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俱欲聞向道之說。若使一一請問,未免詞繁,因升此座普爲衆說。”聽到這裏,渖王的一幹隨從,個個豎起雙耳,靜心恭聽。
明本說:“記得先師高峰和尚,叁十年深居此山,但以一個“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的話頭,教人默默提起,密密啓參,但不可使之間斷,亦不可隨物境而遷流,亦不可因順逆愛憎情妄等障礙,惟以所參話頭蘊之于懷。行也這麼去參,坐也這麼參,參到功用不及處,留意不得時,蓦地打脫,方知成佛,其來已久。這一著子,是從上佛祖了生脫死已驗證的叁昧,只要信得實,永不退轉,無有不相應的。所以古德說:但辦肯心,絕不相賺。”
明本環顧一周,見王璋及其臣僚侍從都一臉誠敬,凝神而聽,又說:“今日驸馬太尉與宣政院使、平章相國王子從官等,皆是夙承佛記,遠種靈根,而花茂果圓。相逢此際,實乃千古因緣所致!”
因是示衆普說,非早晚參請之時,故王璋及其隨從,都不敢唐突發問,也不知如何發問,其心早被明本禅師磬如金玉、暢若流水的說法吸引住了,只聽明本禅師繼續說道:
“記得教中有言:“若人欲識佛境界,且淨其意如虛空。”且淨意如虛空不問,諸位還識佛境界麼
如一香一花,一幡一幢非佛境界;宮殿樓閣,園林浴池非佛境界:乃至光明殊勝等,均非佛境界。幻住今日忍俊不禁,爲衆指示:山高水深是佛境界;日上月下,雲騰鳥飛是佛境界;明暗、色空、壞空、成住、叁途六趣、九有四生、爐炭镬湯、諸惡苦趣是佛境界,諸仁者還信得及麼
當知佛境界遍于一切,衆生境界也遍于一切。離佛境界外,別無衆生境界;舍衆生境界外,別無佛境界。所爲佛境界,極而言之,迷則佛境界俱是衆生境界,悟則衆生境界俱是佛境界。如《楞嚴經》雲:“如我按指,海印發光。汝暫起心,塵勞先起。”此說豈有定體
若說海印,廣周法界,不于印外別有一法而得安住,一切諸法都是海印的真光,含攝諸塵,圓裏叁際。此印隨佛心量建立,無異無別,不增不減,而衆生界也是如此,因迷悟有別而不同。若我廣說,則循環無盡。”
明本頓了頓,直對王璋說:“記得當年趙王訪趙州和尚,趙州不下禅床,對趙王說:“會麼
”趙王說不會。趙州和尚說:“自小持齋今已老,見人無力下禅床。”要知道尊德備,須還是趙州。不下禅床,方顯師道。只是後面所說,大似偷心未忘,不妨使人疑著。怎似幻住以叁千六百丈天目山爲禅床,行則與王同行,坐則與王同坐。或有人問其中事如何
且聽取一偈:圓通示現潮音洞,幻住深棲天目山。至竟不能逃海印,嘉聲千古播人寰。”
明本說法結束,王璋帶著王子與一幹官員隨叢,俱向明本禮謝。于是鍾鼓聲起,法螺長鳴。王璋又與全寺僧衆供了一滿堂齋。齋罷,王璋送明本回歸山舟,拜地不起,說:“小王久慕師德,常想歸于座下。今得和尚說法,更是如久旱而逢甘雨,望和尚莫辭,今日就收王璋爲弟子。”
明本禅師見他至誠,便允了他,說:“渖王既不厭老朽,願投名爲弟子,幻住今就如你所願。”王璋遂行拜師之禮,並將若幹禮品呈上。明本禅師也不辭,囑侍者收下。
王璋又說:“如今得爲和尚弟子,祈師賜與法名別號。”明本說:“王既求名號,就以勝光爲名,真際爲號。”
明本收了王璋,心裏歡喜,索興提起筆來,寫了一篇《真際說》,其文兩千余言,文彩爛漫,將“真際”二字融入大小內外,真俗凡聖之間盡情發揮,如最後說:“如是,則真際與萬法會同,萬法與真際交徹。在迷則真際是萬法,唯悟則萬法是真際。迷悟俱遣,得失兩融,真不立而真存,際不形而際遍矣。”
王璋拜讀之後,感激不已,遂建真際亭于獅子岩下,並將《真際說》刻碑立于亭上。明本又爲之賦詩道:
高亭結構標真際,體共雲林一樣閑。
山勢倚天忘突兀,水聲投澗自潺湲。
伽陀迥出言詞外,海印高懸宇宙間。
儜看憑闌人獨醒,又添公案入禅關。
王璋在西天目山留侍明本一月,早晚參請,明本廣引博說,細密周到,使王璋有“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感受,以至感動流涕。王璋曾對屬官說:“在我所見到的人之中,福德智慧沒有超過吾師的。”
王璋世子,嗣王也向明本祈求法語,明本作了篇《示嗣渖書》贈他。再如高麗國白尚書,隨行而來的高麗五長老等,明本禅師都有書偈答酬。因此這天目山一月之內,天天法會,日日道場,一派喜慶吉祥。
一個月的法會終于圓滿,王璋還不想離開明本,說:“弟子若回大都,不知何日方能睹師慈顔。”明本說:“你非逸民,有王命在身,多留不便,應當如期而返,以免皇上與公主挂念。且以天地爲一室,萬裏爲一毫,你與這天目山也不疏遠。且好好歸去,暇時自當勤與提撕,無負這一段因緣。”
王璋方拜別辭行,明本送至叁門,說:“我還有一偈,贈給你日後參究。”于是王璋取出紙來,只見明本禅師寫道:
人生猶如幻中幻,塵世相逢誰是誰
父母未生誰是我,一息不來我是誰
王璋拜受而去,明本立在叁門,眼看人影盡逝,方才回到山舟休息。這一個月,的確使他累壞了。了義見明本身子欠安,便囑衆僧不得去山舟參請,好讓明本將養休息。明本也自感乏力,也就靜養一月,不與諸僧交談。
第二年春上,明本召集寺僧,說:“學道要痛念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日有功課,心不稍緩。凡在我獅子正宗禅寺,不論常住,不論參學,皆須共勵。今有《日用須知》,張貼于法堂之上,你們可去抄錄,牢記于心,爲修行助力。”衆僧無不領教奉行。
叁月,仁宗皇帝駕崩,消息傳來,明本禅師集合寺僧,爲仁宗修法祝禱。蒙古入主中國,迄仁宗凡四帝,唯仁宗最爲仁和,想革曆朝弊政,並于皇慶二年(公元一叁一叁年)恢複科舉,故中國士人,都爲仁宗之崩痛惜不已。
卻說驸馬太尉渖王王璋回到大都,與朝中諸公廣說明本禅師的風範。參知政事右丞相敬俨也久聞中峰和尚之名,對王璋說:“驸馬公居天目一月,真的這樣嗎
”王璋說:“參政可自去參請,方信小王所言不誣。”
那敬俨也好禅宗,自號主一居士,聽王璋這樣說,心想:“老夫何不致書,請教這中峰和尚呢
”但正當仁宗駕崩,太子新立,朝中事務繁忙,敬俨無暇他顧。第二年春,方派家人奉書,到天目山請教簡易直示之道,明本禅師也回書以答。
敬俨收到明本禅師的書信,讀後感到句句珠玉,無不中的,方信王璋所言不虛。這樣一來,朝中權貴,無不服膺明本禅師,天目山的禅法,更是爲朝中群臣所仰。
《中峰明本禅師傳 第十四章 青燈亦動帝王心》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