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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傳佛教四個夢的自體心理學分析(徐鈞)

  藏傳佛教四個夢的自體心理學分析

  徐鈞

  自我的勝任和雄心伴隨著人類發展和創造,在人類文化的方方面面展現它的推進力。在公元前3500年的古埃及《亡靈書》中,就記載了人類這一自我追求的呼聲注1。自體心理學注創始人科胡特指出,這是人最本質的特性,人類的本質即是自戀注2——這一自戀特指一種人類藉著勝任的經驗而産生的真正的自我價值感,認爲自己值得珍惜、保護的真實感覺,這也可以視作人生關系中自尊的基礎,也構成社會發展的基石注3。在科胡特的定義下,一般個體的適度自戀——自體心理學所使用自戀一詞並不具有貶義——是健康的,而且我們整個社會也是允許適度自戀的,而只有個體過度自戀並超出了社會對于自戀允可的範圍那才是不健康的。

  在藏族地區的人類學田野工作過程中,我們也發現藏傳佛教中重要的教派創始人或導師的夢,比較一致的呈現出科胡特所指出的自我勝任和雄心之追求,這些個體的推進力通過藏傳佛教文化對于夢的價值認同,而直接對于佛教教派發展、當地人生活甚至世界的産生長遠影響。這一發現也在某些方面佐證了榮格心理學原型的普遍性的觀點。因此作者在本文中利用人類學田野工作的資料,選取在藏族地區人類學工作所獲的夢資料中四例各具典型的夢——米拉日巴的四大柱之夢、岡波巴的鼓號之夢、蔣仰親則旺波的學習和變身之夢、曼日堪布的貝殼之夢,嘗試從自體心理學視角,聯系這四例夢中的個體及其前後事件和對後世的影響,運用自體心理學神入的研究方法,來爲大家呈現西藏夢文化中這一自體勝任的具體及其夢工作的文化。

  一.米拉日巴的四大柱之夢

  米拉日巴是北宋年間西藏著名的佛教實修大師,傳說他先是爲報家仇使用詛咒法消滅了衆多怨家仇敵,之後忏悔自己殺生的惡行而痛改前非,追隨當時由印度留學回來的西藏四大著名的佛經翻譯家之一瑪爾巴修行,通過了瑪爾巴對他幾近虐待的考驗——被要求獨立建築幾座石房,隨後瑪爾巴與他如父子一樣相處,並把平生所學佛教真傳全部傳授給他。這個夢就發生在米拉日巴經曆了諸般考驗後,在大師瑪爾巴處學習將要完成時。當時的情況是作爲瑪爾巴博學多才的親生兒子因墜馬而去世,而瑪爾巴感覺自己已經年邁,他在印度所學的繼承和發展成了他關心的問題,于是他要求他的最重要的幾位弟子去祈禱夢,來預示未來。藏傳佛教地區或者受藏傳佛教佛教的人群都會十分重視夢的預兆性啓示等,這直接會影響每個個體的當下或今後的生活。

  在瑪爾巴對包括米拉日巴在內的弟子提出這個要求的當天晚上,米拉日巴作了這個夢。夢境是這樣的。

  “在印度的北方,喜瑪拉雅雪山延綿。雪山之顛日月圍繞,江河流淌。大地綠草欣遍,花草盡向太陽,萬花齊放。在喜瑪拉雅雪山如梁柱的東方山崗上,一頭雄獅在起舞,它的四爪騰躍雪山之巅,仰視長空迸怒吼連連;在如梁柱的南方山崗上,一頭猛虎仰空顧盼,吼嘯之聲震動四疆,在蒼莽森林和高原上,它或奔躍樹林間,又或若有所思的停歇;在如梁柱的西方山崗頂上,一頭大鵬鳥伸展兩翼翺翔在碧霄雲端,雙目睥睨在空中視見四方;在如梁柱的北方山崗的懸崖旁,鹫鷹修建它的巢在懸崖旁,鹫鷹此時生了一頭小鹫鷹,百鳥都飛來照看,之後鹫鷹飛上太虛而盤旋俯視。”注4

  這個夢首先可以感受到的是一種自我勝任雄心,在藏傳佛教的文化象征中,雄獅、猛虎、大鵬鳥、鹫鷹都是吉祥的標志,同時它們代表著權力、力量感注5。我們在古羅馬在內的許多文化徽章上,都可以看見鷹或者獅子這類代表掌握力量的形象。米拉日巴所接受的佛教教育,可以說是在當時西藏最好的教育之一,因爲瑪爾巴在印度接受的是佛教大學那爛陀寺的知識傳遞——那個時代全球最好的綜合教育。米拉日巴從之前是一個嚴重內疚的帶罪之人,到瑪爾巴考驗他之後的全然接受他,並授予他那些代表著超越死亡知識,這使米拉日巴的心理轉變是很特異的,我們在世界各地的文化原型經常也出現這類人物,從邪惡者到聖徒。

  米拉日巴之前的爲報家仇使用詛咒法消滅了衆多怨家仇敵的行爲,反映了他的自我勝任感遭受到親戚不神入的傷害後所表現的暴怒及隨後衍生的攻擊。科胡特的人道理念和臨床觀察使他提出,人之所以産生暴力攻擊行爲,其實是環境對個體不神入的回應或傷害的後果,而並不是人性本身所欣喜的行爲。

  當前夢的發展是似乎預示著米拉日巴被來自大師瑪爾巴作爲自體客體的神入後,重新所獲得的自我勝任之喜悅,並表現出自己能夠繼承這一知識的自信。而這一喜悅在夢的最後一段被泄露,“鹫鷹生了一頭小鹫鷹,百鳥都飛來照看”。在無意識中,米拉日巴全然自信的能夠接受自我是這一佛教知識的傳遞者,那頭小鹫鷹似乎象征著他聯接和延續了瑪爾巴的精神生命。但這一情節,同時反映了米拉日巴將瑪爾巴作爲其理想化自體客體的可能,米拉日巴投射一自身的希望在瑪爾巴身上,而後在瑪爾巴身上獲得實現,最後內化認同爲自己的理想部分。至于百鳥的飛來頗有百鳥朝鳳的意味,這反映著某種自我雄心所期盼的理想化自體客體需要的滿足,也預示著他將來可能和許多人交往,並廣泛傳授他所學的佛教知識。

  在曆史上,這個夢第二天就被告知瑪爾巴,瑪爾巴爲此高興得立即組織了會供輪——宗教聚餐,邀請當時周邊的弟子都來參加,並從藏傳佛教角度解釋了這個夢,在某種意義上確立的米拉日巴的繼承人地位。米拉日巴在學業完成後離開瑪爾巴,在西藏各處雪山雲遊禅修了十二年以完成心靈的修業,之後培養了許多著名的佛教弟子,爲隨後的藏傳佛教達波噶舉派的開創和傳播建立了堅實的社會基礎和師資隊伍。下一節我們就來感受米拉日巴最傑出的大弟子大師岡波巴的鼓號之夢。

  二.岡波巴的鼓號之夢

  岡波巴大約生活在宋代,他開創了藏傳佛教噶舉派的寺廟教育傳統和出家教團,是噶舉派的實際締造者。在此之前,噶舉派的弟子都是以雲遊者的身份分散在各地進行佛教實踐。

  岡波巴在西藏另一個教派——噶丹派出家學修多年後,有一次在偶然的機會,聽到一些乞丐所討論的米拉日巴事迹感動莫名,生起想要去求學的意願。于是他在當天晚上按照藏傳佛教對于一些重要事件的問夢方式,供養佛法僧叁寶並殷重祈禱,夜間就發生了這個夢。

  “岡波巴自己拿起一個長筒之大號,然後吹響這個大號,號聲遍及全世界,其聲宏大是從來未有的。接著他又夢見一面大鼓懸挂在虛空中,大師拿起鼓槌擊之,發出無比的巨響,許多飛禽走獸都聽見了。這時在無數人群當中,有一個蒙境的女孩對他說:爲了這些人們,你現在槌擊此鼓,但是爲了那些野獸和飛禽,你卻應該以此相贈。說完就以一杯乳汁杯供奉給他。岡波巴說道:這一杯乳汁恐怕不夠使這樣多的走獸飛禽都能得到飽滿吧!那個女孩回答:你飲下這杯乳汁後萬千的禽獸和六道有情都會得到解脫的。”注6

  感受這個夢的時候似乎也能聽到岡波巴夢中的鼓號之聲,在佛教敘事的符號象征中,巨大的鼓號之聲代表著宣教說法的傳播意涵。經常在描述佛陀釋伽牟尼說法時有鳴大法鼓的形容,在整個印度——西藏文化中,鼓號似乎聯系著原始的聲音和宇宙的節律注7,同時它也是摧毀障礙的宣誓,在世界各地的古代戰爭或儀仗中,鼓號之聲都是一種激勵自我意志或者宣布自方勝利的信息,甚至它可以引起身體的情緒感動,而這一身體的勝任感可以促進心理的勝任感受。在佛教儀式中,鼓號也是經常出現的工具。岡波巴在這個夢中呈現一種自己已經准備好去勝任的想法或者他已經有了勝任感的基礎,這或許也是他作爲出家比丘長時間接受佛教理念——“慈悲普渡”訓練的結果。這好似在傳達了他要讓佛教之聲被四周所聽聞的雄心,鼓號的肅穆莊嚴聲對激起的人類自體的勝任感是絕佳的工具。

  乳汁在印度——西藏文化中許多時候被象征爲秘密知識和永恒生命的精華,藏傳佛教的古今傳記經常用將一個瓶中的乳汁傾注入另一個瓶子的比喻來象征師徒間佛教知識的傳遞,而在印度文化中也有原始瀛海長生乳汁的傳說。

  岡波巴接受乳汁的夢中出現一個波折了,就是岡波巴覺得這些乳汁無法幫助別人,但遭到那個女孩的反駁說“你飲下這杯乳汁後萬千的禽獸和六道有情都會得到解脫的”,這孕育著另一個無意識的指導,要讓別人品飲乳汁要先自己品嘗這知識的乳汁,它引申爲佛教的一種教導,救渡別人的人先要自己獲得救渡。因爲不論古今經常有一些佛教徒的觀點熱衷于普渡衆生,許多佛教弟子深受這一情緒的影響,或許因爲希望普渡衆生的願望過于熱烈,以佛法要求別人而從來不先要求自己,這實際在佛教早期佛陀就親自指出這一方式的錯誤,佛陀現實主義教導說,訓練別人之前要先訓練自己。而岡波巴馬上要遇見的老師米拉日巴也教導說,自己如果是瞎子,顯然無法在危險的山道上引導另一個瞎子走路。在岡波巴在要遭遇這樣一位老師前,他的內心作好了先訓練自己的准備。在榮格心理學的視角來看,那個女孩是他的阿尼瑪原型的出現。這是一次智慧的矯正岡波巴的動機。這在自體心理學也看作是對于個體全能自我的適度非創傷性修正——全能自我的現實化,而不至于讓個體一直沈浸在全能自我偉大的幻想中。

  這個夢之後不久,岡波巴就走上了求學米拉日巴的路途,雖然遭遇路途艱難和疾病的困擾,但他還是找到了米拉日巴,並在米拉日巴指導下完成了佛教的學習和修行,之後前往崗波地方,建立了噶舉派的教團和寺廟基地,培養了噶mb、帕木竹巴等傑出的弟子,慢慢形成有規模寺廟連鎖群的規範學習和修行製度,建立了活佛轉世製。在隨後環境提供發展機遇時,在元代和明代,曆世噶mb等被元、明兩朝皇帝所注重,被冊封有DB法王、四寶法王等,噶舉派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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