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是參考諸本撰述而成。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唐代也存在著密宗系統的“授戒儀”,即善無畏、敬賢合編的《無畏叁藏禅要》一卷以及不空叁藏所譯《受菩提心戒儀》一卷。《無畏叁藏禅要》序文稱:善無畏叁藏“共嵩嶽會善寺大德禅師敬賢和尚,對論佛法,略敘大乘旨要,頓開衆生心地,令速悟道,及受菩薩戒羯磨儀軌。”在文後又題稱:
艮以梵漢殊隔,非譯難通,聊蒙指陳,隨憶抄錄,
以傳未悟。京西明寺慧警禅師先有撰集,今再詳補,
頗爲備焉。
慧警禅師,禅宗史籍缺乏記載。《宋高僧傳·讀誦篇》有《周太原府崇福寺慧警傳》,記載他“拯頓頹綱,人皆畏憚。或于街陌見二衆失儀,片招譏醜,必議懲誡,斷無寬理。後修禅法,虛室生白”。從行迹來看,此二慧警應當.爲同一人。上面的敬賢和尚即是“景賢禅師”,是神秀的法嗣十九人當中之一。所以,作爲北宗弟子景賢與善無畏討論佛法,並且受菩薩戒,可見《無畏叁藏禅要》與景賢、慧警之間的關系。
《無畏叁藏禅要》尾題《無畏叁藏受戒忏悔文及禅門要法》,其內容即由授菩薩戒文、忏悔文、禅法叁部分組成,前兩部分爲十一門:第一、發心門,第二、供養門,第叁、忏悔門,第四、歸依門,第五、發菩提心門,第六、問遮難門,第七、請師門,第八、羯磨門,第九、結戒門,第十、修攝門,第十一、十重戒門。其中,第一至第五門,與不空所譯《受菩提心戒儀》所附之《最上乘教受發菩提心戒忏悔文》完全相同。因爲《無畏叁藏禅要》本身是經過景賢、慧警等對論、撰集、詳補,其中便有接近北宗的企圖,所以這裏面有許多北宗的內容,這是北宗影響于密宗的表現。
北宗之所以能夠影響密宗,這與當時北宗在長安的勢力與影響是密不可分的。善無畏于開元四年(716)到達長安;金剛智是在開元八年(720)到東都洛陽,開元二十四年(736)隨駕到達長安;不空是在開元十二年(724)受一切有部具足戒,此前他曾從金剛智受菩提心戒。在佛教思想史上,值得注意的是武後在位期間第一次對新興的兩大宗派——神宗與華嚴宗給予朝廷的支持,這主要是指北宗。久視元年(700),武後派使者迎請神秀人東都洛陽;唐中宗即位後,對神秀繼續崇信。神秀死後,普寂統領北宗僧團,並且受到唐玄宗的尊祟。北宗在普寂、義福之時達到空前鼎盛時期,自然對長安及洛陽的佛教發生重大影響。所以,北宗的授菩薩戒儀自然會影響到其他宗派,有可能成爲佛教界影響較大的授戒儀。
從以上的考察看來,唐代佛教界存在著多種菩薩戒的授戒儀,其中天臺宗的湛然、明曠不可能對慧能有影響,因爲他們的生活年代不相同。所以,柳田聖山認爲《六祖壇經》的無相戒是受到明曠《天臺菩薩戒疏》的影響是明顯錯誤。將以上所提到的所有授菩薩戒法與《六祖壇經》的授無相戒儀相對比,我們發現發四弘誓願、忏悔、受叁歸依是授菩薩戒儀不可缺少的程序。從授戒儀來說,慧能的“無相戒”是一種菩薩戒,當然其中有其獨創性,這是確切無疑的。將“無相戒”視爲一種思想、方法或義理,這正是我們所以不能同意的。
同時,我們從《六祖壇經》本身來說,全名爲《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慧能大師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而且是“兼受無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記”,“其時座下僧尼道俗一萬余人”。可以看出這是在戒壇時授戒說法的內容,而且是僧俗同授的。
這種情況其實在唐代十分普遍,如唐越州法華山寺玄俨(675—742)“自廣陵迄于信安,地方千裏,道俗受法者,殆出萬人”;越州稱心寺大義(691—779),是玄奘的弟子,“前後戒壇計二七登,受戒弟子叁萬余人”;會稽山妙喜寺印宗(627—713),曾經在從東山弘忍學習禅法,又在番禺遇到慧能,深悟玄理,他“請置戒壇,命宗度人,可數千百”。由此可見,在授菩薩戒時,授戒師都是一人,而且是僧俗同授,所以慧能的情形是唐代佛教的普遍現象。
依據道宣的看法,漢地戒壇始于求那跋摩的南林寺戒壇,而且他還統計南朝的戒壇有叁百余所。唐代的戒壇分布,主要以長安、東都洛陽及江南爲主,這與當時的政治文化及佛教教團等分布情況有著密切關系。根據法性寺沙門法才的《光孝寺瘗發塔記》的記載,慧能于儀鳳元年(675)在此寺的戒壇受戒:
佛祖興世,信非偶然。昔宋朝求那跋佗叁藏建
茲戒壇,豫(預
)識曰:後當有肉身菩薩受戒于此。
梁天監元年,又有梵僧智藥叁藏,航海而至,自西竺
持來菩提樹一株,植于戒前,立碑雲:吾過後一百六
十年,當有肉身菩薩來此樹下,開演上乘,度無量衆,
真儒佛心印之法王也。今能禅師正月八日抵此,因
論風幡語,而與宗法師說無上道。宗踴躍忻慶,昔所
未聞,遂诘得法端由。于十五日,普會四衆,爲師祝
發。二月八日,集諸名德,受具足戒。既而于菩提樹
下開單(闡
)傳宗旨,一如昔谶。
這件事情在《宋高僧傳》也有記載,但是《宋高僧傳》直接將求那跋佗說成建南林戒壇的求那跋摩,將智藥叁藏說成真谛叁藏,受戒師是法性寺的智光律師。這些說法有許多可疑之處,而光孝寺的戒壇是否是印宗于鹹亨元年(670)居住長安大愛敬寺,學習道宣的戒壇而來
其實,戒壇的建造從南朝以來便十分盛行,所以光孝寺戒壇的出現也不是偶然的事情,而綜合各種資料,慧能在此戒壇受戒,則是一種事實。所以,慧能的《六祖壇經》中的“壇”應該是指戒壇,並不是如小島岱山先生所說“自己心上所造的心壇”。我們應該能夠確定,《六祖壇經》是慧能在大梵寺的戒壇上爲大衆授無相戒的說法內容。至于在思想上的獨特性,則顯示了他的創造性與超越性。
但是,在所有的這些菩薩戒系統中,慧能的“無相戒”應該是屬于哪一種系統呢
從授戒儀來說,道信便有《菩薩戒法》一卷,而且慧能的授無相戒儀與北宗也較相似,所以他們同出一源。如果我們按照頓漸來區分菩薩戒,“梵網”、“璎珞”是頓立而可單受的菩薩戒,“地持”、“瑜伽”、“善戒”、“優婆塞”等是漸次而須先受叁歸五戒等之後再受的菩薩戒。這樣,“梵網”一系的菩薩戒法兼攝道俗,而“瑜伽”一系有約于出家的特征。慧能的《六祖壇經》中已經引用了《梵網經》,而且慧能的禅法是屬于頓悟的,所以與“梵網”、“璎珞”系統比較接近。
在《梵網經》中,菩薩戒又稱爲“佛性戒”或“心地法門”,表明以心爲本。《璎珞本業經》也說:“一切菩薩凡聖戒,盡心爲體。是故心盡戒亦盡,心無盡故,戒亦無盡。”所以,在“梵網”;“璎珞”系統中,“佛性戒”是以“自性清淨心”、“佛性”作爲戒體。而且,源于自性清淨心的菩薩戒法的本質是無相的,所以又可以稱爲“無相戒”。《梵網經》卷上菩薩修行階位有“無相心”:
若佛子,無相心者,忘想(相)解脫。照般若波羅
蜜無二,一切結業叁世如如一谛,而行于無生空,自
知得成佛。一切佛是我等者,一切賢聖是我同學,皆
同無生空,故名無相心。
《梵網經》是用般若空的思想說明“無相”,叁世業平等空無相,生佛也是如此。同時,《梵網經》卷下最後提到菩薩戒弟子如何持菩薩戒時,也提到“無相”。持大乘菩薩戒,要求持而不執,持而離相,破除小乘執縛戒相,這種思想源于破執掃相的中觀智慧對戒法的貫通。
我們通過對唐代菩薩戒流行情況的考察,明白唐代授菩薩戒儀的複雜性,但是以發四弘誓願、忏悔、叁歸爲基本程序。而且,禅宗從道信以來便有自己的授戒儀,而且北宗的授戒儀曾經影響到密宗,所以慧能的授無相儀應該是繼承東山以來的傳統。同時,我們對《六祖壇經》是慧能在戒壇上爲大衆進行授戒說法這一基本事實進行確認。因此,我們也對柳田聖山、小島岱山兩位先生的觀點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最後,我們確定無相戒的菩薩戒系統爲“梵網”、“璎珞”,這種以“自性清淨心”爲戒體的菩薩戒之所以是“無相”,是因爲其本身的特點及要求。
叁、無相戒與般若思想
慧能的禅法理論有兩大來源:一是大乘般若中觀學說,他經常引用的經典有《摩诃般若經》、《金剛般若經》和《維摩經》(《淨名經》);二是大乘涅架佛性學說,常引用的經典有《大涅架經》。般若思想爲他提供了空觀本體論和方法論——二谛論和不二法門;佛性學說又強調人人皆可成佛。他將二者融合會通,構成自己的禅法體系。慧能的無相戒也與這兩大思想支柱有分不開的關系。
般若思想是基于空觀的自律,將不取于相的戒法視爲最高戒法。所以,《摩诃般若經》說:
菩薩摩诃薩知一切佛法無相,……能具足無相
屍羅波羅蜜,具足戒不缺、不破、不雜、不著。……菩
薩摩诃薩行般若波羅蜜時,能具足無相屍羅波羅蜜
而入菩薩位。
《摩诃般若經》所說的“無相屍羅波羅蜜”就是“無相戒”,可見慧能將菩薩戒稱爲“無相戒”,是受到《摩诃般若經》的啓發。
從持戒來說,無相戒沒有任何外在形式化的戒條可以持守,要求“見自性自淨,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這是主張當下之心的念念無著、自心起般若觀照即是持戒。這正如《大智度論》所說的:
不著、不猗、不破、不缺,聖所贊愛,如是名爲上
清淨持戒。若慈愍衆生故,亦知戒實相故,心不猗
著,如此持戒將來令入至佛道,如是名爲得無上佛道戒。
這種對戒的不執著、圓滿,正是禅宗“無相戒”所要弘傳的無上法門。
慧能的“無相戒”深深地體現了般若空觀,其中主要表現在“無相忏悔”上。無相忏悔是不必在佛像前“發露忏悔”,或念忏悔文,只是“前念後念及今念,念念不被愚迷染”,斷除一切導致惡行的各種矯诳、嫉妒等“雜心”。這與《楞伽師資記》“道信條”所說的十分相似:
《普賢觀經》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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