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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峰明本禅師傳 第十二章 江河湖海寄扁舟▪P2

  ..續本文上一頁師若不爲老夫說上一段佛法,老夫肯放禅師走麼

  ”

   明本見他說話取笑,卻又恩威並重,不以爲然地說:“這裏須得講個賓主,若丞相要幻住說佛法,乃丞相求我,我爲主,丞相爲賓,賓當奉主。若不是爲了佛法,以丞相之威,一萬個幻住也是走不了的。”說畢,便閉上眼睛默然不語了。

   別不花見狀,不敢威逼,陪笑說:“禅師風骨如此,真乃國師,太子幸未誤認聖人。禅師既然已經道明賓主,老夫自然不敢強留。等晚上人靜之時,老夫親自送禅師上船。不過,可不要一走了之,明日一早,老夫就登船問法。”

   明本禅師見他爽快,說:“如此最好,出家人不打诳語,明日幻住就在船上恭候丞相。”兩人于是重新見面,聊了一陣,別不花說:“禅師想上少林,朝五臺,如今卻不是時候。”

  明本驚問其中緣故,別不花說:“當今皇上一改先帝成法,苛政擾民,今天老夫剛剛得到急報,登封、密縣一帶饑民造反,燒了縣衙,搶了糧庫,老夫正愁著哩,剿也不是撫也不是,禅師如何去得了。”

   明本一聽,心想:“那年我想禮少林,由于江淮間不甯而沒有成行。這次前來,又遇上這等事了。”但他關心饑民,反把朝禮祖庭之事放在一邊,對別不花說:“饑民铤而走險,本來是出于不得已而爲之。丞相但用安撫,萬莫用剿。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剿不成,反而滋生大亂。再說,如果強力剿絕,未免濫殺無辜。”

   別不花說:“這幾年中原連年幹旱,百姓困苦不堪,老夫坐鎮中州,豈能不知其中的情由。雖寬政養民,尚難保有失,何況當今皇上所爲。如果是太子當政,當會是另一番局面了。”別不花心向太子,對明本推心置腹,說話也沒有忌諱。明本不願多談朝政,只是聽著,卻閉目不語。

   眼看天已昏黑,別不花備了幾乘大轎,載著明本二人,親自送到北槐疙疸鎮黃河邊上,看著明本上了船,方拱手告辭。

   第二天一早,別不花帶著幾個隨從到船上問法,見面之時,別不花說:“老夫與脫歡交好,書信中他多次盛贊禅師,老夫未嘗盡信,所以才有了昨天的試探,唐突冒犯之處,還望恕罪。”明本說:“幻住只是一個山野之僧,無須丞相這般恭維。”別不花說:“老夫也喜歡閱讀禅家燈錄,但閱後有的明白,有的則使人恍兮惚兮,不知所以,望和尚開示。”別不花不再客套,直截地問起法來。

   明本見他開口即言燈錄之事,心想:“這蒙古丞相也能看燈錄,倒是難得。”于是正言說:“燈錄中所言,無非是經教中最爲無上之法。如果心沒有妙悟,就不能知曉。心如果想妙悟,就一定要將俗情蕩盡;將俗情蕩盡,就非下功夫參禅不可。要使下功夫見效,就非得有正信不可。因爲學道以正信爲根本。什麼是正信

  就是要相信自己是佛,唯佛即心,無始劫來本自成就,不必在今日別有所成。靈山的秘會是如此,少林的單傳是如此。古今祖師的舉揚莫不如此。前代大賢之士,往往都是于一音未吐,一念未萌之前,兩肩荷擔,一往直前。如唐代芙蓉靈訓禅師問歸宗和尚:“學人不識佛,請師父指示。”歸宗和尚說:“我說出來恐怕你不信。”芙蓉禅師說:“和尚是大善知識,弟子怎能不信。”歸宗和尚說:“你就是佛!”芙蓉禅師默然相契,又問:“怎樣保任

  ”歸宗和尚說:“一翳在目,空華亂墜。”芙蓉禅師于言下大悟。這便是相信自心是佛的例子。”

   別不花說:“此說老夫也多次聞得,只是難以盡信。如今聽禅師這樣說,倒不得不信了。”明本說:“須知這個信字,也非偶然,乃積劫于般若法中薰練純熟,一曆耳根,方永不退轉,即是決定信。學道之人,且不問他悟與不悟,但只要信心決定,就絕對沒有不相應的。”

   別不花說:“聽了禅師的話,自當尊信。但禅有別于心意識活動,老夫若立此自信,是實信,還是心意識所爲呢

  ”明本說:“丞相能有這樣的見解,也是過來人。凡是看文字,識義理,通教相的,個個誰不會說得

  若不曾真正于離文絕見之處妙悟一回,親見法源底,縱使說得玄之又玄,妙之又妙,正當他說的時候,也不會與禅相應,何況不說之時。如果是悟徹的人,說時便是不說時,不說時便是說時,更沒有說與不說的區別。唐代太原孚上座講《涅槃經》時,因廣談法身妙理,有禅者暗笑。孚上座講罷,問禅者:“適來蒙笑,還請指示。”禅者說:“笑座主不識法身。”孚上座說:“如此講說,何處不是

  ”禅者說:“那就請重說一遍。”孚上座遂說:“法身之理,猶如太虛,豎窮叁際,無不周遍。”禅者說:“座主的話也沒有錯,只不過是在名相上對法身有所理解而已,但到底什麼是法身,座主卻並不明白。”孚上座說:“既是如此,請禅者爲我說說。”禅者道:“我若說,座主還信麼

  ”孚上座說:“怎敢不信。”禅者說:“如果這樣,就請座主罷講席,旬日內在室內端坐,收心攝念,善惡諸緣一齊放下。”孚上座依言而行,坐到五更,聞角聲響動,忽然契悟法身正在己躬。”

   聽到這裏,別不花起座禮拜,說:“這則公案弟子原也看過,心中嘗起疑情,如今聽禅師一說,方才明白其中的妙處。”別不花已爲明本所攝伏,故而不自覺地從“老夫”變爲“弟子”了。兩人又談了許多,別不花方才拜別。後來別不花經常與明本通信問候,明本也作書回答。

   汴梁城中居民,均知“江南古佛”今在北槐疙疸鎮船中,于是成群結隊,持香秉燭前來禮拜,明本不堪其擾。一天夜裏,明本禅師與善助道者棄船上岸,在郊外覓得一無主土屋居住,靜待道路靖和,再遂朝禮少林之願。

   此時中原久旱,明本住在土屋之內,用水須到叁裏外的井中去取。周圍數裏的幾百戶人家,亦賴此井活命。善助道者爲了一擔水,須候一二日方能取回。明本見民生如此艱難,自此便終身不再洗臉沐浴。

   明本禅師在這土屋內居住,到了秋天,民亂更熾,既不能去少林,又不能去五臺,便想駕舟回江南。善助道者說:“此時黃河秋汛方至,勢如狂濤,非巨船不敢上路。和尚須是稍候。”等到冬初,偏偏霜凍又早,汴梁的黃河上早結了一層厚冰,更是無法行船。明本只好等到來年開春。

   次年春天,河南河北民亂仍未平息,明本知道少林五臺之行斷不能成,且不慣北方氣候,只好帶著善助道者駕船返回。因是下水,不用風帆,僅五日便到淮安,叁日後經揚州入長江。善助道者問:“和尚是回蘇州,還是回天目

  ”

  明本想了想,說:“且往長江上遊。”于是善助道者便揚起風帆,藉著東風之便,向著金陵而去。到了金陵,明本還想向上。到安慶又入皖江。原來此次回來,明本禅師想打聽余放牛的下落。

   到了潛山縣,明本舍舟上路,此時善助道者說:“和尚,弟子送師到此,自己也得找個地方坐下了。”明本問他:“你想去何方

  ”善助道者說:“弟子當回到老家,尋個靜處坐禅修行,不過此時還祈和尚傳授心法。”

   明本沈默了半晌,方問:“你棄舟而居山,操舟之藝還用否

  ”善助道者說:“既已棄船,操舟之藝自然棄之不用。”明本又問:“真的就沒有用了嗎

  ”善助道者說:“弟子不知此藝在山裏還有什麼用處

  ”

   明本說:“你爲我操舟于波濤之間,抛繩起帆,沖灘避礁。于樯帆林立,舳舻交錯之時,又左閃右讓,使舟船飄若行雲,開阖萬變。而你心目與手爲之一貫,如果稍失顧盼,就會相互撞擊。當時險境,與生老病死四山相逼時原無二致。故菩薩操第一義谛之舟,與一切是非聲色,交接于叁界生死的要會之間,如果警省之心暫時不在,便墜于順逆之淵,又不止相互撞擊了。現在你棄舟回歸林下,如能將你操舟之心置于平居宴處之間,則道可學,禅可參,生死可了,煩惱可斷,凡有所爲,無有不可。”善助道者聽了,心有所悟,納頭便拜。

   明本又囑善助道者先回天目山,向了義禅師等通報行蹤,然後獨自一人,步入皖山白雲寺。寺僧見明本禅師一人突然來到,都非常驚訝,紛紛上前禮拜。明本問:“可知當年山中那年老隱者的消息

  ”

   寺僧說:“那老者十年前就說到北天柱山去了,並交待說和尚若想尋他,可到北天柱山。”明本得知消息,也不在寺裏稍息,打算一人前往。

   僧人中有一個海文法師,早想追隨明本學法,說:“北天柱離此有百余裏,全是山路,野獸又多。和尚可否讓弟子領路,一同前往。”明本雖行迹萬裏,但多是以船代步。他如今已年過五十,腳力不如從前,于是同意海文法師相伴,辭了衆僧,向亂山深處行去。

   原來天柱山有南北之分,皖山乃南天柱山,又名潛山,在安慶府潛山縣內。而北天柱山在霍山縣境,故名霍山,原屬六安郡,又名六安山,今屬廬州府。漢武帝時,以霍山爲南嶽衡山,並行祭之禮。漢代以後,方以湖南衡山爲南嶽。

   海文法師領著明本在群山中行了兩日,才來到霍山,山中只有一座小廟,名南嶽廟,廟中有僧數人。明本禅師上前禮問:“聽說十年前有一老居士在此山築庵修行,不知如今還在不在

  ”有一老僧說:“當年是有一老居士曾在東山那邊築庵,與我這廟卻無來往,但他已于前年離去,不知所歸。”

   明本聞說,便與海文法師匆匆趕到東山,只見壁峭谷深,雲封霧繞,尋了半天,方見山谷溪邊有一小庵,早已傾頹,不可住人。

   明本不覺長歎,說:“我來晚了,余伯父若在,已是近百歲的人了,不知還會到哪裏去

  ”心思故人,不想再走,便與海文法師一起重將破庵架好,收拾停當,便在庵中住了下來。不久便是坐夏之期,明本在這庵一住就是半年,哪裏尋得著余放牛的遺迹。每日與海文法師煮點松葉野菜,談些禅修功用,便了無雜事,乃至不知有人我宇宙了。

  一日,明本禅師將在汴梁所作的《塵居詩》十首錄出,又作《山居詩》十首,其一雲:

  

  行腳年來事轉多,爭如縛屋住岩阿

  

  有禅可悟投塵網,無法堪傳逐世波。

  偷果黃猿搖綠樹,銜華白鹿臥青莎。

  道人喚作山中境,已墮清虛物外魔。

  

  眼看著秋風又起,一日南天柱白雲寺有僧尋來,說:“和尚還在這裏,叫弟子找老半天。”明本忙問其中緣故。那僧說:“江浙丞相聞說和尚在這裏,派人給和尚送了一封信來。”明本禅師接過,拆開一看,乃知武宗已于去年駕崩,太子即位,是爲仁宗。脫歡已複出,仍爲江浙丞相。信中還說,當今皇上深仁厚澤,欲掃前朝弊政,望和尚歸來,演示大法,以賀升平。信中還有“乞師垂教”之語。

   明本看了,也回信一封,交與那僧說:“煩上座將此信帶回,交與帶信之人。”那僧得了信,禮拜而去。明本對海文法師說:“唐代大梅和尚住庵時曾有詩雲:“摧殘枯木倚寒林,幾度逢春不變心。樵客逢之猶不顧,郢人那得苦追尋。”古德如此,我也當效法才是。”于是第二天便帶著海文法師下山,到了霍山縣城,搭乘一只商船,順著淠水直入淮河。又順淮河而下,在安東(今江蘇漣水縣)換船入琏水,過碩項湖,到了東海州(今江蘇連雲港市)。

   到了東海州,明本在近海之處尋了一個沙島,與海文法師在上面搭了一座茅庵,便住了下來。東海州是中國佛法最早傳布地之一,孔望山佛教摩崖造像即爲漢代遺迹,還有南北朝時所建阿育王佛舍利塔,明本都一一前往,上香禮拜。

  一日明本對海文法師說:“你隨幻住如此行徑,是否甘心

  ”

  海文法師說:“弟子追隨和尚,爲聞無上心法,雖不到一年,親見和尚行持,雖古德也未必能過。和尚非僅以言教,更以身教垂示,弟子獲益匪淺。”明本問:“你且說說,你如今是如何理會的

  ”

  海文法師說:“以天地爲茅舍,所居不可謂不廣;以日月爲禅侶,道伴不可謂不明;以四時爲衣裳,此身不可謂不和;以麻草爲食物,五髒不可謂不養;以萬物爲陶冶,此心不可謂不徹。”明本聽了,歡喜地說:“說得好,說得好,我還怕你受不了這苦。心胸若能如此,還會有什麼憂郁!”遂頌詩一首,贈與海文法師:

  極目彌漫水一方,水爲國土水爲鄉。

  水中縛屋水圍繞,水外尋蹤水覆藏。

  水似禅心涵鏡像,水如道眼印天光。

  水居一種真叁昧,只許水居人厮當。

  明本禅師意猶未盡,說:“我在真州,有《船居詩》十首;在汴梁,有《塵居詩》十首,在霍山,也有《山居詩》十首,今在東海州水居,也應當有十首。”于是又作了九首,都是出塵之音,且寓禅宗心法于其中。後人讀了,無不歎爲聖品。

  

《中峰明本禅師傳 第十二章 江河湖海寄扁舟》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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