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輪王觀治世,大乘孝行在北魏一代長期的蘊育及發展之下,不但從此生根,而且開花結果。北魏人士在受大乘涅槃系孝經的影響之下,深信:“不孝父母,逆害師長,叛于夫主,誹謗叁尊,將來之世,墮于地獄,刀山劍樹,火車爐炭,陷河沸屎,刀道火道,如是衆苦,無量無邊,不可計數。”[60]北魏人士對大乘孝觀的實踐是否完全依大乘孝經之言所行是另一回事,但是從北魏一代的造像記內容來看,許多造像的人都不忘爲父母或亡父母祈福[61]。這種現象的産生,我們不能不承認,與北魏大乘信仰及政治信仰有關。北魏一代在采用大乘轉輪王觀治世時如此宏揚大乘孝道,南朝梁武帝在統治後期采轉輪王觀治世時亦以帝王的身分于大同四年(538)幸同泰寺設盂蘭盆齋,提倡大乘孝行[62]。
南北朝一代是中國佛教轉輪王治世傳統取代傳家或中國帝王治世觀最明顯的一代,這從南北朝曆代皇帝開窟造像的情形及曆史文獻之記載便可以作說明。南北朝晚期中國出現所謂中國製作的佛經《父母恩重經》的現象,因此絕不是偶然出現的曆史現象。《父母恩重經》自南北朝末期以降至宋代,在中國流行的程度不是我們可以一言道盡說完的。敦煌遺書中所記《父母恩重經》之俗文學及變文寫經種類就有五十五種之多。宋代以後在中國、朝鮮及日本流行的《大報父母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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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見《雜寶藏經》,T.203,vol.4,頁449c。
61. 見佐藤智水,<北朝造像銘考>,收入《史學雜志》,(Oct. 1977),vol.86,頁6-7所登錄之造像記,如《仇寄奴造像記》便說:“……仇寄奴爲父母造觀世音像,願父母上生天上,直遇諸佛……常與佛會。”之語。
62. 《佛祖鏡紀》,卷37,頁35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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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按日本學者道端良秀的學法,就是一部《父母恩重經》的增補版本。[63]由此可見,大乘孝觀在中國的發展如果不是也是政治的原因促成大乘孝觀的宏揚,大乘孝觀不會如此根深蒂固地種植在中國的土地上,甚至在中國開花結果。
《父母恩重經》及《大報父母恩重經》的經文內容,除了側重說明父母教育我們的恩德之外,同時也指出我們必須要供養父母,行大乘孝行。《父母恩重經》或《大報父母恩重經》成經的情形如何,今日已無法追述,但是,從此經文著作的情形或主題來看,《父母恩重經》成書的方式基本上是依北涼所譯之《優婆塞戒經》及其他大乘涅槃系之孝經如《盂蘭盆經》及《佛說睒子經》等經文著作方式或內容書寫而成的。《優婆塞戒經》在說明孝行的重要性時,一面說明父母對我們之恩典是如何重大,一面則要我們因此供養父母。《父母恩重經》之經文創作結構亦是如此。譬如鄭阿財將《父母恩重經》依各敦煌本校定之後的內容一段如此記錄:
佛告阿難,汝谛聽,善思念之,吾當爲汝分別解說:父母之恩,昊天罔極。雲何。若有孝順慈孝之子,能爲父母作福造經,或以七月十五日能造佛盤,各盂蘭盆,獻佛及僧,得果無量,能報父母之恩。[64]
《父母恩重經》之其余內容不外是作父母養育我們恩重細節的記述及提醒我們要如何因寫經及供養佛、僧的方法報答父母之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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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道端良秀,《佛教
儒教倫理》(京都,平樂寺書店,1968),頁95-97。
64. 見鄭阿財,《敦煌寫本父母恩重經研究》,頁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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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恩重經》基本上是一部側重說明及講述父母恩之重大之經典,至于報答父母重恩或行孝方面的記述,經文雖也提及,但份量相對地少。《大報父母恩重經》的出現可能就是要補足《父母恩重經》經文的缺陷,因此在《大報父母恩重經》的經文後半部,便出現有八條報恩方法的經文記述。這些經文內容都是在《父母恩重經》中不見者。這八條經文的內容如下:
假使有人左肩擔父,右肩擔母,研皮至骨,骨穿至髓,繞須彌山,經百千匝,猶不能報父母深恩。
假使有人饑遭馑劫,爲于爺娘,盡其己身,脔割碎壞,猶如微塵,經百千劫,猶不能報父母深恩。
假使有人有人手執利刃,爲于爺娘,剜其眼晴,獻于如來,經百千劫,猶不能報父母深恩。
假使有人爲于爺娘,亦以利刀割其心肝,血流遍地,不辭痛苦,經百千劫,猶不能報父母深恩。
假使有人爲于爺娘,百千刀輪于自身中,左右出入,經百千劫,猶不能報父母深恩。
假使有人爲于爺娘,體挂身燈,供養如來,經百千劫,猶不能報父母深恩。
假使有人爲于爺娘,打骨出髓,百千鋒戟,一時刺身,經百千劫,猶不能報父母深恩。
假使有人爲于爺娘,吞熱鐵丸,經百千劫,遍身焦爛,猶不能報父母深恩[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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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見《大報父母恩重經》,(韓國,寶蓮閣出版,一九八二),頁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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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報父母恩重經》所記的行孝方法是,爲報父母的恩德,我們其至要犧牲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
大乘涅槃系的作者在談論護法的概念時,便提到,爲“護法故,不惜生命”的話。大乘涅槃系的作者非常重視爲護法的緣故必須犧牲一切的信仰。這種思想乃來自初期大乘所言的菩薩行。《道行般若》卷9中已經記述薩陀波倫菩薩(sadaaparudita)前去犍陀越國求般若波羅蜜法時,爲供養昙無竭菩薩而賣身供養“佛”的故事。[66]初期大乘作品《佛說龍施女經》也提到龍施女(Nagadattaa)以宗教自殺的方式,將自己身體供養佛、行菩薩行的故事。[67]大乘涅槃系在承傳這種護法信仰的情況下,更認爲,行菩薩行或護法,要不惜一切,如國城、妻子及自己的生命。《優婆塞戒經》因此便說:“爲法因緣,不惜生命、妻子、財物。”[68]大乘涅槃系的作者爲了強調,爲護法的緣故,不惜犧牲自己性命的精神爲菩薩的最上修行法,甚至在《正法華》之<藥王菩薩品>中提出菩薩行菩薩道之最尊、至上修行法爲“焚身”的供養佛的修行法。《正法華
藥王菩薩品》如此記道:
衆生喜見菩薩從定意起重自思惟,雖用雜物供養佛,不能暢盡至真之德,以身供養爾乃無上。尋如所念,斷絕五谷等食衆香,衆香華汁而以飲之,日使身中內外皆香,如是服香竟十二年,複和衆香以塗其體,香油潤衣,而立誓願以身爲燈、爲一切故,即然其身供養諸佛。[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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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道行般若經》,卷9 ,頁472-73。
67. 吳代支謙譯,《佛說龍施女經》,T.557,vol.14,頁909-10。
68. 《優婆塞戒經》,T.1488,卷2,頁1040a。
69. 西晉竺法護譯,《正法華》,卷9,T.263,vol.9,頁125b。
頁95
大乘涅槃系以身供養佛或護法的思想既是如此被其學者所強調,與供養佛或僧同等意義的孝行自然也被其學者以同樣的態度等視之。故大乘涅槃系作者,既使是在中國,認爲供養父母的孝行必須以身供養,以性命供養,才合乎大乘行護法之精神。《大報父母恩重經》所記之八條以身供養父母的信仰內容,既使是後來加譯進入經文,這八條孝行的行法,與大乘涅槃系之護法信仰不但並不沖突;相反地,由此經增補的這八條孝行供養父母法,我們更可以看出,中國自南北以降,在學到大乘涅槃系護法信仰的影響之下,也非常重視以性命供養父母的孝行實踐。
《父母恩重經》或《大報父母恩重經》的流傳,在唐代之後便也見其以繪畫表達信仰的方式出現于敦煌莫高窟及其他地區。敦煌莫高窟編號 238 窟東壁窟的南側(中唐)、編號 156 窟前室窟頂北側(晚唐)、449窟東壁窟門北側(宋代)及170窟北壁(宋代)都見有所《父母恩重經》之“變相畫”。可見此二經在南北朝之後,一直到宋流傳不衰。宋代對大乘佛教孝觀的宏揚非常努力,尤其是宋太宗匡義(fl.976-998)更是用力。宋太宗一登位便大肆宏揚大乘佛法,他不只重用沙門贊甯,诏其修《高僧傳》及撰《叁教聖賢事迹》,而且更立譯經傳法院等機構天息災,法天及施護等人主持翻譯大乘佛典。在其時代,便曾在一時期普度天下童行一十七萬余人爲僧。[70]太宗如此宏揚大乘,自然對提倡大乘孝行不遺余力。我們從太宗時代(977)所製之“父母恩重經幢”[71]及一幅今日保存于甘肅蘭州省博物館之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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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有關宋太宗之崇揚大乘事見嘉興路大中祥符禅寺住持華亭念常集,《佛祖曆代通載》,卷18,T.2036,vol.49,頁656及《佛祖統記》,卷43,頁396-401等處。
71. 小川貫一,<大報父母恩重經
變文
變相>收入《印度學佛教學研究》,卷13,第一號,一九六五,頁55記:道端良秀博士在<山東古物調查表>中記有,山東陵縣于唐武德元年(618…
《大乘佛教孝觀的發展背景(古正美)》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