛教在中國也經曆了這樣一個過程。
印度佛教典籍東傳流入中國,經過漢魏南北朝,這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南北朝的中後期,則是一個消化吸收的過程,這時佛教與中國的儒家和道家學說得到充分融合。唐朝是中國佛教充分發揮的一個階段,特別是盛唐興起的禅宗,使其在體系和方法上都得到了充實和提高。到了宋朝,中國佛教已經完全成熟,走上了獨立自主、揮灑自如、自由發揮創造的階段。印度佛學的介入,使華夏文化從秦漢以來的儒、道互補結構,轉化爲宋以來的儒、禅互補結構。有人說中國佛教就是中國化的佛教,這是曆史的事實,也是我國民族文化的驕傲。
佛教解決的是人生解脫的問題。這對于學修佛法的人而言,必然就有一個從知到行,再到知行不二的一系列的認識和實踐過程。從漢代到唐代,以玄奘大師爲代表,象征著中國佛教向印度佛教學習過程的結束,中國佛教開始走向了新的發展階段。唐代以六祖大師爲代表,則象征著中國佛教完全走上了自信自立的階段。
我常強調學佛的人要學習佛教史,否則,面對現在的種種法,我們是迷茫的、不知所措的,不會做出高明、正確的抉擇。今天見一個法師,你覺得好;明天有個喇嘛傳你一個法,你也覺得了不起。因爲你對佛法的認識還處在幼兒園的水平,雖然每一個法本身是好的,你也會從中獲得法喜,但哪一個法是真正與自己相應的,就不知取舍了。你要學最好的法,要明心見性,要圓融無礙得一切智,進入大圓鏡智的境界,那可不像獲得一次法喜那麼容易。依傳統佛教的說法,那是要曆經叁大阿僧祗劫的修持與磨煉,才能最終成就。這可不是一句玩笑話!
佛教的法是對機的,禅宗所說“明心見性,頓悟成佛”,不只是一種說法,更是一個實法。怎樣使自己進入這樣的境界?換句話說,一切衆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怎樣認識到自己的真如佛性呢?嚴格地說,真如佛性它不是種種法,又不離種種法。如果我們對佛教史,尤其是中國佛教史沒有系統的感受,那麼面對八萬四千法門、叁藏十二部,加上藏傳、南傳的經典上萬卷,還有兩千年來歧義紛纭、莫衷一是的種種論說,我們該從何處入手呢?
所以我一直強調,要想學修中國禅宗,學好中國佛教史是必須具備的前提。特別是有文化的人,以後能夠傳法、弘法的人,必須要有超越常規的胸懷和眼界,要有超越常人的境界,才能和禅宗相應。
學佛是學大智慧的學問,學解脫的學問,學普度衆生的學問,不是小打小鬧地搞小名堂。如果我們了解佛教史,了解佛陀及曆代菩薩祖師們的行持,感受他們的境界,再回頭看自己,應該有很大的啓發,自己的立意與境界也會更高。
學法開眼的第一要義
佛教解決的是我們自身的問題,是人生與宇宙的問題,它是一個實踐性的宗教。如果說它是科學或者是學問都不確切;說它是宗教也不完全確切。佛法就是佛法,佛教就是佛教。既然佛教講教、理、行、果,講信、解、行、證,單從哪一個方面來講都不太准確。
有些老修行人說修淨土是由“信門”入,學修唯識宗、天臺宗、華嚴宗是從“解門”入,禅宗是從“行門”入。這種說法沒有錯,但也不完全對。實際上,信解行證是一體的。信解行證看起來有次第,實際上無次第;教理行果看起來有次第,實際上也沒有次第。有次第是從因位上講,從果位講上沒有次第。有因有果,那是因爲我們的境界有迷有悟。迷就有次第,悟就無次第,就無因無果。
學佛的過程,用達磨祖師的話來說,一方面是從理入,一方面是從行入。如果沒有理論上的指導,學修一切佛法都是盲修瞎煉,很容易走上歧路。針對修行而言,需要完整嚴密的理論指導,但盡善盡美的理論經教,又很容易成爲理障、所知障,妨礙你實修實證。
俗話說“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有些徒弟跟師父學了一輩子,師父都舍不得傳給他真本事。爲什麼呢?其實,師父的真本事也就那麼兩下功夫,一學就會,但是,如果他不放心徒弟,徒弟經不住師父的考驗,師父是不會輕易傳法的。真正實踐的法,與自己內心相應的東西,就是那麼一種感覺。實踐是簡捷明快的,它和盡善盡美的嚴密的理論體系,是既相矛盾又渾然一體。由此,看中國佛教或者是我們自身的修行,無時無刻不是處在矛盾之中,無時無刻不是處于迷茫之中。怎樣解決這個問題呢?
我們首先要落腳于實踐,但這個實踐又需要理論的指導,同時這個理論指導不能成爲我們的所知障。這就是我們學法開眼的第一要義。如果學佛不在這個方面用心,不在這個方面找竅門的話,那麼我們生生世世學佛,都找不到入門處,學得越久越是可悲可歎。
禅宗祖師們的功德很大啊!翻開《五燈會元》,我們就可以看到祖師們把這些問題講得非常清楚。再看《六祖壇經》、《信心銘》等,祖師們對此的開示也是不露痕迹,幹淨利落,其教法立竿見影,透頂透底。
但是,現在很多人都看不懂《五燈會元》,不知道裏面說了些什麼,因爲他們沒有相應的基本功。《五燈會元》是禅宗曆代各個傳承的傳法彙集,是禅宗的史傳性資料,裏面沒有那麼多過程的鋪墊,沒有那麼多細膩的說教,其內容直往直來,直截了當。如果你在修學中摸爬滾打了許多年,一看就比較相應。如果你平常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學養,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曆,甚至連什麼是佛教,什麼是禅宗都不知道,又怎麼能讀懂祖師的語錄?又怎麼可能在《五燈會元》裏找到與自己相應的、甚至激發自己開悟的祖師語錄呢?所以,基本功非常重要。
信心銘與證道歌
在《五燈會元》中,我們可以看到叁祖《信心銘》的全部內容。當年,我學習《信心銘》的時候,感覺特別好,因爲它是把佛教的理論,全部納入到個人的行持和實踐之中了。
我拿它與《永嘉禅師證道歌》做了個比較。當然,《永嘉禅師證道歌》是極美、極好的法本,但裏面見地太多。學禅宗需要見地。見不正、眼不明怎麼修行?但是,見地多了,說的都是果位上的事情,在因位上的行持就很難達到。很多喜歡佛法,喜歡禅宗的人,經常把《證道歌》挂在嘴邊,說起來頭頭是道,但是他自己並沒有入進去。他把人家果位上的見地,當成知識來用了。如果執著于祖師所言,自身又沒有融入證道的實踐中,那永嘉禅師的《證道歌》,就反而成了自己的所知障了。
我經常在佛學院說這樣的話,經教的東西、祖師的東西,是精神食糧,多多益善。但是,消化不良怎麼辦?拉肚子怎麼辦?對學佛的人來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是要命的問題!很多人滿腹經綸,頭頭是道,但自己的實踐又完全不能與之相應。他沒有把祖師的開示真正做到消化吸收,變成自己的能量。在學修佛法的過程中,我們如何積極轉變自己?如何使自己在身、語、意叁業方面向佛祖的開示靠攏,最後知道原來“這個”東西本來就是我自己,行住坐臥中都不曾離開“這個”,都是我自己?要達到這樣一種轉換,當然需要過程,需要次第。這是因位上的一種積累。當積累到一定程度,資糧足夠了,就可徹見佛心,明見自性。這是我們在學修過程中需要明白的基本道理。叁祖大師的《信心銘》,恰恰在這一點上對我們的啓發更大。
我們經常說,在學修過程中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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