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超升成絕對界的存在。其理論基礎仍是一念心中無明即法性,法性即無明的同體相即說。
二、叁谛圓融的實相之境
天臺宗還進一步提出“叁谛圓融”的實相理論來說明涅槃境界的妙有相狀及其與世間不二的特點。智者在《法華玄義》中說:
何等是實相
謂菩薩入于一相,知無量相;知無量
相,又入一相;二乘但入一相,不知無量相;別教雖入一
相,又入無量相,不能更入一相;利根菩薩即空故入一相,
即假故知無量相,即中故更入一相。如此菩薩深求智度
大海,一心即叁,是真實相體也。山
一相,即是空;無量相,即是假;更入一相,即是中。二乘但知空相,不知假;別教菩薩知空相,又知假相,但人假之後不能返回一相,故不知中;唯有圓教既知空、假,又能由空假人中,此即叁谛圓融,一即具叁,叁即具一。天臺宗認爲,衆生一念心即空即假即中,這即是真實相體,也即實相。此如天臺宗所說:“當知一念,即空即假即中。”“約如明空,一空一切空;點如明相,一假一切假;就是論中,一中一切中。非一二叁而一二叁,不縱不橫,名爲實相。”“即空即中,雖叁而一,雖一而叁,不相妨礙。叁種皆空空,言思道斷故;叁種皆假者,但有名字故;叁種皆中者,即是實相故。”
叁谛圓融乃是對佛所證不思議實相境界的本質描述,對叁谛圓融的內涵,不能徒以叁谛圓融互具之文字相而試圖獲得合理的解釋,我們尚須對它作哲學層面上的深度闡釋。我們知道天臺宗非常重視語言的教化作用,天臺宗的宗經《法華經》中就說:“吾從成佛以來,種種因緣、種種譬喻,廣演言教,無數方便引導衆生,令離諸著。”天臺宗由此提出四悉檀說,即世界悉檀、衆生悉檀、對治悉檀、第一義悉檀,認爲佛以此四種悉檀說法遍施一切衆生。四悉檀中,前叁種是佛的方便教化,當機而用,指涉的是語言概念所構造的經驗世界,而第一義悉檀雖也稱作說法,但根本不是指涉經驗世界的語言概念,而只是一種隱喻,或者說是象征性、啓示性的語言,它指向不可言說、不可思議的實相涅槃之境。而前叁種悉檀是佛的方便權說,若于方便權說不執有定性相,不起分別識念,則即權即實,即方便即真實,于前叁種悉檀當下人于第一義悉檀。而與此同時,語言概念指涉的經驗世界也當體超升人不思議實相涅槃之境。
天臺宗所說空假中叁谛,首先是一種語言概念,叁者之間包含著對立、統一,同時論謂對象。這是在人的思想上對同一對象加以分割,分別形成的叁種觀法,是出于人的語言概念的構造。實際上對象自身的本質是不思議的,無此叁種分別可說。這就是說,叁谛作爲語言概念是借以證人實相涅槃的方便言教,它分別指向叁種存在相狀。空指向緣起法的性空本質,假指向緣起法的假相,中則方便指向非空非假的實相。既然是語言概念,故不可對之起分別識念,生定性執相。如果起分別識念、定性執相,則叁谛不能互人互具,所以有小乘但空不能假中,大乘別教但空,但假,而不能即中。而只有天臺圓教才能于叁谛不起分別識心、定性執相,所以于此叁谛互具互人,圓融不二,而于相對的語言相當體點化成隱喻性的語言,導人非語言相的不思議實相涅槃。
當然,天臺宗並不排斥語言概念所指涉的經驗世界,叁谛圓融的另一層含義即是指人實相谛是即具空、假的,也就是說是即具著無性的緣起世間的。這又回到了天臺宗所說佛出世的本懷,即是普度衆生,“爲實施權”,于衆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天臺宗肯定了言教的存在價值,同時也肯定了言教所指涉的經驗世界具有相對的存在意義。同時強調于方便言教中點化出佛陀真義,于經驗世界(假名世界)中開出真實存在,于相對中開出絕對。而這正是天臺宗作爲圓教之所以爲圓教也。
天臺宗自稱其學說緣自印度中觀般若學,但中觀學唯在觀諸法性空,意在蕩相遣執,由此而于相對界悟人絕對界,雖然也說生死與涅槃不二,但過分地強調諸法畢竟空,而于經驗世界缺乏相對肯定性的建構,所以具有以畢竟空的絕對界來消融和吞沒相對的緣起世界的傾向。而天臺宗叁谛圓融互具之說,則在生死與涅槃,相對與絕對之間立體地籠罩,上下回互,即權即實,彼此相即不二,從而既肯定現實,又肯定超越,泯除了橫亘在現實與理想,世間與涅槃之間的界限,實現了二者之間的-圓融不二。這種不消解現實而能開出高明之境的學說,正與以“極高明而道中庸”爲精神實質的中國文化相通,是天臺宗人受中國文化影響而不自覺地作出的理論抉擇。
叁、緣理斷九:對別教涅槃的簡別
智者依由一念叁千不思議境所诠釋的實相涅槃思想,是在簡別教心識及涅槃思想的基礎上提出的。所謂別教,是智者判教學說中所列之化法四教中的第叁教。智者在《四教義》中,將佛說教法分爲四類,即藏、通、別、圓。藏教,即小乘教;通教,即般若教;別教,則是指南北朝地論學派與攝論學派,其特點是“正明因緣假名無量四聖谛理”,而不明中道實相理;圓教則是指天臺宗,講叁谛圓融不思議中道實相理,主張生死即涅槃。
天臺宗認爲,別教之所以爲別的根本原因在于對心識與諸法的關系産生自性(定性)執著,認爲心識能生起諸法,所以不能就心識及緣起法當體證人實相涅槃,而是以斷滅諸法,別緣法性實相爲得涅槃。這也就是別教緣理斷九,斷生死而得涅槃之說。換句話說,別教不能正確處理無明心與法性的關系,不能正確地看待相對與絕對的-圓融不二。對心與法存在著自性實有的妄念分別,所以不能即無明心當體見法性,不能于相對界當體點化出絕對界,所以在解脫的問題上導致了將生死與涅槃的割裂爲二的錯誤,未能體現大乘佛教即世間即出世間的-圓融旨趣。
地論師主張法性依持之說,認爲存在著先天超越的真心,它是現象世界得以存在的本體依據。在地論師看來,法性即真心或清淨心,所以法性依持也就是真心依持。結合八識來講,真心即第八阿賴耶識,而前七識則構成無明妄識諸心意識。地論師認爲真心本具恒沙佛法功德,解脫的過程就體現爲息妄歸真,斷除前七識而反歸真心。智者就曾指出:“地人言,六識是分別識,七識是智障波浪識,八識是真常識,智識是緣修,八識若顯七識即滅,八識名真修,任運體融常寂。”智者認爲,地論師于無明生死法外求法性真心,所以是緣起斷九,斷生死而得涅槃,而不知圓教不思議中道實相理。
攝論師則主張黎耶依持說,認爲現象法生成的根源在于第八阿賴耶識,此識是無記無明識,攝藏生死流轉法的種子,起現生死流轉法。此外,阿賴耶識中亦寄藏正聞熏習所生的清淨無漏種,轉識成智後,無漏種現行而起現清淨還滅法。攝論師安立第九阿摩羅識,並認爲此識是清淨心(或法性),是轉識成智後所顯的道後真如。攝論師的解脫過程,就體現爲轉滅無明識以及阿賴耶識而生起清淨有爲法,證得道後真如。按智者的說法,這也是緣理斷九,斷生死而得涅槃,而不知圓教不思議中道實相理。
地論師、攝論師雖然在現象法生成的根源上有不同的主張,但卻有著共同的特點,即都有性執之偏見,執一心法緣生叁千法,不能體會到一念叁千不思議之境。所以在法性與無明的問題上,割裂了法性與無明之間同體相即之圓融關系。在解脫問題上,二師都不能體現生死即涅槃的-圓融旨趣。智者大師在《摩诃止觀》中對二師批評道:
若從地師,則心具一切法;若從攝師,則緣具一切法;
此兩師各據一邊。若法性生一切法者,法性非心非緣,非
心故而心生一切法者,非緣故亦應緣生一切法,何得獨言
法性是真妄依持耶
若言法性非依持,黎耶是依持,離法
性外別有黎耶依持,則不關法性;若法性不離黎耶,黎耶
依持,即是法性依持,何得獨言黎耶是依持
智者本著“若得此意(作者注:指一念叁千不思議境),俱不可說,俱可說。若隨便宜,應言無明法性生一切法”的宗旨,對二師之說的錯誤進行了糾正。他認爲,黎耶依持即是法性依持,黎耶即無明心,無明心無自性當體即法性,黎耶與法性同體相即,不可割裂爲二。黎耶依持維持著現象界的存在,法性依持則維持著涅槃界的實在。前者可稱爲無明心攝持的存在,也即虛幻的假名世界,後者則可稱爲清淨心攝持的存在,也即實相涅槃之境。虛幻假名與涅槃境界,關聯著衆生與佛的迷悟之別。衆生迷執故有無明心;佛斷無明,解心無染故是清淨心。無明心即具叁幹法,此稱爲迷染叁千;清淨心亦即具叁千法,此稱爲覺了叁千。迷悟有別而叁千法不異。也就是說,無明心與清淨心所涉指的理境是同一的,但開顯的意義是不同的。無明心與清淨心都不是實體,而是境界化的無明心與清淨心。在此,智者采用和合的模式將無明心與清淨心(法性)統合成一念心,而不再是指割裂爲二的單獨的無明心或單獨的清淨心。智者由此就將生死世間與涅槃境界統合于衆生一念心中,認爲一念心妄,則涅槃即生死;一念心淨,則生死即涅槃,從而徹底地彌合了世間與出世間,相對與絕對之間的界限,實現了生死與涅槃圓融不二。
四、不縱不橫的涅槃叁德
天臺宗認爲,由“一念叁幹”開出的不思議的涅槃境界,是由法身、般若、解脫叁德共同構成。所謂的法身,是指佛所證顯之實相理境,是規範衆生成佛的一個目的性概念。智者大師對法身概念解釋道:“法者法名可軌,諸佛可軌之而得成佛。故經言諸佛所師所謂法也。身者聚也,一法具一切法無有缺減,故名爲身。”山法者諸佛所軌名之法,它是成佛的理則,此理則並非抽象的概念,而是具有常樂我淨不遷不變之性,所以是一種絕對,是宇宙的本體,又稱法性。法身者,乃是以宇宙間一切法(叁千法)而爲身,“一法具一切法無有缺減”,就是說,法身是即具著一切相對法而爲絕對,法身是諸法-之真實體性,從相對的角度看是渚法,從絕對…
《佛教的涅槃思想(單正齊)》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