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岩錄》十五則講記——獻給佛源老和尚(十二)
第六則 日日是好日之上
請大家留意,這裏少了一則前面都有的垂示,若細心看上下文的聯接處,就會發現這則公案的垂示是放在上則頌古的最後。爲什麼呢?因爲前面說了“百花春至爲誰開?”可謂豁天戶牖……”,這麼一段可以作爲第六則的垂示看。
“舉雲門垂語雲:“十五日已前不問汝,十五日後道將一句來。””大家能夠下轉語嗎?有沒有人能夠對雲門祖師的這句話下下轉語?沒有啊,當時也沒有人能夠下語,于是雲門祖師只好自言自語,“自代雲:“日日是好日。””
現在很多人都把“日日是好日”這一句作爲一個“口頭禅”了。今天辦事吉不吉利?“管它的,日日是好日嘛。”今天奠基怎麼樣?今天假日怎麼樣?今天開張怎麼樣?今天打官司怎麼樣?需不需要翻翻黃曆?請請風水先生,八字先生來看一看?“哎,不用,日日是好日嘛。”當然,若能夠直下承當這個事,還是了不起。但是,雲門祖師下這麼一個轉語,和前面的這一句怎麼理解?明建法師,你來說一說“十五日已前不問汝,十五日後道將一句來。”你怎麼下轉語?能下轉語嗎?
如果我來說的話,我就對雲門祖師不客氣地說了:“十五日以前,你問我就答了。十五日以後,那就十五日以後你問我的時候我再答。”你現在問我十五日以前,十五日已經過去了,不該我回答啊;“十五日以後”,十五日以後也沒來,也不該我答話嘛。因爲老祖師的這些語句,它本身就是一個“金剛圈”。大家想一想,面對這樣的問題,你怎麼去答這個話?揭底來說,這樣的問題就是蒙人的話。蒙人的話,有的人就不懂,因爲這個是時空大挪移。看了金庸小說的人都知道時空大挪移,那個時空都給你弄到一邊兒去了,你怎麼答話?完全傻了,暈在這個語句之中,你怎麼去答話?解鈴還須系鈴人,雲門祖師只好自己來回答。下面就介紹雲門祖師悟道因緣,雲門寺的師父對這則公案大家都是很熟的。
“雲門初參睦州,州旋機電轉,直是難湊泊,尋常接人,才跨門,便搊住雲:道!道!擬議不來,便推出雲:秦時(車+度)轹鑽。”你看雲門祖師怎麼樣參的?睦州老和尚又是怎麼樣的?跟咱們老和尚的風格是同是異?任何人去參睦州老和尚,睦州老和尚就一把抓住:“道!道!”如果我們去參遇到這個情境,你會是什麼一種感覺?大家知道睦州老和尚可是雲門祖師的師父,也是臨濟的師父,臨濟大師不是他還沒法開悟呢!大家想一想這是何等樣的人?
這麼一種當機,若平常家風沒有那麼緊,如果誰走過來就一把扭住:“道,道!”說什麼呢?又沒下題目,就像剛才說的,今天給大家下一道論文,明天交卷,什麼論文題目也不說,也不真的要求大家交答卷。但是這個就比前面還更厲害——又不給你題目,馬上要你說出來,你想一想,天下有這麼怪的事兒嗎?禅宗才有這麼怪的事兒,讓你面對這樣的狀態,卻說不出話來。
如很多人到方丈寮那兒拜見老和尚的時候,老和尚眼睛一瞪,扭過頭來問:“幹什麼的?”就這麼一句話,很多人就傻了,本來想禮拜老和尚,有的人是來求法的……特別是新來的,沒有在常住在雲門寺,或與老和尚的因緣很淺淡的,就這麼一句話,就把別人弄暈了,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那個腦袋裏邊兒都“嗡嗡嗡嗡”的,冒若幹個念頭出來,就是不敢把一個話語遞上去,呈上去。就跟這兒一樣,“擬議不來,便推出。”就把這些求道的、論道的人推出門外,毫不客氣。
咱們老和尚到是很少把別人推出去,他不歡喜的時候,轉身就回到他那個廚房門裏去,有的人如果跟上去,他“啪”的一下把那個門關上,用很大的勁,門都好像要給他弄壞一樣,嚇得別人一身冷汗。這樣的禅機,又有幾個會呢?大家都慕名而來,佛源老和尚是虛雲老和尚下碩果僅存的這個幾位菩薩了,天南海北的都想來親近,但是這個老和尚又最難親近,他不像其他的,本老還可以:“發財,發財,發大財。升官,升官,升大官。”他要加持你。但是我們老和尚從來不這樣加持。如果有機會到淨慧老和尚那裏,他會給你講佛法、講禅、講規矩,給你娓娓道來,循循善誘。咱們老和尚可是不講理的老和尚,不管那麼多。恰恰就是不管那麼多,你看睦州老和尚這個作風就是這樣的。我們怎樣去用我們的心,去領會老和尚這個心,把雲門禅的這麼一個宗風,能夠承繼下來,傳播下去。所以我們說在學《碧岩錄》的時候,我們就一定要有這樣的願力啊!
當睦州老和尚把這些來問的這些學人,一把推出門外的時候,他老人家也只有一句話,也是他的口頭禅:“秦時(車+度)轹鑽。”就這麼一句話,什麼呢?這裏有注解,什麼叫“(車+度)轹鑽”呢?就是車拉的,使之轉動鑽物的大鑽。古代的時候打井,打井的時候要用鐵鑽頭,要是鐵鑽頭要用鎯頭去敲的話,這個力也敲不下去,只有慢慢的轉動,用馬牽著它轉,用車把它固定下來這樣鑽。秦代(車+度)轹鑽,一般丟過了用過了就不用了。你們來問佛問法,都是沒用的事兒。
就像《莊子》裏說,孔夫子去見老子,把他編的六經推薦給老子,托老子把六經收進皇家圖書館裏——老子是館長嘛!老子問他:“你這是什麼東西啊?”“這是先王典籍。”老子就問:“先王還在不在呢?”“先王不在了。”于是老子就說:“你說的這《四書五經》都是先王的陳迹了。”什麼叫“先王的陳迹”呢?先王們早已消失在曆史的路途中了,你只看到他們留下的腳印。古人走過的腳印,扔下的幾雙破草鞋,你把它拿著當寶貝。這個也應了《金剛經》的那句話:“佛所說法,常以筏喻法,法且當舍,何況非法。”
說到這,雲門祖師參睦州的公案就出現了。“雲門凡去見,至第叁回,才敲門,州雲:“誰?”門雲:“文偃。”才開門,便跳入,州搊住雲:“道!道!”門擬議,便被推出門,一足在門阃內,被州急合門,拶折雲門腳,門忍痛作聲,忽然大悟。”
當然,我們雲門寺的這方南漢碑上也是記得清清楚楚的,雲門祖師到了睦州老和尚那去參學,第一次去敲門,睦州老和尚就問:“誰啊?”他說:“文偃。”“來幹什麼呢?”“來向老和尚請教。”老和尚把門打開一條縫,看了他一眼“啪”把門關上了,像咱們的老和尚一樣的,那是很厲害的。雲門祖師不死心,第二次又去敲門,老和尚把門打開一條縫“誰啊?”“我是文偃。”“啪”又把門關上了。
第叁次雲門祖師就學乖了,又去敲門,老和尚剛把門打開,他就把一只腳放進去,這下你就關不了門了吧。老和尚問:“誰啊?”“文偃。”“啪”一下子就把門關上,弄得“拶折雲門腳”,睦州老和尚那個時候已經九十多歲了,還有這麼大的氣力,那可不得了。《五燈會元》中記的那個“睦州陳尊宿”,黃巢的部隊攻取睦州的時候,睦州老和尚編了一雙大草鞋,那個大草鞋有幾丈高。黃巢也是個大力士,是一代英雄。結果他要去挑這個草鞋,挑不動,就歎了一口氣說:“睦州有聖人啊”。就不敢去攻睦州城,睦州老和尚就用一雙草鞋救了全睦州百姓的性命,想想他老人家的力氣有多大?
現在咱們老和尚八十多歲了,盡管腿摔折了,大家試一試他的這個手上的棒頭的勁。就像前一年那個飯頭明雲師,跪在方丈門口。那個時候明建法師也在這兒,老和尚剛跨出方丈大門,看見飯頭跪在那兒,老和尚就用拄杖挑了他一下:“幹什麼?”他跪在那兒不吭聲。老和尚再挑他一下,他還是不吭聲,老和尚一棒子就敲在他頭上,那血“呼”地噴一尺多高,棒子也打折了,當時來起師、明建師都在場。後來當家師也來了,明向大和尚也來了,趕快把他弄到醫務室去包紮,那個時候他腦袋一下就清醒了——大家都知道,明雲師是用功過猛引起的毛病,虧了老和尚一棒子把他救了。
老和尚的棒子,就像淨慧老和尚說的,上世紀五十年代初,雲門寺秋收,打谷子用的是拌桶,不是像現在用機器。那個拌桶,淨慧老和尚他們兩個人都扛不動,老和尚一個人扛在肩上可以開跑,你想想他這個勁。誰去試一試那個門,廚房那扇門不行,試試方丈那扇門。古代的那個門很結實,你試一試老和尚那個力,可能真要把人的那腿骨弄斷。
“拶折雲門腳”,就在這個時候,雲門祖師“忍痛作聲”——他雖然忍住痛,但是還是 “哇”的一聲叫了出來,就這麼一聲,雲門祖師忽然大悟。大家想一想,百丈祖師開悟怎麼回事?馬祖出其不意的抓住他鼻子狠狠一扭,百丈“負痛失聲”,馬祖說:“又道飛過去了?”百丈于是言下大悟。我們也試一試,我們互相打架,那個可不是好玩的,這就犯了寺廟的規矩,要遷單的。但是怎樣把自己憋在這麼一個開悟的機關裏面,也就是虛雲老和尚說的“功夫要落堂”。如果你功夫不“落堂”,一切對你沒用的,一定要這樣。
所以後來雲門祖師的“語脈接人,一摸脫出睦州。”說雲門祖師他接人的風格,真的是有臨濟的風格,有睦州的風格,也是有德山祖師的風格,還不完全是雪峰祖師的風格。所以雲門有王者氣,有雲門天子禅的威風,這不是浪得虛名,並不是別人奉承兩句你就是雲門天子禅了,這是根據他的風格,根據他接人的這麼一種霸氣——王者之氣,才贏得“雲門天子”這麼一種稱號。
“後(來雲門祖師)于陳操尚書宅,住叁年。”住叁年幹嘛呢?住叁年就在睦州老和尚那兒練禅。因爲陳操尚書也是睦州老和尚的徒弟,到睦州老和尚那兒去方便。睦州老和尚自己好像沒有收徒弟,在《五燈會元》裏就列了一個徒弟,就是陳操尚書這個當官的,當時是睦州的刺使,相當于今天韶關市長這麼一個角色。他在陳操尚書的宅子裏住了叁年,因爲睦州老和尚就只有那麼一間房,以打草鞋爲生。他晚年的時候就沒有住寺廟,就在自己家裏——因爲他老媽活了一百多歲,他八、九十歲還以打草鞋爲生,供養他的老媽盡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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