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者說是楞伽禅向般若禅過渡時期的禅法。雖然這種禅法的傳播者之一摩诃衍那在桑耶寺辯論中以失敗而告終,在吐蕃社會沒有爭取到主導地位,但是禅宗思想影響並沒有因摩诃衍那爲代表的頓門派的失敗而絕迹,它對以後形成的藏傳佛教各宗派影響深刻。
從藏文文獻可知,摩诃衍那的禅思想滲透到各宗派的思想體系中。多數學者認爲,禅宗思想對甯瑪派的大圓滿法、噶舉派的大手印法的影響尤深,對薩迦派和覺囊派亦有影響。薩迦班智達貢噶堅贊在《叁律儀分別論》中說:“後期滅佛法,漢地和尚之教理,雖僅依字義,然被之本名隱去,立名大手印,現時之大手印,基本是漢地之禅法。……有很多大手印和大圓滿等舊派們,將修習性空立名爲會到心之本面。”薩班作出這種結論的理由,他認爲大圓滿和大手印采取了摩诃衍那所說的全不思維、全不作意,即不思不念的實踐方法,把空性理解爲全無所有。
奈巴班智達紮巴孟蘭洛哲在《奈巴教法史——古譚花束》中說:“此時,漢地和尚德瓦(即摩诃德瓦,筆者加)弟子抵蕃,持大手印成就見乃發生了“頓門”、“漸門”之诤,時邀請堪布蓮花戒來,破斥和尚。此後,每代無不服膺正統佛法,皆依佛法行事,佛法大爲宏揚。”這裏,奈巴班智達直接把摩诃衍那禅法視爲大手印法。
格魯派高僧土觀·洛桑曲傑尼瑪持與上述相近的觀點,他說:“心要派(禅宗)漢人呼爲宗門(禅宗),就其實義與迦舉巴相同,即大手印的表示傳承。至于來到藏地的大乘和尚,雖是宗門,但他的言論和宗門共同所主張的見地,略有不同。”土觀所說的心要派或宗門是指南宗禅,他認爲南宗禅法與噶舉派的大手印法相同。
但是,仁增·吉美林巴批評說:所謂““現在的大手印來自漢地的大圓滿法”,這種說法本身陷入了宗教門派的泥潭,是一種典型的世俗偏見。天下正法是一家,把大圓滿法說成是從漢地來的,真是無中生有。”這批評不無道理,大手印法、大圓滿法和禅宗之間沒有誰來自誰的問題,而是一種相互影響。意大利著名藏學家圖齊教授通過對藏文文獻和摩诃衍那禅法的研究後,指出覺囊派、大圓滿派別的範圍內,“和尚的很大一部分思想與成就派的思想結合起來了”。他認爲,大圓滿與禅宗發生關系是跟娘·定埃增桑波和努·南喀娘波有關,前者是著名的政治家,也是甯瑪派大圓滿心部法的傳承者,在修習大圓滿法之前,已經從在蕃的禅宗僧人接受了禅法。圖齊說:“竹箐巴(大圓滿)教派與和尚一定的教理之間存在有密切關系,這點已由《五部遺教》中保存下來的重要片斷所證實。……也正是由于吐蕃最早受度的僧侶之一努氏地區的南喀甯保(虛空藏,也以禅宗大師而爲人所知,《甯瑪巴全咒》的集子中所包括的多種題跋都涉及到了他)的記載,我們才知道甯瑪巴似乎把禅宗教理的某些內容發展到他們自己的教義中去了。”從我們接觸到的文獻發現,在格魯派形成之前,其他教派的學者的著述對摩诃衍那禅法很少有批評,象《拔協》、《娘氏教法源流》、《布頓佛教史》、《奈巴教法史》、《雅隆覺沃教法史》等只記述了桑耶寺僧诤會上頓門派與漸門派的基本觀點。格魯派創立後,該派的學者,包括宗喀巴、克珠傑、格敦珠等著名學者對摩诃衍那思想作了有力的批評。在這種情況下,噶舉派、薩迦派和甯瑪派的部分學者爲迎合格魯派思想而重新诠釋摩诃衍那思想,間接地承認格魯派對摩诃衍那所作的批評,以表明本派與摩诃衍那禅法的區別。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其中涉及甯瑪派、噶舉派、薩迦派、覺囊派與禅宗思想的某種關系。根據對這些教派思想與摩诃衍那思想的比較研究可以看出,摩诃衍那禅思想對甯瑪、噶舉、薩迦、覺囊等宗派的影響,重點在佛性方面。摩诃衍那認爲,覺即佛,衆生本有佛性,由于被無明習氣障覆無法顯現,只有消除妄想,保持心淨,才能顯見。同樣,甯瑪派倡導“心性本淨”、“心性光明”、“衆生是佛”;心本自解脫,本自明朗,它分真心與妄心,真心乃本心,本體清淨,妄心是真心被氣引誘而成的,是凡夫心,凡心與佛心一體,衆生與佛無二無別,衆生心與佛心的差別在于迷悟,衆生只要覺了一切境相都是心,“雖見表相,不執不取,這便是佛”,除心而外無別佛可求。甯瑪派的這種觀點與摩诃衍那的“無念”、“無思”,使心回歸原初的清淨狀態的思想極爲相近。
噶舉派主張自心就是明空,一切衆生之心本來光明,“不爲輪回之濁所汙損,不爲涅架之淨而增榮,這就是因位佛陀,也叫做如來藏”。衆生心即是佛心。薩迦派的心性論基本上與甯瑪、噶舉二派相同,承認衆生有佛性,而佛性即離戲論,修煉道果法是爲了證內心實相,獲得解脫。覺囊派所說的佛性——如來藏,本來清淨,由于分別心而受汙染,只有清除一切汙染,才能使如來藏顯現。在實踐上,這幾個宗派根據修行者的根器利鈍差異而提出了頓修和慚修兩種方法。摩诃衍那在這方面提出了凡聖在成佛過程中的差別,聖者立即自覺,凡者必須經過長期的慚修才能達到佛境,在堅持頓悟的同時,也強調慚修的必要性。可以肯定,甯瑪等宗派在佛性方面多少受到了摩诃衍那思想的影響。宗喀巴則以“緣起”爲立宗條件,將一切現象看成是待緣而起,把心性論、本體論、認識論全部納入“緣起”條件下進行闡釋,從而否定衆生皆有佛性。這就是格魯派批評摩诃衍那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受摩诃衍那“無念”、“無思”思想影響的他派一部分僧人不習經文,不解經義,不守戒律,用全不思維、全不作意的方法實踐修行,追求成佛。格魯派認爲這種思想本身違背了正統的佛教思想,不但對藏傳佛教發展不利,也造成了僧伽隊伍混亂,給社會帶來了不穩定因素,不宜在藏區實行。因此,宗喀巴規定格魯派僧人必須戒定慧叁學並重,遵循從顯教到密教、從低級向高級、循序漸進的修習方法。
不管怎樣,禅宗思想對藏傳佛教的影響是可以肯定的,具體影響在哪些方面,影響程度如何,由于受篇幅所限,于此不再贅述,容另撰文探討。
[索南才讓(漢名許得存),1962年生,青海省樂都人,現爲西藏民族學院民族學系教授。長期以來從事藏傳佛教研究,發表有《西藏密教史》、《西藏宗教與社會發展關系研究》、《六世班禅洛桑巴丹益希傳》、《覺囊派教法史》等論著、譯著多部,以及論文四十余篇。)
《禅宗思想在西藏的傳播和影響——八世紀吐蕃桑耶寺僧诤研究》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