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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佛教哲學要義 第二十二章 道、佛心性思想的互動 第二節 佛教對道教心性論的影響▪P3

  ..續本文上一頁《正統道藏》第39冊,31452頁上。〕,以使「凡心」轉爲「大心」。「大心」是能識一切所知,因而也是性空的心,「凡心」若能轉換爲「大心」,也就得到解脫了。據《道樞》卷10《華陽篇》載,唐末五代道士呂洞賓(798—

  )謂「吾有觀心之法,一念不生,如持盤水。」〔注釋:《正統道藏》第34冊,27586頁下。〕說「觀心」時一念不生,一念不閃,就像手托一盤水,保持盤中之水紋絲不動,水平如鏡一般。唐末五代道士杜光庭說:「一切世法,因心而滅,因心而生。習道之士,滅心則契道。」〔注釋:《道德真經廣聖義》卷8第11,《正統道藏》第24冊,18911頁下。〕他所說的「滅心」就是「滅動心」,不執著有無。元代的全真道士牧常晁在回答「儒曰正心,佛曰明心,老曰虛心,此叁者有同異否」的問題時說:「設曰叁心,實一理也。」〔注釋:《玄宗直指萬法同歸》卷4,《正統道德》第40冊,31913頁上。〕肯定了道家「虛心」與佛教的「明心」是同爲一理,其實就是對禅宗「明心見性」說的一種肯定。宋代道士蕭應叟說:「叁教皆由心地發明;儒曰存心,仙曰修心,佛曰明心。……無非令人淑此以複其善。」〔注釋:《元始無量度人上品妙經內義》卷4之24,《正統道藏》第3冊,1928頁下。〕道書《唱道真言》序文說,煉丹之法,「千言萬語,亦不過只發明得煉心兩字」〔注釋:《鍾呂傳道全集》,《道藏精華》第1集之3,165頁,臺灣,自由出版社,1984〕,更是明明白白地把煉丹歸結爲煉心了。

  關于人心的性質,中國佛教通常把心開爲真妄兩面,這種真妄心論也爲道教學者所吸取。明代道士陸西星(1520—1606)說:

  夫人之一心本來無二,但以迷、覺而分真、妄。《金剛經》雲:雲何降伏其心。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也。既有欲矣,則情隨境轉,真以妄迷,紛然而起欲作之心。〔注釋:《方壺外史

  純陽呂公百字碑測疏》,《藏外道書》第5冊,343頁上、下,成都,巴蜀書社,1994,下引《藏外道書》均同此版本。〕

  這和佛教、儒家一樣,也是從迷和覺、動和靜、性和欲的對立來界定心的真妄。陸西星認爲修道就是要「以真銷妄,妄盡真存,正覺現前,方名見性」〔注釋:同上書,343頁下。〕滅盡妄心。呈現真心,也就是正覺見性了。

  道教主張形神相合,形又分爲精與氣,如何通過修煉,使精、氣、神叁元對應而成爲神仙是其根本教旨。道教後來又日益重視心性問題,重視修心,這樣,如何闡明心與神的關系就成了一個重大的理論問題。有些道教學者傾向于以心代神,有些則強調心神之別。後者如唐初著名道士李榮提倡主靜,強調動則有生有死,靜則不死不生。他認爲心使人不能安靜而失去真性,陷入死地,不能成仙。他說:「夫生我者神,殺我者心。我殺由心,心爲死地。若能灰心息慮,不構有爲,無死地也。」〔注釋:《道德真經玄德纂疏》卷14,《正統道藏》第22冊,17645頁下。〕把神與心視爲人生死的不同根源,也就是說心神是根本對立的,在他看來,神是利生的,需要發揚,心是殺生的,定要息滅。唐代道士吳筠則說:「夫心者,神靈之府,神棲于其間。苟心謀之,即神知之,神知之,則天地神明悉知之矣!」〔注釋:《玄綱論

  畏神道章》,《正統道藏》第390冊,31526頁上。〕這是把心視爲神所居的空間實體,亦即神的載體,神是居于心中的能洞察一切的主宰者,是與天地神明相通的。也就是說,神是心的內在的神靈,與心不等同。這是把神的作用視爲正面的,把心的活動看爲負面的,同時也含有把神視爲心的內在本性而與心的外在活動相區別的意義。這樣把心神加以區別,就大可顯示出與佛教禅宗專于心上用工的不同,從而保持道教的精、氣、神叁關轉化式的修煉模式,爲「性命雙修」提供理論根據。

  四、明心見性與修心煉性

  清代道士陶素耜說:「儒曰存心養性,釋曰明心見性,道曰修身煉性,叁教聖人都教人從心性上超生死。」〔注釋:《悟真篇約注

  雜義》,《藏外道書》第10冊,72頁下。〕又清代道士傅金铨將儒、釋、道關于心性的言論彙編成《心學》3卷,並在標明叁教一源的前言《心學論說》中開宗明義地說:「儒曰存心養性,道曰修心煉性,釋曰明心見性,教雖分叁,理無二致。」〔注釋:《心學

  心學論說》,《藏外道書》第11冊,675頁上。〕

  這兩段話表明了儒釋道叁教在心性修養理路上的一致性。道教的修心煉性說有其內在思想演變根據,同時也是受儒、佛兩家心性論思想影響的結果。佛教,尤其是禅宗的明心見性思想對道教修心煉性說的導引、啓示作用是極爲顯著的。

  如前所述,禅宗的解脫論思想要旨就是明心見性。「心」指自心、真心,「性」指本性、佛性。禅宗認爲,衆生要想超越生死求得解脫,唯一的途徑就是徹見自心的佛性,實際上就是實現內在超越,獲得一種內在心理的平衡和精神境界的升華。佛教的佛性論與禅宗明心見性說的闡揚,對道教的道性論與性命雙修說的闡揚發生了直接的影響,進而推動了道教從貴生養身向修心煉性轉軌。

  南北朝時,中國佛教就成佛的根據即佛性問題展開了熱烈的討論。受這種佛性論思潮的影響,道教也從人性的角度討論成仙的根據問題。道教將成仙的根據稱爲道性,也稱真性、正性。人性與道性是什麼關系?是否人人都有道性?這是道性論的核心問題。道教學者根據老子「道法自然」的思想,以「自然」爲道與人的本質、本性,以不受增損的自然本性爲真道性,由此認爲道性即人性,進而認爲人人都有道性。如有的道教學者說:「夫道者,圓通之妙稱;聖者,玄覺之至名。一切有形皆含道性。」〔注釋:《道門經法相承次序》卷上第10,《正統道藏》第41冊,33128頁下~33129頁上。〕《唐玄宗禦製道德真經疏》也說:「人受生,皆禀虛極妙本,是謂真性。及受形之後,六根愛染,五欲奔馳,則真性離散,失妙本矣。」〔注釋:《唐玄宗禦製道德真經疏》第16章,《正統道藏》第19冊,15340頁下。又,有謂該書實出于道士這手。〕「虛極妙本」,即成仙的內在本性。「一切有形皆含道性」,人「皆禀虛極妙本」,都是強調人人皆有成仙的道性。這裏說的和中國佛教所宣揚的「人人皆有佛性」實質上是一致的。

  絕大多數道教學者都主張人人皆有道性,只有少數學者認爲人的禀氣不同。並不是人人都有道性。如吳筠在《玄綱論》中謂氣無清濁之分,但有陰陽之別。陽在上,純陽在九天之上,陰在下,純陰在九地之下,中間是陰陽混蒸。禀純陽之氣而生的爲聖哲,禀純陰而生的是凶頑,禀陰陽二氣的是大量的一般人。所謂修道就是以陽煉陰,直至陰氣滅盡方可成仙。〔注釋:參見《玄綱論》的《天禀章》、《以陽煉陰章》等,《正統道藏》第39冊,31519、31523頁。〕吳筠特別強調人體的重要性,堅持肉體成仙說。他把人的本性與陰陽二氣結合起來,以禀氣論人性,這和東晉南朝之際竺道生以「禀氣二儀」論佛性在理論上是一致的。但竺道生由此肯定人人皆有佛性,「一闡提人」也有佛性,而吳筠則據此主張並非人人都有道性,表現出在佛性或道性的普遍性問題上的不同觀點。

  伴隨著道教對人性、道性的探討,在理論上又引發出頗具全局性的一大問題,即人性與生命是什麼關系?修心煉性如何能通向長生不死?修性與修命如何協調起來?可以說,自南北朝以來,道教學者就自覺不自覺地開始探討這些問題,如南朝齊梁時代陶弘景著《養性延命錄》就是講如何通過心理調適以求身體健康,延年益壽。到了唐代,吳筠舉起修性與修命相結合的旗幟,形成性命雙修的思想。這種主張不僅符合道教原來的形神雙修的思想特質,又吸取了儒、佛心性論加以補充、調整,在整體上與中國的天人合一思維模式相適應,以致性命雙修一直成爲爾後道教修持的基本模式。在堅持性命雙修的原則下,有的道教學者主張先命後性,有的則主張先性後命,至于有的主張只修性不修命,則是脫離性命雙修的軌道了。

  道教認爲,性和命是人的兩種構成要素,也是內丹修煉的兩個方面。一般地說,性,指人的本性,又稱爲真性、靈性、正性、真心、天心、道心、元神等;命,指人的生命,又稱爲元氣、氣。性與命相當于我們現在說的精神與肉體(物質)、心理與生理。道教內丹家們多數認爲性命一體,互相依存,主張性命雙修,安神固形,以求達到肉體長生、精神不死的生命永恒狀態。據載,呂洞賓的《敲爻歌》說:

  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萬劫陰靈難入聖。達命宗,迷祖性,恰是鑒容無寶鏡。壽同天地一愚夫,權握家財無主柄。〔注釋:「鑒」,原作「整」,據《敲爻歌直解》改。見《藏外道書》第6冊,180頁上。〕

  這是批評說,性命偏修只能得到片面的修道效果:只修性,不修命,就不能由凡入聖,長生久視;只修命,不修性,雖壽同天地,但僅是一介愚夫,心無主宰,猶如要照面容卻無寶鏡一般。這也就是主張性命雙修,形神兩全,位證上仙。張伯端也說:

  因爲世之學仙者,十有八九,而達其真要者,未聞一二。仆即遇真诠,安敢隱默?罄所得成律詩九九八十一首,號曰《悟真篇》……及乎編集既成之後,又覺其中惟談養命固形之術,而于本源真覺之性有所未究,遂玩佛書及《傳燈錄》,至于祖師有擊竹而悟者,用形于歌頌詩雜言叁十二首,今附之卷末,庶幾達本明性之道盡于此矣。〔注釋:《悟真篇

  序》,《藏外道書》第5冊,318頁下~319頁上。〕

  張氏直言不諱地承認,僅講「養命固形之術」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深究「本源真覺之性」,這才是「達本明性之道。」他還把學道境界分爲叁層次:「先以神仙命脈誘其修煉,次以諸佛妙用廣其神通,終以真如覺性遣其幻妄,而歸于究竟空寂之本源。」〔注釋:《悟真篇拾遺

  禅宗歌頌詩曲雜言》,《正統道藏》第4冊。〕「本源真覺之性」即「真如覺性」,這是佛教《大乘起信論》和禅宗所闡揚的心性本覺思想。禅宗宣稱,衆生一旦明心見性,妄念俱滅,體證本覺之性,也就歸趣于宇宙人生的空寂本源。張氏把佛教禅宗心性論的要旨奉爲圭臬,置于比道教理論更高的層次,這不僅是公開提倡道、佛合流,道、禅合流,而且是視佛高于道,禅在道之上。張伯端還進一步提出先修命,後修性,「先命後性」的修道步驟和方法,影響相當久遠。後來,一些道教學者也強調必須學習參禅,以明徹心性。清代道士白鬓老人王士端就說:「大修行人,必得學禅家參悟,……人不學禅家參悟,則心性不能明徹。」〔注釋:《養真集跋》,《藏外道書》第10冊,839頁上。〕也有道教學者反對那種認爲佛教了性,道教了命的觀點,如陸西星認爲儒、道、佛叁教是同一宗旨,即都以性命雙修爲大旨,認爲佛教是要教人從性而立命,道教是教人即命而了性。「性者,萬物一源;命者,己所自立」〔注釋:《玄膚論

  性命論》,《藏外道書》第5冊,363頁上。〕,然而「性非命弗彰,命非性弗靈。性,命所主也;命,性[之]乘也」〔注釋:《玄膚論

  性命論》,《藏外道書》第5冊,363頁上。〕在陸西星看來,性是命的主宰,命是性的載體,性與命是絕對不能分離的。

  與張伯端南宗一系的「先命後性」主張不同,道教北宗全真道主張先性後命,此派的創始人王重陽否定道教傳統的長生不死觀念,認爲「本來真性」不亂就是長生不死,修改了長生不死的涵義,強調內在精神的超越。有問:「何者名爲長生不死?」王重陽答曰:「是這真性不亂,萬緣不挂,不去不來,此是長生不死也。」〔注釋:《重陽真人授丹陽二十四訣》,《正統道藏》第43冊,34570頁上。〕據此王氏認爲修道要「先求明心」〔注釋:同上書,34571頁上。〕,強調明心見性。如何明心見性?他吸取禅宗的「無念」爲宗的思想,說:「內清靜者,心不起雜念;外清靜者,諸塵不染著。」〔注釋:《重陽真人授丹陽二十四訣》,《正統道藏》第43冊,34570頁上。〕認爲關鍵是心性清靜,無念無著。他還說:「諸公如要真修行,饑來吃,睡來合眼,也莫打坐,也莫學道,只要塵冗事屏除,只要心中清淨兩個字,其余都不是修行。」〔注釋:《玉花社疏》,《全真集》卷10第12,《正統道藏》第43冊,34480上。〕認爲如同禅宗人一樣,順其自然,隨緣任運,無所索求,摒除塵冗,才是真正的修行。全真道不僅講「先性後命」,而且還有「重性輕命」的思想傾向。王重陽說:「賓者是命,主者是性。」〔注釋:《重陽真人授丹陽二十四訣》,《正統道藏》第43冊,34569頁下。〕認爲性與命是主與賓的關系,強調性之重要超過了命。

  金代文學家元好問評論全真道說:「全真道有取于老、佛之間,故其憔悴寒餓,痛自黥劓,若枯寂頭陀然。及其有得也,樹林水鳥、竹木瓦石之所感觸,則能事穎脫,縛律自解,心光烨然,普照六合,亦與頭陀得道者無異。」〔注釋:12《紫虛大師于公墓碑》,《遺山先生文集》卷31,《四部叢刊》影印本。〕認爲全真道一如佛教的頭陀行,形象地昭示了兩者的共似性。元代道士牧常晁運用佛教的頓漸觀念,把南北兩宗先命先性的不同丹法分別稱爲漸修和頓修,從命入手是漸修,從性入手是頓修。又稱從性入手的全真道爲「金仙之道」,其修行理論與方法是和禅宗一致的。〔注釋:參見《玄宗直指萬法同歸》卷3,4,《正統道藏》第40冊,31896~31918頁。〕牧常晁的說法可謂道出了全真道的實質和特色:最接近禅宗思想。

  從以上四個方面來看,佛教就道教在轉變對人的形體、生命、人性、人生理想的看法上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使之轉向于心性修養;佛教尤其是禅宗對道教所論述的心性內涵、心性與外境、心性與道、心性與空、心性與形體等之間的關系,以及心性修養及其境界等,也都發生了深刻的影響。佛教心性論中有道家的思想,道教心性論中有佛教,尤其是禅宗的思想,這是中國佛、道兩家心性論思想互動互補、交融會通的重要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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