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壇經講話
第八 頓漸品
問題講解
一.南宗的禅與北宗的禅有何不同?
二.神秀與惠能之間,彼此有甚麼評語?
叁.因何要說志誠禅師是盜法之人?
四.坐臥站立是禅嗎?
五.惠能和神秀對于戒定慧的看法有甚麼不同?
六.南、北二宗爲甚麼一再紛爭不已?
七.行昌爲甚麼要行刺六祖?行昌出家的因緣爲何?
八.佛性是真常,爲何說無常?善惡是無常,何以說爲常?
九.何謂八顛倒?
十.六祖大師如何建立一切教門?
一.
南宗的禅與北宗的禅有何不同?
禅宗自西天二十八祖達摩東渡來華,衣缽傳法,曆經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弘忍門下又南宗與北宗。
南宗以六祖惠能大師爲中心,北宗以神秀大師做代表。南宗、北宗一向紛爭,如同兄弟阋牆,因爲彼此對于修行的方法,認知不盡相同。惠能大師認爲心性本淨,本來是佛,識心見性,即可頓悟成佛;神秀則認爲佛性人人本具,但爲客塵所覆,故須透過時時修習,拂塵除垢,才能成佛。南宗的禅重在頓悟,北宗的禅主張漸修,所以有“南頓北漸”的說法。因此,談到南宗的禅與北宗的禅有何不同,其實是要了解頓悟的分別究竟在那裏?究竟有甚麼不同?
實際上,“法本一宗,人有南北”,人有南方人、北方人,但是,法沒有南方的法、北方的法。因此,六祖惠能大師初見五祖的時候,五祖問他從那裏來,惠能回答:“從嶺南來。”
“嶺南是獦獠,獦獠沒有佛性。”五祖弘忍說。
惠能大師即刻反駁說:“人有南北,佛性那裏有南北呢?”
“法即一種,見有遲疾。”法只有一種,真理只有一個,但是,衆生在修行的次第上,有快有慢。因此,佛法本來沒有頓漸之別,只是衆生的根機有鈍有利,所以說“人有南北,法本一宗;人有利鈍,法無頓漸。”
六祖大師行于南方,駐錫在曹溪的寶林寺,神秀大師住在北地的荊南玉泉寺,當時人稱“南能北秀”。南宗、北宗本來可以各自發揚光大,我們也不必爲他們分南、北二宗,但是在修行方面,惠能大師以頓悟爲宗風,神秀大師以漸悟爲入門,所以有“南頓北漸”之別。
有人問:“禅門的要旨,本來無是無非、無冤無親,但是,爲甚麼『南能北秀』有水火之嫌?爲甚麼南宗、北宗如同楚漢之爭?爲甚麼頓漸門下彼此如同冤家對頭呢?在佛法裏,大家都是修行的人,爲甚麼要如此的計較、分別呢?”這是因爲修行的人,我執易破,法執難除,甚至“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有時候,爲了真理,爲了佛法上所證所悟,互不相讓。如果你要他把生命布施給你,他可能願意,但是,要他放棄自己所悟的佛法,斷然不肯,因爲他把真理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南宗的禅所以稱爲頓門,當然有它特別的內容與特質。以下約略舉出幾點,說明惠能大師的禅門宗要。
◆六祖惠能大師排除知解上的分別,他不喜歡從知識上入門。因此,一般認爲惠能大師本身不識字,其實他是不從分別上入門,他主張“不立文字,徹究心源”,所謂“識自本心,見性成佛”。
◆六祖惠能大師的南頓,其理論與實踐,都將禅宗具體的中國化;他讓中國的禅,實際上有了開花結果。南宗的禅,講究“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是佛,佛是心,心佛無二”。既然是心佛無二,我們有心,心裏有佛,當下即是,何必還要再另外去追尋呢?所以六祖大師說“平常心是道”,生活即是禅,你在生活裏,穿衣、吃飯都是禅。所以,有人問禅師:“你是怎麼樣參禅呢?”
他說:“我穿衣、吃飯。”
“那一個不穿衣,那一個不吃飯啊!”
禅師說:“你吃飯,挑肥揀瘦,吃得不甘味;你睡覺,思來想去,睡得不安心;你穿衣,計較美醜,穿得不歡喜。我們參禅的人,當吃飯就吃飯,當睡覺就睡覺,當穿衣就穿衣,所謂平心是道。”
◆南宗建設了棒喝的機用和接話的簡速。“棒”始于六祖打神會,“喝”始于馬祖接百丈;南宗在師資課徒方面,有時候說法讓你開悟;有時候給你一拳、一個耳光,這都是教育。甚至揚眉瞬目、嬉笑漫罵,無一不是在說教。南宗禅在接待方面,非常簡單、迅速,不拖泥帶水。
◆分派立宗,宣揚宗風。南宗六祖惠能大師的門下有五家七宗:南嶽懷讓禅師門下出“沩仰宗”、“臨濟宗”;青原行思禅師門下分“曹洞宗”、“雲門宗”、“法眼宗”,是爲“五家”。臨濟門下又分“黃龍派”、“楊岐派”,合稱“七宗”。于是“五家七宗”各立門戶,各有家風。
◆南宗對于師家教育有特殊的方便。例如,有時候說:“你緣不在此,你到別處去參訪。”有時候,十年、八年不和你講一句話;有時候,十年、二十年,只叫你做苦工。這種種特殊手段的應用,其實是用心良苦,無非是要讓你悟道。
總之,南宗的頓有別于北宗的漸。至于南頓北漸,頓漸究竟有甚麼分別?
所謂頓教,頓就是突然,這裏面沒有時間,沒有過程,是當下的,是即時的、迅速的、直接的,好像石火電光,就是那麼一刻,一下就悟了,不容許你思想,不容許你猶豫,不容許你考慮。你分別、猶豫,那就不是禅了。
所謂漸教,漸,它是有次序性的,有連續性的,如時鍾,滴滴答答,持續地向前進行。
實際上,修行本來沒有頓漸,學佛要想一下子就一步登天,那是不可能的,凡事都要一步一步來,所謂“萬丈高樓從地起”。因此,一般來說,理上有頓悟,事上要漸修。所以,過去的禅師們有很多人都是先悟後修,他先覺悟,悟了以後要修,修道以後,還要再慢慢體證。因此,頓漸應該要相互包容,不管是頓門或是漸門,應該“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永明禅師的四料簡,就把修行分爲:漸修頓悟、漸悟頓修、頓悟頓修、漸修漸悟四種。
不管是漸修頓悟、漸悟頓修,或是頓悟頓修、漸修漸悟,大家應該互相包容,應該容許異己的存在,因爲這個世界不是一個人所有的,大家應該共榮共存。因此,過去禅門的頓漸紛爭,並不是六祖惠能大師和神秀大師的紛爭,六祖大師對神秀大師十分尊敬;神秀大師也經常派遣弟子到惠能大師座下參學,甚至推崇他才是禅宗的嫡傳。可以說,祖師們並沒有紛爭,而是門徒們所謂“滿瓶不動半瓶搖”。因此,希望今後佛教的門徒們,要體諒師門的苦心,大家要兼容相忍,共同爲法爲教爭光。
二.
神秀與惠能之間,彼此有甚麼評語?
前面講過,禅宗自菩提達摩五傳至弘忍,其下分“南能北秀”。“南宗”主張“直指人心,頓悟成佛”的頓悟教說;“北宗”則重視“息妄修心”,強調“漸修漸悟”。後來,頓漸一直紛爭不已,能、秀的門徒也勢如冤家,各護其主。現在我們就從《六祖壇經》來看看這兩位一代大師,他們彼此之間各有甚麼評語。
首先,根據《傳燈錄》記載,神秀禅師的徒衆經常譏諷南宗的惠能禅師說:“能大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一個做苦工,擔柴的苦行者,他憑甚麼資格能做到祖師呢?
在這個世間上,很多人“同行相忌”,甚至在佛教裏,有時候也是彼此互不尊重。譬如,有一個人很會寫文章來宏揚佛法,就有人批評說:“他只是能寫寫文章,不會講述,也不善于言語。”
這個人一聽,趕快學習講經說法,等到會講經說佛法了,又有人批評說:“某人只是講講說說,如同瘸和尚,能說不能行。”
這個人聽了人家這樣的批評,他很著急,趕快修行。但是還是有人批評:“某人只是能修行,不會辦事。”
喔!趕快學習辦事。又有人批評了:“只是一個事務僧,他也不會英文,也不會日文,不能宣揚國際的佛教。”
總之,不管他如何努力,別人就是批評,嫌他這樣不夠,說他那樣不好。所以,在佛教裏面,有一句話說:“要得佛法興,除非僧贊僧。”同樣的,我們今天的社會,要有一種“與人爲善”的心理,只要別人有一技之長,總是難能可貴,你又何必一定只尋他的短處,不贊美他的長處呢?假如有人問你:“你是不是就是萬能呢?”你該怎麼回答?
六祖惠能大師當年隱藏在人群中達十五年之久,他隨緣安住,自我肯定;及至後來龍天推出,說法度生,人天敬仰,然而還是有人批評他說:“一字不識,有何所長?”
但是,神秀大師並不是如此說法。神秀大師告訴徒衆說:“惠能大師他是得到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付衣法,豈徒然哉!吾恨不能親自去親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于此,可往曹溪參決,他日回複,還爲吾說。”由此可見,神秀大師虛懷若谷,他對六祖的禅法更是肯定、推崇;而惠能大師對于神秀大師也是十分尊崇。例如,神秀大師曾派弟子志誠去親近他,他曾經這樣對志誠說:“汝師戒定慧,接引大乘人;吾之戒定慧,接最上乘人。彼此悟解不同,見有遲疾。”其實,悟道都是一樣。六祖惠能大師也是如此的推崇神秀大師。
我們從高僧傳裏,也可以看到過去很多的高僧大德,有時同門同輩縱有所爭,也是在法上一點就通,一點就破,溝通以後,彼此哈哈一笑。不像弟子們,不惜爲法爭,甚至演變成意氣之爭。
有一天,定山禅師與介山禅師同行,定山禅師說:“生死中無佛,即無生死。”意思是說生死中,假如我們的佛性不滅的話,就沒有生死。
介山禅師聽了以後說:“生死中有佛,即不迷生死。”也就是在生死中,要是有佛,就不會迷于生死了。
二人爭論不已,就問大梅法常禅師,大梅禅師回答:“一青一熟。”這兩個問題,一個比較究竟,一個即將究竟。
定山禅師接著問:“那一個比較究竟?”
大梅禅師就回答說:“青者不問,問者不青。”意思是說,你老是追著問,老是這樣計較,就差了那麼一點。
所以,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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