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侖前後引,翻身卻坐寶蓮花。
……(《維摩诘經講經文·文殊問疾卷》)
2.六師聞語,忽然化出寶山,高數由旬,飲岑碧玉,崔嵬白銀,頂侵天漢,叢竹芳薪。東西日月,南北參辰。
亦有松樹參天,藤蘿萬段,頂上隱士安居。更有諸仙遊觀,駕鶴乘龍,仙歌缭亂。四衆誰不驚嗟,見者鹹皆稱歎。
舍利弗雖見此山,心裏都無畏難,須臾之頃,忽然化出金剛。其金剛乃作何形狀?其金剛乃頭圓象天,天圓只堪爲蓋;足方萬裏,大地才足爲鑽。眉郁翠如青山之兩崇,口塅塅猶江海之廣闊。手執寶杵,杵上火焰沖天,一擬邪山,登時粉碎。山花萎悴飄零,竹木莫知所在。百僚齊歎希奇,四衆一時唱快。故雲金剛智杵破邪山處,若爲:
六師忿怒情難止,化出寶山難可比。
嶄岩可有數由旬,紫葛金藤而覆地。
山花郁翠錦文成,金石崔嵬碧雲起。
上有王喬丁令威,香水浮流寶山裏。
飛仙往往散名華,大王遙見生歡喜。
舍利弗見山來入會,安詳不動居叁昧。
應時化出火金剛,眉高額闊身軀礧。
手執金杵火沖天,一擬邪山便粉碎。
外道哽噎語聲嘶,四衆一時齊唱快。
(《降魔變文》)
二、其他俗文學作品所受佛教的影響
(一)傳布方式
中國的俗文學作品,起初幾乎都是對聽衆講唱的底本。這種對聽衆講唱的傳布方式是僧徒所用,由寺院外流,直接傳與諸色伎藝人的。唐宋以後中國俗文學作品的繁富興盛,同對聽衆講唱的傳布方式有非常密切的關系。
六朝時期的轉讀、唱導,唐朝的俗講,集會的場所都在寺院裏。集會有定期,名叫道場或法會。講唱的內容,時代越靠後,故事的成分越濃厚,“邀布施”的目的越明顯。這種講唱故事以換取報酬的辦法自然會有伎藝人來模仿,例如晚唐時期吉師老有《看蜀女轉昭君變》的詩:
妖姬未著石榴裙,自道家連錦水濆。
檀口解知千載事,清詞堪歎九秋文。
翠眉嚬處楚邊月,畫卷開時塞外雲。
說盡绮羅當日恨,昭君傳意向文君。(注41)
可見那時候講唱變文的已經不限于僧徒,而且地點也不限于寺院了。
到宋朝,情況有了更大的變化,講唱故事名爲“說話”,場所由寺院搬到瓦肆(市場)。據孫楷第先生考證,宋朝“說話”(即後來所謂“說書”)有四家:一是“小說”,即銀字兒,包括煙粉、靈怪、傳奇、說公案、說鐵騎兒;二是“說經”,包括說參請、說诨經、彈唱因緣;叁是“講史書”;四是“合生”和“商謎”(注42)。灌圃耐得翁《都城紀勝》說:
說經,謂演說佛書。說參請,謂賓主參禅悟道等事。
周密《武林舊事》卷六《諸色伎藝人》條“說經诨經”的名手是:
長嘯和尚,彭道(名法和),陸妙慧(女流),余信庵,周太辯(和尚,一作春辯),陸妙靜(女流),達理(和尚),嘯庵,隱秀,混俗,許安然,有緣(和尚),借庵,保庵,戴悅庵,息庵,戴忻庵
可見這時期,塵俗故事的勢力越來越大,演述佛經故事已經不能占據主流地位。但是說經的還有僧徒,由道場而伎藝場的遞嬗痕迹是相當明顯的。
講唱故事走出寺院,成爲伎藝之後,自然會很快地往四外傳布。蘇轼《東坡志林》說:
塗(途)巷小兒薄劣,爲家所厭苦,辄與數錢,令聚聽說古話。至說叁國事,聞玄德敗,則嚬蹙有涕者;聞曹操敗,則喜唱快。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澤,百世不斬。
陸遊詩:
斜陽古柳趙家莊,負鼓盲翁正作場。
身後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
講唱的場所深入街巷和村莊,這就爲俗文學作品的繁榮滋長准備了充足的條件。
(二)體裁
從文體方面看,佛經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在散文中攙雜著不少韻文的成分。經中直說義理的散文名叫“長行”,長行之後,重述長行內容的詩歌名叫“重頌”,此外還有不依長行而獨立敘說義理的詩歌,名叫“偈頌”。重頌和偈頌都是韻文。佛經一般是用散文和韻文交替出現的體裁,也有少數是通篇使用韻文。正統的講經,有講有唱,就是適應佛經的這種體裁。隋唐以後的俗講,用的也是講唱交替的形式。孫楷第先生說:
唐、五代俗講本分兩種:一種是講的時候唱經文的。
這一種的題目照例寫作“某某經講唱文”,不題作變文。它的講唱形式,是講前唱歌,叫押座文。歌畢,唱經題。唱經題畢,用白文解釋題目,叫開題。開題後背唱經文。
經文後,白文;白文後歌。以後每背幾句經後,即是一白一歌,至講完爲止。散席又唱歌,叫解座文。一種是不唱經文的,形式和第一種差不多,只是不唱經文的。內容和第一種也有分別。第一種必須講全經。這一種則因爲沒有唱經文的限製,對于經中故事可以隨意選擇。經短的便全講。經長的,便摘取其中最熱鬧的一段講。然而在正講前也還要唱出經題。所以這一種也是講經文一體,但照例題作變文。(注43)
這兩種俗講的本子,現在通稱爲“變文”。變文用講唱交替的形式演述故事,在體裁方面爲中國的俗文學開了一條路,唐、宋以後不少俗文學作品是用這種體裁寫下來的。下面舉幾種最突出的例。
1.小說
唐朝的小說可以分爲俗和雅兩類。俗的是伎藝人演述的塵俗故事,有的稱爲變文,如《王昭君變文》,有的稱爲“話”,如《一枝花話》(注44)。雅的是文人寫的傳奇,如《柳氏傳》《南柯太守傳》等。演述塵俗故事的變文是直接從演述佛經故事的變文孳乳出來的。“話”的體裁如何,現在不能確知,推想同宋朝的話本不會有很大的差別。如果是這樣,那麼,“話”應該也是講唱交替的形式了。傳奇小說是文人的炫才之作,同變文的關系很少,但是,少數傳奇小說好像也受了變文的影響,例如張鷟《遊仙窟》就是用散文韻文交替的形式寫的。
宋以後的小說,大體上可以分爲短篇、長篇兩類,都是由說話人創始的。短篇有宋人的“話本”,如《京本通俗小說》和《清平山堂話本》裏收的那些篇;有明朝人仿作的“擬話本”,如“叁言”“二拍”(注45)裏收的有些篇。這類短篇小說,一般是用詩或詞開頭,用詩煞尾;中間的關鍵處所,需要著重描畫解說的,引用詩詞或骈文來點染或印證;上場先寫一個性質與正文有聯系的故事,名叫“得勝頭回”,然後轉入正文。這樣的格式,脫胎于變文的痕迹是非常明顯的(注46)。
同短篇小說一樣,長篇小說也有說話人演述的話本,如《新編五代史平話》《大宋宣和遺事》等;有文人整理或仿作的章回小說,如《叁國演義》《西遊記》等。這類長篇小說,除去分回之外,體裁同短篇小說基本上是一樣的,也是在散文之中常常插入一些詩詞。這種有文有詩詞的體裁,甚至在書名上也表示出來,如《大唐叁藏取經詩話》《金瓶梅詞話》之類。
2.鼓子詞
鼓子詞是流行于宋朝的一種俗文學藝術形式。這類作品篇幅短小,是供宴會時歌唱用的。作品流傳到後代的不多,現在見到的有《元微之崔莺莺商調蝶戀花詞》和《刎頸鴛鴦會》,前者見趙令畤的《侯鲭錄》,後者見《清平山堂話本》。
兩篇用的都是散文韻文交替的形式,雖然歌詞部分比較雅馴,而體裁是模仿變文卻是相當明顯的。
3.諸宮調
諸宮調是流行于宋、金、元幾個朝代的一種俗文學藝術形式,相傳是北宋的伎藝人孔叁傳所首創。所以名叫諸宮調,是因爲歌唱部分是聯合許多不同宮調的樂曲。這種作品都是用散文韻文交替的形式演述長篇的故事,歌唱的曲調比較複雜,變化多。作品流傳到現在的已經不多,只有《西廂記諸宮調》(通稱《董西廂》)是完整的,另外兩種殘缺的是《劉知遠諸宮調》和《天寶遺事諸宮調》(注47)。《西廂記諸宮調》共用樂曲一百九十叁套(注48),雖然重點在于歌唱,但是樂曲之前有散文的解說,這同變文的體裁還是一脈相承的。
4.寶卷
寶卷是從宋末一直延續到清末的一種俗文學藝術形式,和變文的關系特別密切,一般研究文學史的人都認爲它是變文的嫡系子孫。它繼承變文,不只是形式,就是內容也大多是宣揚佛教教義的,例如流行很廣的《香山寶卷》,不但傳說是宋朝普明禅師所作,而且原名叫《觀世音菩薩本行經》。寶卷存世的很不少,在民間的勢力特別大,一直到清朝末年,各地還有刊印寶卷的場所,還有虔誠的宣卷活動。
5.彈詞
彈詞是明清兩代盛行于南方的俗文學藝術形式,和婦女的關系特別密切,婦女最喜歡聽,最喜歡看,清代還出了不少有名的女彈詞作家(注49)。這類作品存世的還很不少,大約有叁百部左右;篇幅都比較長,有些長達幾百萬字。彈詞的內容是多方面的,以寫男女悲歡離合的比較多,所以常常有細膩的描寫,深摯的情思。彈詞也是以歌唱爲主,但是歌唱之間要插入一些講說,這顯然還是變文的傳統形式。
6.鼓詞鼓詞是清朝北方民間特別流行的俗文學藝術形式。存世的作品特別多,幾乎凡是小說裏流行的故事沒有不編成鼓詞的。鼓詞和彈詞性質相近,也是以歌唱爲主,唱詞之間插入一些講說,所不同的是內容偏于演述慷慨激昂的曆史故事,歌唱的時候要用擊鼓來伴奏。總之,就淵源說,鼓詞也是遠紹變文的。
中國的俗文學,除了上面提到的幾種以外,直接間接受到變文影響的還有不少。例如戲劇是代言體,與小說等是敘事體有很大差別,但是中國戲劇的結構,有白有唱,有上場詩和下場詩,同變文和小說等講唱的作品有不少相似之點,這顯然也是受了變文的影響。
以上從俗文學作品的體裁方面談了變文的影響。變文影響俗文學作品,同體裁有些關系的,還有敘事當中常常穿插些繁缛鋪張繪影繪聲的描寫。例如《西遊記》寫二郎神和孫大聖作戰的一部分:
……真君聞言,心中大怒道:“潑猴!休得無禮!吃吾一刀!”大聖側身躲過,疾舉金箍棒,劈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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