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的變現,圓覺之心空寂,地獄、天堂,也是虛無之物,一切清淨,一切平等。
有性與無性平等。有性與無性,齊成佛道。宗密稱此爲有性無性對,是有性無性平等。有性,指叁乘(緣覺、聲聞、菩薩)都有佛性,無性指一闡提人,即斷滅善根的人。宗密認爲,一闡提人也有佛性,也能成佛,這種佛性,不是現在沒有佛性,將來回心轉意,通過修行而能成佛,不是當來,而是本有,本來與佛無異。因此,有性和無性之人,在佛性面前,一律平等。
煩惱與解脫平等。一切煩惱,都是畢竟解脫。宗密稱此爲縛解對,是縛解平等。縛是衆生爲煩惱所束縛,不得自由,解爲去除煩惱之縛而得解脫,進入自由境界。煩惱如何産生?宗密認爲依妄識而生,但妄識本空,煩惱也是空幻,如何能縛?因此,煩惱即是解脫。
這十種平等,就是圓覺所體現的平等意義。圓覺具有虛空之性,虛空中沒有一切分別之相或差別之性,平等一際,周遍法界,因爲平等,而能圓融無礙。因此,在方法論上,這種平等觀也成爲宗密融合論的理論基礎之一。
叁、覺性即佛性
從心性論的角度看,圓覺妙心、圓覺之性就是衆生的佛性,宗密在討論圓覺的多角度的含義時,已講到《涅槃經》中的涅槃佛性,就是圓覺妙心,這一觀點,又被他強化,“如來圓覺,妙心涅槃,即名佛性”(81)。這直接將圓覺和佛性統一起來了。宗密在解釋《圓覺經》中“圓覺自性,非性性有,循諸性起,無取無證,于實相中,實無菩薩及諸衆生”(82)一段經文時,解釋這個“非性”、“性有”:“非性者,指圓覺自性非前五性及輪回之性;性有者,前差別性皆有圓覺。”(83)圓覺之性不是五種性,不是無種性、不定種性、聲聞種性、緣覺種性、菩薩種性,但又體現在此五性之中,五差別之性都有佛性。爲什麼會有佛性呢?是圓覺之性的隨緣作用所致,“循諸性起”的“循”,就是隨緣,圓覺不守自性,隨緣而成各種差別之性,因而,差別之性都具有佛性。
這種佛性論,就是一切衆生都有佛性,一切衆生都本來成佛的理論,這是中國佛教的基本理念,宗密從史的角度曾分析過不同流派的佛性論,基本結論是:“生本成佛,唯是《圓覺》《華嚴》。”(84)只有《圓覺經》和《華嚴經》所講的圓覺佛性論最爲完備。
第一,一生成佛論。這是小乘說一切有部的觀點,只有太子悉達多有大覺,能夠在此生成佛,其余衆生,都沒有佛性,不能成佛。
第二,叁只成佛論。這是大乘始教的觀點,只承認一部分人經過多劫的修行後才能成佛,唯識宗屬于此類。
第叁,相盡成佛論。這是大乘終教的觀點,一切衆生都有佛性,本來成佛,只是由于妄念生起,而使衆生迷執于事相,如果發心觀照自心,斷離諸念,那麼一念相應,就能成佛。與始教相比,始教講部分人有佛性,終教講一切衆生有佛性;始教要求衆生功行圓滿,曆無數劫,才能成佛,終教則只要“相盡”即除卻對于事相的執著之念,就能成佛,成佛的速度則有快有慢,全在于衆生息滅妄念的遲速。妄盡覺顯,稱爲成佛。
第四,初住成佛論。這是大乘頓教的觀點,一切衆生都有佛性,只因妄念覆蓋而流浪生死,只要覺知妄念本空,初發心時,頓成正覺。也是妄盡覺顯,稱爲成佛。
第五,一念成佛論。衆生皆有佛性,爲妄念覆而不覺,一念覺悟妄念是空,則全體頓時是佛,頓悟無妄,即名爲佛。宗密認爲,這一種觀點,不是達摩一宗即心即佛獨具此意,許多經論都持此論。
第六,本來成佛論。衆生與佛,本來平等,因爲都有同一覺性。本無迷悟,原來是佛。宗密指此爲《華嚴經》的觀點,也是宗密自己的觀點。
宗密的佛性論可以表達爲四句(85):一、佛真心外無別衆生,因爲衆生真心即佛真心;二、衆生心外,更無別佛,因爲佛真心即衆生真心;叁、佛真心現時,不礙衆生真心現,佛和衆生,互不妨礙,雙存並立;四、佛即衆生,故非佛,衆生即佛,故非衆生,衆生和佛,互奪雙亡。這除了傳統的觀點外,還體現了華嚴的圓教特色,理和事圓融無礙。曆史上的佛性理論,在處理衆生和佛的關系時,或偏于理(佛),或偏于事(衆生),或理事雖不偏,但不得圓融。小乘教,是事成佛性,偏于事;大乘始教,也是事成,側重于從相用方面悟入佛性;大乘終教和頓教,則是“事同理成”(86),從理事兩方面悟入,但理事不圓融;一念成佛論只是理成佛性。只有本來成佛論才是圓融無礙的,一成一切成,一悟頓時遍悟,無一遺漏,同時,衆生與佛,又有相奪俱泯的關系,雙存不礙的關系,這是華嚴特有的觀點。
關于佛性,禅宗人講的是個性化的、具體性的佛性,佛性不是一個抽象,不是一般的原則,不是公共的法則,不是客觀性的“理”。惠能說:“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87)只有自心本有的佛性,才是對自己的解脫真正有意義的,否認自身之外有另外的佛存在。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都是以這個原則爲基礎的,所以修行不需要向外求索,否定了傳統的佛的權威,禅宗的啓蒙性意義,思想解放的意義也正是在此處體現出來。宗密講佛性,承傳統的華嚴宗的立場,需要強調一個普遍意義的理的存在,佛性是這個理的體現,每一個衆生的佛性,又是這種理性的內化。這種統一的標准是一,每個人心中的佛性是多,在這個前提下,講每一個衆生的佛性和其心外的其他佛性的互相融通。理事無礙的原則證明了佛與衆生的融合關系,事事無礙的原則是在前一原則基礎上實現了人與人之間的融合。宗密講:“衆生圓明心性,與佛無殊,但以妄情,凡聖似隔,今身心相盡,妄念不生,圓覺妙心,凡聖交徹。理實而言,我之身心,亦遍現十方佛中。”(88)凡聖交徹,是理事無礙,衆生與佛的圓融。遍現十方,是事事無礙,一佛和多佛的普遍圓融。宗密與禅宗的分歧也正是在這裏,禅宗要否定一種外在的、唯一的准則,而宗密卻要回到到這種准則,他融合諸教的基礎,就是這種准則。當然,宗密的心,不純粹是法藏的客觀真心,而是主觀精神,但這種主觀精神,又不是禅宗的個性化的精神具體,而是某種程度的抽象。
四、本覺真心
從宗密思想的內在邏輯看,圓覺之覺,也是本覺之覺,圓覺妙心,也就是本覺真心。宗密在解釋圓覺時,直接運用的是《起信論》的理論:“圓者,滿足周備,此外更無一法;覺者,虛明靈照,無諸分別念想。故《論》雲“所言覺者,謂心體離念,離念相者,等虛空界”等,此是釋迦如來心生滅門中本覺之文。”(89)
《起信論》對于覺的討論,分爲本覺、不覺、始覺和究竟覺四個層次,以此表示人的認識的發展變化的不同階段和基本規律。本覺是清淨真心本來覺悟,離卻妄念,心如虛空,廣闊無邊,無所不在,平等一如。不覺的概念,是指衆生由于無明的作用,不能發現真心的清淨本覺之境。始覺是對不覺而言的,如果有人指示真心的本質,衆生去除妄念,産生覺,這種覺悟,是始覺。本覺也是相對于始覺而言的,始覺則是在不覺基礎産生的認識變化,能夠覺知真心本來不動,原來覺悟,是究竟覺。
這一思想成爲宗密的指導性原則,他曾這樣概括這一思想:“覺海元真,萬法非有,混融一相,體用恒如,但以迷倒情深,強生分別,違其正理,失本真常。今既返本歸真,銷迷殄相,對治斯遣,垢淨雙融,剪拔生源,成究竟覺。”(90)這正是從本覺(覺海元真)、不覺(失本真常)、始覺(返本歸真)到究竟覺(成究竟覺)的過程。宗密又有這樣的解釋:“理是本覺,智是始覺,始本不二,爲究竟覺。”(91)理是真如,具有本覺的性質,智是對真如本覺的認識或證智,是始覺,智以理爲認識對象,智完全認識了理的性質,就是究竟覺。
宗密的體系中,知、本覺、佛性,實際上都是同一層次的概念,但宗密的觀點和荷澤神會的看法也有些不同,在神會的觀點中,“本覺之智能知”(92)。智(知)就是本覺,就是無師智、自然智,沒有始覺的問題,而宗密的知,雖然也是本覺,卻又雜入始覺,“理是本覺,智是始覺”。當然這個智,在宗密的體系中嚴格來講不能理解爲知,雖然宗密有時也混同爲知,他是明確把知和本覺概念相等同的:“空寂是體,是涅槃,知是用,是覺。”(93)知和本覺之覺一樣,都是真心的空寂體上的自性用。但宗密又主張,衆生雖然有本覺,卻有從始覺到究竟覺的覺悟過程,他強調知有觀照或鑒照的功能,他把觀照就看作是始覺對本覺的照察,“禅家返照者,即是以他始覺照我本覺”(94)。返照,可以理解爲觀照,宗密實際上把本覺和始覺都看作是知的規定性了,而神會不講這個始覺。這種差別,原因之一也在于宗密要講禅教融合,要將教門融入。有時,宗密又講本覺與始覺沒有差別,始覺就是本覺,“今以始同本,無複始本之異”(95)。這樣就模糊了和神會的差別。
宗密花大功夫論證其知的觀點,用知統一真心和圓覺,以圓覺妙心等同于佛性,以知等同于本覺。同惠能和神會的本覺論和衆生心體本有智慧的本智論相比,有多少新的突破?突破是有的,對于一些問題的分析更細密,對心的本質的揭示更准確,在哲學上意義重大,對理學的影響之處也經常體現在此處,但他所講的知,並不是和惠能的智、本覺完全不同的全新的思想。在惠能、神會和宗密叁者之間,惠能是講本智、本覺的,神會其實也是如此,不過他又講到一個知,宗密突出的,根本就是一個知,是本知論者。既然可以看出宗密的知和傳統的智、覺、菩提、佛性都是意義相同的概念,宗密自覺地以本知論修證惠能的本覺論的特點就突出出來了,或者說,宗密是想把惠能的禅導入他自己的本知論系統,以此本知論,作爲批評和改造諸宗的依據。
五、圓合:圓覺的融合特點
從方法論的角度看,圓覺本身就具有融合的意義,…
《融合的佛教 第七章 真心論:融合的本體論基礎》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