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自出于五祖門下,五祖已前,都未有南北之稱。”(146)
法融(594—657)的禅法,《大鈔》卷11之上提到法融著有《絕觀論》,此論在敦煌文獻中被發現了,這也是宗密對于今日牛頭宗研究的貢獻。牛頭宗諸祖師承中,有不清楚之處,有稍許清楚之處。例如《續高僧傳》法融的傳記中,沒有關于他和道信相見,並許以另開一宗的記錄(147),同樣在道信的傳記中也沒有和法融關系的記錄(148),道宣也沒有記載法融和智岩(577—654,或600—677)之間的師承關系,智岩傳慧方的師承關系(149),道宣甚至沒有給慧方立傳。但從法持(635—702)開始,關系就有點清晰了。看《承襲圖》中弘忍和惠能表,弘忍一表中,法持是牛頭宗第四祖,在惠能一表中,與惠能處于同學關系的人中,有江甯持,這就是法持,宗密視之爲弘忍十弟子之一。也就是說,法持和弘忍與慧方都有淵源關系。這是有史料記載的,法持“聞黃梅忍大師,特往禮谒,蒙示法要,領解幽玄,後歸青山,重事方禅師,更明宗極,命其入室”(150)。青山在牛頭山境內,法持曾從弘忍受法,後回至牛頭山師事慧方。法持又付法子智威(646—722),智威付慧忠,“其中頓悟心源,即慧忠禅師,乃命嗣山門,盛傳道化”(151)。又傳法給玄素(668—752),“誨以勝法,得其不刊之旨”(152)。道欽或法欽則是在赴京師途中路過玄素處時,”默識玄鑒,知有異操”(153)。而由玄素親自爲其削發的。這些人能夠被組合在一起,依據的是鄉土聯系,他們多是潤州(今江蘇省鎮江市)及附近的人(154),活動地區多在金陵、丹徒、牛首山、茅山一帶,牛頭宗實是同鄉會式的宗派,完全區域性的流派,這些人通過和達摩一系的聯系以擡高其地位,這倒真如胡適說的有點“攀龍附風”的味道了。
牛頭宗的禅法,宗密概括爲“一切皆無”(155),“以本無事爲悟,忘情爲修”(156),“本無事而忘情”(157),宗密對此有進一步的解釋:
言“本無事”者,是所悟理,謂心境本空,非今姑寂,迷之謂有,所以生憎愛等情,情生,諸苦所系,夢作夢受。故了達本來無等,即須喪己忘情,情忘即度苦厄,故以忘情爲修也。(158)
《承襲圖》中敘述稍詳,但大意未變:
牛頭宗意者,體諸法如夢,本來無事,心境本寂,非令始空。迷之爲有,即見榮枯貴賤等事,事迹既有相違相順,故生愛惡等情,情生則諸苦所系,夢作夢受,何損何益?有此能了之智,亦如夢心,乃至設有一法過于涅裲,亦如夢如幻。既達本來無事,理宜喪己忘情,情忘即絕苦因,方度一切苦厄,此以忘情爲修也。(159)
以明珠和其所現之色爲喻,宗密這樣歸納其觀點:
複有一類人,聞說珠中種種色皆是虛妄,徹體全空,即計此一顆明珠都是其空,便雲都無所得方是達人,認有一法,便是未了,不悟色相皆空之處,乃是不空之珠。(160)
宗密又將牛頭宗歸入泯絕無寄宗一類。
同樣也可以從理和行、慧和定兩方面來理解牛頭宗的禅法。從禅理的角度看,牛頭宗受叁論宗的空觀的影響,講本來無事。這是從萬物的本性上說的,一切皆空,不是從某一個起點而開始空,先天就是空,因此,空就有本體的地位。以此空觀來觀察萬法,諸法都空幻不實,沒有主體之我,沒有客體之法,也沒有境界之涅槃,沒有證明此種空觀的智慧。衆生正是因爲不懂得這個空的真理,迷執虛妄之法爲實有,生情生愛,受苦受樂,處于夢幻之中而不覺。
從禅行的角度看,以空觀爲基礎,以無事爲修,至于具體行無事之修的方法,是滅虛妄情執,心不滯情于一法,不論是善法或惡法,空卻心靈,使心休歇。這也是一種安心法門。
宗密對于牛頭宗特別是法融禅法的概括,基本上是符合法融的原意的,這一點在楊曾文教授的專題論文中已經闡釋清楚了(161)。
六、宣什宗
此宗又叫南山念佛宗,因爲早已湮沒,特別是化入民俗佛教之中,已無蹤迹可尋,在宗密時代已經不很清楚了,宗密保存的關于此宗的資料是目前爲止所知唯一的研究依據,獨此一家。此宗也是活動于四川的一個流派,上述六家,有叁家在四川活動(宗密一再談到四川禅宗,也與他的家鄉情結有關,這些宗派的流行範圍多在宗密的家鄉周圍),由此可知唐代四川佛教的發達,但四川的禅宗終未能有像江西、湖南等地那樣,有主流性宗派的出現,禅宗五家分燈,沒有一家出于四川。宗密簡述此宗基本情況說:
疏“有籍傳香而存佛”者,第六家也。即南山念佛門禅宗也。其先亦五祖下分出,法名宣什,果州未和上、阆州蘊玉、相如縣尼一乘皆弘之,余不的知禀承師資照(昭)穆。(162)
《承襲圖》惠能一表中,宗密在弘忍旁出弟子的位置上列出“果阆宣什”(163),這似乎指宣什是果阆地區的,而實際上果阆又另有所指。依此,能夠排出的宣什宗法系只是[弘忍]——宣什。宣什這個人的的資料也很缺乏,宣什之後,大致只知道還有果州(今四川蒼溪縣)的未和尚、阆州(今四川阆中縣)的蘊五和尚以及相如縣的一位尼僧一乘等叁人在弘傳此宗,其余的傳習者,就根本分不清人員及前後輩份了,這是此宗衰落的體現。
此宗的禅法,宗密歸納爲“籍傳香而存佛”(164)。以傳香這種方式作爲修行者體悟心中佛性的必要手段,其中又結合念佛法門,宗密對此有進一步分析:
言“傳香”者,其初集衆禮忏等儀式,如金和上門下。欲授法時,以傳香爲資師之信,和上手付,弟于卻授和上,和上卻授弟子。如是叁遍,人皆如此。
言“存佛”者,正授法時,先說法門道理,修行意趣,然後令一字念佛。初引聲由念,後漸漸沒聲、微聲乃至無聲,送佛至意。意念猶粗,又送至心。念念存想,有佛恒在心中,乃至無想,盍得道。(165)
宗密這裏記錄的是此宗的修行儀式,與傳統禅法不同的是,諸祖強調傳《楞伽經》或《金剛經》,強調傳法時衣缽的憑信,此宗一概不采用。以經傳宗,經典多少也和文化水平有關,這裏不需要;袈裟憑信透出宗教傳播的壟斷氣和貴族氣,這裏都不需要。極其簡單,僅一柱香就可以了,此香爲信香,憑信之香。
傳香付法之前,需要講一些禅理和修行方法。這些道理,涉及到心佛關系以及心理現象的層次理論,意粗心細,佛存于心而不存于意。再行念佛法門,念佛淨心。同淨衆宗一樣,開始也是放聲念,一口氣念下去,聲音漸漸由低聲、微聲直至無聲,無聲念佛時及意去念,佛存于意,再作心念,佛存于心,常保持心中此佛,就能得解脫。宗密是將此宗歸入息妄修心宗一類的,據此也可知其理行的大致內容。具體傳香的儀式,師徒間叁次來回相傳,即告完成。此種儀式,很適合于民俗佛教、秘密宗教之類使用(166)。
七、菏澤宗
荷澤宗是宗密所認爲的禅宗諸派中的最完備的一派,是本體之宗,余均爲末宗。此宗創立的緣由,涉及到禅宗南北之宗的對立,也涉及到荷澤和洪州的對立。首先需要解決的是前一種對立,神會通過長期的努力,在中原地區爲惠能南宗爭得了官方的承認,政治身份問題得到解決,加上神秀北宗自身地位的相對衰落,南北對立的解決是以南宗的擴張爲結果的,而荷澤和洪州的對立,則在擴大,宗密試圖解決這一對立。解決的方案,是想找出荷澤宗在禅法上的優勢,融合對方。在概括其思想時,他感到很難表述,困難之處,當然有面上的理由,但他對荷澤思想的解釋,實際上是融入華嚴思想的,這種解釋是符合神會的原意?是否爲其他流派所接受?如果不能被禅界認同,何言融合?事實上,當宗密概括神會的思想爲“知之一字,衆妙之門”後,神會就背上了洪州後人“知解宗徒”的罵名,並記錄在《壇經》中,這就是困難。
同對其他諸宗的敘述一樣,宗密對荷澤宗也記錄了一個傳法的世系,即曹溪惠能——荷澤神會——磁州智如——益州南印(167)。
磁州智如,宗密只有這樣的記載:“磁洲(州)法觀寺智如和尚,俗姓王。”(168)《圓覺經略疏鈔》中提到神會的弟子有22人,未列具體名單,《承襲圖》則記錄智如的同學有18人,則神會弟子有19人,多不見于僧傳,說明在禅界的影響不大。
益州南印,宗密只有這樣的記載:“磁洲(州)門下,成都府聖壽寺唯忠和尚,俗姓張,亦號南印。”(169)白居易《唐東都奉國寺禅德大師照公塔銘》(170)中有“忠一名南印,即第六祖法曾孫也”。益州南印就是荊南唯忠,俗姓張,就是宗密拜谒過的荊南張,《宋高僧傳》中有其附傳:“釋南印,姓張氏,明寤之性,受益無厭,得曹溪深旨,無以爲證,見淨衆寺會師,所謂落機之錦,濯以增妍,銜燭之龍,行而被暗。”(171)這也是胡適提出的宗密出于淨衆寺神會的最主要的證據。但這裏完全可以上推荷澤一系,南印投淨衆寺神會之前,先習曹溪禅法,而這裏理解的曹溪禅法,一般所指,也就是荷澤神會。經冉雲華教授研究,南印是向智如習荷澤禅:
南印唯忠先學荷澤撣法于智如,“得其深旨,無以爲證”,後來才到益州淨衆寺投靠石和上(即益州神會)。他雖然從淨衆神會得到“增妍破暗”的好處,但卻仍然沒有放棄“曹溪深旨”。(172)
益州南印下,又列有四人,其中兩人爲遂州道圓和東京神照。
關于道圓,宗密只有這樣的記載:“聖壽門下遂洲(州)大雲寺道圓和尚,俗姓程,長慶二年,成都道俗迎歸聖壽寺,紹繼先師,大昌法化,如今見在。”(173)胡適對這段資料提出證僞,根據是大雲寺爲武則天時诏令修建的,開元二十六年(738年)已經改爲開元寺了,長慶年(82l—824)怎麼還會有呢(174)?但是,實體不存在了,人們對其的稱呼往往會滯後很長的時間,這不只是一個純考據…
《融合的佛教 第四章 禅宗史觀:禅宗諸派的本末之分》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