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萬劫糧”。過去,曾經有一個信徒供養很多金錢給趙州禅師,請趙州禅師替他誦一卷《法華經》。趙州禅師下了禅床,繞了一圈,《法華經》誦好了。
這並不是趙州禅師走了禅床一圈,就把七卷數萬言的《法華經》誦完,而是趙州禅師一念禅心的功德,足以回向信徒有相的布施。所以,能夠一念歸于無念,一滴歸于大海,一心包容虛空,才是真正的禅定。
七.
禅者如何才能內外一如?
“內外一如”,就是表裏一致,身心合一的意思。
現在,有的人參禅是修身不修心,他端身正坐、威儀莊嚴,但是心裏面的貪瞋癡煩惱、人我,一點都沒有去除。有的人參禅只重視心裏的淨化,對于外表的莊嚴、威儀,一點也不注重,例如金山活佛、濟公禅師等,他們“內秘菩薩行,外現羅漢相”,他們禅的境界很高,但是表現在外的是怪異的樣子。所以,在《壇經.坐禅品》裏,六祖大師昭告參禅的人,參禅要緊的是,要能內外一如,也就是表裏一致。
如何才能內外一如呢?一個禅者參禅用功,在他還沒有證悟真如法身的時候,心是跟著身體的變化而浮動,所謂心隨境轉。例如,眼睛痛,心裏就隨著眼睛痛而不能自在;有時腿酸腳麻,心裏就隨著痛苦不堪。反之,當他證悟到真如自性的時候,不但心不隨境轉,而且心能轉境。也就是從心不苦,而做到身也不苦,管它牙齒痛、腸胃痛,他自己的心性已經很有力量,也就不以爲苦了。就如挑擔的人,有的人挑了叁、五十斤,他就“好重喔!好重喔!”有的人挑了一百斤、二百斤,還不覺得辛苦。因此,一個人的力量是可以訓練的,我們的心本來就具備有這種本能,具有這種力量。所以,參禅可以把心裏的力量訓練得自如,所謂“心能轉境,不爲境轉”。
甚麼是內外?如果我們不能了解禅的真義,外面的五欲六塵,裏面的真如法身,我們認爲是分開的。真正證悟以後,所謂真如法身、五欲六塵,都是一體的兩面。在五欲六塵裏,你能夠覺悟的話,它就是真如法身。
有一位南泉禅師,有一天,問陸亘大夫一個問題,他說:“有人在瓶子裏養了一只鵝,鵝在瓶裏慢慢長大了,瓶口很小,鵝出不來了。現在我們要把這只鵝放出來,但是不得毀瓶,也不可傷鵝。請問,鵝如何才能出來呢?”
陸亘大夫對這個問題茫然,不知如何以對。正當他猶豫、思考的時候,南泉禅師大叫一聲:“陸亘!”
陸亘大夫隨聲回應:“有!”
南泉禅師笑呵呵說:“這不是出來了嗎?”
這是甚麼意思?鵝代表的是佛性,瓶子代表的是身體,你以爲我們悟道,證到真如法身,一定要把這個身體消滅、毀壞了以後,另外還有一個真如法身嗎?不是的,就在這四大五蘊假合的色身上,你如果懂得內外一如的話,那就是真如自性。
悟道的人,不要說身體沒有內外,山河大地、一切衆生和我都不是兩個。
禅宗還有一則公案:一天夜晚,有個秀才錯過了住宿的客棧,愈走夜愈深,到了深夜時分,實在前不巴村,後不著店。隱隱約約,路邊有一間茅屋,有一戶人家。秀才好歡喜,上前敲門,“我是一個旅人,錯過了旅店,想在你們這裏借住一宿。”
裏面有一個婦女回答說:“我們家裏沒有人。”
秀才說:“你答話的不是人嗎?”
“我們沒有男人。”
他說:“我就是。”
你說你裏面沒有人,“你就是”;你說沒有男人,“我就是”。所以,有一個禅師便爲這件公案寫了一首偈語:“舍內分明有個人,無端答應沒有人,客人寄宿非他也,你我原來都是人。”
我們心裏因爲有你我的分別,有男女、老少、貧富、貴賤、內外的分別;由于有了這個分別心,因此世間上便有了是是非非、好好壞壞、苦苦樂樂,這都是因爲分別心所産生的。現在,我們的社會更有地域的觀念,黨派的分別,所以製造了很多事端。禅,能泯滅這許多的分別,能讓我們把心安住在無內外、無表裏,乃至無身心的世界裏,如《金剛經》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那就叫做內外一如,那就是身心一致,那就是一個統一的人生、統一的世界,那就是一個絕對超越、安樂、平等自在的世界。
說到內外一如,有的修行人,他內心沒有工夫,只懂得裝模作樣;裝模作樣是一時的,不是出于自然。禅要自然,早也如此,晚也如此,內也如此,外也如此,任何時候都是一種本來面目。
趙州從谂禅師,有一天,趙王特地去拜訪他。這時趙州禅師正在床上休息,于是就躺在床上對趙王說:“大王!我現在已年邁,雖然你專程來看我,但我實在無力下床接待你,請別見怪。”
趙王一點都不介意,非常歡喜,和趙州談得很開心。回去了以後就派遣一位將軍,准備了很多禮品,送來給趙州禅師。趙州禅師一聽,立刻下床到門外相迎。事後弟子們不解,就問趙州禅師:“前天趙王來時,您不下床;這次趙王的部下來,您爲甚麼反而下床相迎呢?”
趙州禅師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我接待客人有叁等:上等的客人,我睡在床上用本來面目接待他;中等的客人,我到客堂裏用禮貌接待他;第叁等的客人,我用世俗的應酬到前門迎接他。”
趙州禅師待客之道,看起來是有叁等,實際上,趙州禅師從差別裏認識了平等的自性,因此他有調和的人生觀。
就因爲這麼一段公案,到了宋朝,有一天蘇東坡要到金山寺去拜訪佛印禅師,蘇東坡便先寫了一封信給佛印禅師,他說:“禅師!我要到金山寺拜訪,請你也用趙州禅師對待趙王的方法來接待我。”
可是,當蘇東坡到達金山寺的時候,佛印禅師已經在金山寺的山門外迎接蘇東坡了。蘇東坡哈哈一笑,他說:“禅師!你的工夫到底不及趙州禅師,你的境界沒有趙州禅師灑脫,我叫你不要來接我,你卻不免俗套,跑了大老遠的路來迎接我。”
蘇東坡以爲這回禅師必然屈居下風,而佛印禅師卻吟了一首偈語說:“當日趙州少謙光,不出山門迎趙王,爭似金山無量相,大千世界一禅床。”
意思就是說,當年趙州禅師不夠謙虛,不到門外去迎接趙王;可是今天我佛印不一樣了,你那裏能懂得金山寺無量無邊莊嚴的法相,我佛印是把叁千大千世界作爲我的禅床。也就是說,你以爲我佛印到山門外來迎接你嗎?沒有!我還是睡在床上,因爲大千世界是我的禅床。
另外又有一段公案:有師兄弟兩個人一起修行,師兄持戒嚴謹,威儀莊嚴,平時參禅打坐,講經說法,非常受到信徒的尊重。可是師弟正好相反,不重威儀,生活放蕩,不拘小節,人家都認爲他不修行,因此都看不起這個師弟。
有一天,師兄路過師弟住的房子,師弟一看,師兄從門外經過,“師兄啊!師兄啊!來喔!來喔!來喝杯酒。”
師兄一看,很生氣:“哼!不修行,不持戒律,做一個出家人還喝酒!”
師弟聽了以後,就回說:“你連酒都不會喝,真不像個人。”
師兄聽了這句話,非常生氣,就站下來指責他:“你自己不修行,不持戒,還喝酒,現在竟敢罵人。”
師弟就說:“我甚麼時候罵你啊?”
“你剛才不是說我不像人嗎?”
“是啊!我說你不像一個人啊!”
“你說我不像人,你不是罵我嗎?我不像人,像甚麼?”
師弟說:“你當然不像人,你像佛祖嘛!”
所以,表面看起來,師兄修行的功行深厚;不過,師弟雖然看起來放浪形骸,其實也算是一個“內外一如”的人,所謂“坐破蒲團不用功,何時及地悟心空?若能一番齊著力,桃花叁月看飛紅。”參禅打坐,不光是注意一個身體,不是光靠打坐就能明心見性,所謂“磨磚不能作鏡”。又如牛拉車子,不走了,是打牛呢?還是打車子呢?車子是身體,牛就是我們的心,參禅不能光靠打坐,你要明心,“心一明,身自然正”。所以,參禅悟道,最要緊的,要能空有一如、生佛一如、身心一如、你我一如,自然就內外一如了。
八.
“說時似悟,對境生迷”,如何能對境界不動心?
一般學佛修行的人,平時聽經聞法,對于佛法的道理好像有所認識,有所謂體悟。但是,境界一來,就迷惑了,這就是“說時似悟,對境生迷”。因此,佛教主張“解行並重”,不僅要“說時似悟”,尤其境界來的時候,要能不動心。
過去有一個總經理,老是發脾氣,自己也知道脾氣不好,後來爲了改脾氣,製作了一塊木牌子挂在身上,上面寫著“戒瞋怒”。
有一天,無意中聽到部屬私下在談論他:“我們總經理甚麼都好,可惜就是脾氣不好。”
他一聽,忍耐不住,隨手拿起了身上的牌子,就往那個幹部頭上砸去,邊砸邊說:“你胡說!我脾氣已經在改了,怎麼還要說我的脾氣不好呢?”
雖然口說改、改,但是修行的功力不夠,境界一來,又被迷惑了。所以,禅宗所謂“八風吹不動”,就是說,我們遭遇利、衰、苦、樂、稱、譏、毀、譽八種境界時,都能不爲所動,都能如如不動。
有一僧人問洞山禅師:“寒暑來時,如何躲避?”
洞山禅師答說:“何不向無寒暑處去?”
僧再問:“如何是無寒暑處?”
洞山禅師回答得很妙,他說:“寒時寒殺阇黎,熱時熱殺阇黎。”
意思是說,寒冷時用寒冷來鍛煉自己,熱惱時用熱惱來鍛煉自己,那就是不冷不熱的地方。
所以,我們在寒冷的時候,心冷;在暑熱的時候,心熱。那裏真有一個不冷不熱的地方?要緊的是,寒冷的時候,不以爲冷;暑熱的時候,不以爲熱,這就叫做不動心。
有時候,在生活裏面,我們常爲痛苦動心,爲快樂動心,爲人我是非,爲別人的一句話而動心,這都是修行不夠。所以,我們能夠苦樂不動心,貧富也不動心,榮辱也不動心,不動心就是自主、自由、自在的生活。
偈雲:“風吹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參…
《六祖壇經講話 第五 生禅品 問題講解》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