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月,又敕移荊州開元寺。皆北宗門下之所毀也。
對于以上神會被貶黜的原因,當然與北宗門徒的打擊有關。但是,就所盧弈陷害所致,學者有不同的議論。楊曾文先生認爲,普寂早在開元二十七年(755年)已經去世,所盧弈爲迎合普寂而陷害神會是不確切的,只能說他是迎合普寂的繼承人或其教法、教團。15葛兆光先生認爲,盧弈有“清節”、“剛毅”,抵禦“安史之亂”被殺,被列入《忠義傳》,他是否有“阿比于寂”實在難說,也許別有一番隱情。並引用《宋高僧傳》說神會“旁無力輪,人之多僻,欲無放逐,其可得乎”以及“犯時之忌”、“失其所適”等曆史評價,加以佐證。“因爲對于“聚衆”的新興宗教門派,中國官方曆來是心懷戒懼的,尤其是在當時作爲兩大政治中心之一的東都洛陽。”16
在不到兩年之中,已經71歲高齡的神會老人被先後貶逐到四個地方。《全唐文》卷七叁一保存了一篇關于神會弟子雲坦的《揚州華林寺大悲禅師碑銘》,正是天寶十二年神會被貶黜時的情景。文中講:
後十五日,而菏澤被遷于弋陽,臨行謂門人曰:吾大法弗墜矣。遂東西南北,夫亦何恒?
可見其悲涼、悲壯!大概也正是有了這種心情和精神,神會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在“安史之亂”被平定過程中爲國分憂,抓著機遇,便重整旗鼓、柳暗花明了。于是,出現了他人生後期的成功,也爲南禅最後的全面勝利奠定了基礎。
在平定“安史之亂”的過程中,度僧籌款有了特殊的意義。這爲神會抓著機遇爲國效力,帶來了人生的轉機。《宋高僧傳》、《佛祖統紀》、《佛祖曆代統載》、《舊唐書》等史籍都有記載,記述了神會被請出主持戒壇,度僧籌款的事迹。
《宋高僧傳·神會傳》說:
初洛陽先陷,會越在草莽,時盧弈爲賊所戮,群議乃請會主其壇度。于時寺宇宮觀鞠爲灰燼,乃權設一院,悉資氈蓋,而中築方壇。所獲財帛,頓作軍費。代宗、郭子儀收複兩京,會之濟用頗有力焉。
《佛祖曆代統載》卷十叁有:
敕五嶽各建寺廟,選高行沙門主之,聽白衣能誦經五百紙者度爲僧。或納錢百缗請牒剃落,亦賜明經出身。以兩京平,又于關輔諸州,納錢度僧道萬余人。進納自此而始。
《唐書》“食貨志”中有:
“度道士僧尼不可勝計,納錢百千,賜明經出身。”
從上述記載可以看出,神會是立了大功的。因此,得到了統治階級的賞識,給了他崇高的榮譽。他也利用機會,爲確立南禅以及自己的禅法地位,作出了很大的努力,並取得了成功。
《宋高僧傳》裏記載說:
“肅宗皇帝诏入內供養。敕將作大匠,並功齊力,爲造禅宇于菏澤寺中。”
此時的神會已經有如昔日神秀、普寂的權勢了。他爲南宗地位的確立作了兩件大事:一、由郭子儀出面申請,請爲菩提達摩——初祖立谥。按《唐文拾遺》卷叁十一說,“代宗皇帝谥曰圓覺,名其塔曰空觀。”二、由廣州節度使韋利見啓奏,請六祖袈裟入內供養。如《別傳》說,孝感皇帝敕書准奏,“僧行滔及傳袈裟入內。”17從此,確立了慧能及其南禅在中國禅宗曆史上的地位。當然,也確立了神會的曆史地位。宗密在《圓覺經大疏抄》卷叁和《禅門師資承襲圖》中說,神會死後39年時,德宗皇帝敕命皇太子,“楷定禅門宗旨,遂立神會禅師爲第七祖。”
神會之後的弟子們有名的不多,但他們在當時幾乎遍及了唐王朝中心的大部分地區。他們秉承神會的宗旨,一部分隱居山林靜修,禅行高潔,一部分四處訪學,傳播神會禅學,一部分住持寺院,開壇傳法。這樣,擴大了神會禅法思想,使菏澤宗成爲了中唐時期一個有影響的禅門宗派。
二、禅法特點與評析
關于神會的禅法思想特點,研究者都有所論述,從他的傳承、內容、影響等方面已經作了比較清楚的分析,結論基本一致。研究者根據相關史傳、碑銘,特別是神會後世弟子宗密的有關著作,從對慧能以及之前的達摩等祖師們禅法思想的比較分析,弄清神會思想的脈絡;從對神秀等北宗禅的分析對比,提出神會禅法的特點;並從當時社會思想文化的背景,評析神會禅法思想的價值。我吸收了前人的研究成果,進行綜合的梳理、評析。
自傳心印,定其宗旨。
宗密在《禅門師資承襲圖》裏,明確指出了神會禅法思想的傳承和建立的根源。他說:
菏澤宗者,全是曹溪之法,無別教旨。爲對洪州傍出故,複標其宗號。承禀之由,已如上說。然能和尚滅度後,北宗漸教大行,因成頓門弘傳之障。曹溪傳授碑文已被磨換故,二十年中宗教沈隱。天寶初,菏澤入洛,大播斯門,方顯秀門下師承是傍,法門是漸。既二宗雙行,時人欲揀其異故,標南北之名,自此而始。
《祖堂集·神會和尚傳》中也指出:
自此自傳心印,演化東都,定其宗旨。南能北秀,自神會顯揚。曹溪一杖,始芳宇宙。
從中可以看出,神會禅法是完全繼承了慧能的思想,而其禅法又是在與神秀爲代表的北宗禅的辯論、鬥爭中建立的;同時,也是爲了與道一爲代表的“洪州傍出”劃清界限,確立自己的正統地位,才立說標宗的。盡管神會及其弟子們極力標榜自己宗派的正統性,排斥異己,但是,象道一的洪州禅實際也是繼承了慧能南禅思想的,甚至成爲之後最有代表性的一系。18所以,探討神會的禅法思想,一定要弄清他的禅法中那些是爲了辯論的口舌之需,那些體現了他的真實思想。他的禅法繼承慧能的思想是肯定的,但是,不一定完全一樣,也不可能完全一樣。我們應該從史料的記載中以及對佛教思想的全面把握裏,才能如實地看清楚。
神會在求學過程中,親近慧能以及兩人之間的禅機酬答是很值得玩味的。
敦煌本《壇經》記載,神會初到曹溪,詢問慧能:
問曰:和尚坐禅,見亦不見?大師起把神會叁下,卻問神會:吾打汝,痛不痛?神會答言:亦痛亦不痛。六祖言曰:吾亦見亦不見。神會又問大師:何以亦見亦不見?大師言:吾亦見者,常見自過患,故雲亦見;亦不見者,不見天地人過罪,所以亦見亦不見也。汝亦痛已不痛如何?神會答曰:若不痛即同無情木石;若痛即同凡夫,即起于恨。大師言:神會,向前見、不見是兩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來弄人!神會禮拜,更不敢言。大師又言:汝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汝心悟自見,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慧能見否?吾不自知,代汝迷不得。汝若自見,豈代得吾迷?何不自修,問吾見否?
神會是聰慧的。但他糾纏于文字的辯駁,有習慣于“文字禅”、“口頭禅”的特點,這使他在以後的傳法過程中,容易出現理路上的矛盾。他見到慧能便從坐禅開始問起,試探著請教如何悟見心性、徹悟本來面目。而慧能順勢利導,從“棒”到“喝”,諄諄善誘。慧能在分析說“見亦不見”的原因時,十分平實,反映出他的禅法的一貫特點。元·宗寶本《壇經》中的對應部分稍有不同:
師雲: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衍,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
慧能的目的,是落實到活生生的當下現實人心上,不做玄虛名辯,不要追求抽象的所謂解脫。慧能禅法的根本特點,就在于佛性平等,自心是佛,破除分別執著,自我拯救。人生的顛倒痛苦,都在于自心的迷與悟。他主張現實的實際行動,反對口念而不心行。所以,一再強調“于一切法中不取不舍,即見性成佛”,從基本的道德規範講,就是實在本分,不撥弄是非,不指責別人,而自我反思,除惡興善,做一個好人。因爲主張自己覺悟,慧能最後教導神會“何不自修,問吾見否?”
當然,慧能不是反對向善知識學習。相反,教育迷妄的人要虛心求教,探求見性成佛的覺悟之路;如果自己可以或已經覺悟的道理,就盡力自己實際修行。所謂“汝心迷不見,向善知識覓路;汝心悟自見,依法修行”。神會與慧能之間的禅機酬答,實際也是尋覓轉迷成悟的過程。元·宗寶本《壇經》與《曹溪大師別傳》中分別記載了關于“佛性”、“本原”等的問答,表示神會跟隨慧能從“知解宗徒”變成“智燈”的過程。
宗寶本《壇經》:
一日師告衆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師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
《別傳》更加詳細,而且有所變化:
大師爲大衆初開法門,曰:我有法,……非有非無,非因非果。……此是何物?時有菏澤神寺小沙彌神會,年始十叁,答:此是佛之本源。大師問雲:何是本源?沙彌答曰:本源者,諸佛本性。大師雲:我說無名無字,汝雲何言佛性有名字?沙彌曰:佛性無名字,因和上問故立名字。正名字時,即無名字。大師打沙彌數下。大衆禮謝曰:沙彌小人,惱亂和上。大師雲:大衆且散去,留此饒舌沙彌。
至夜間,大師問沙彌:我打汝時,佛性受否?答雲:佛性無受。大師問:汝知痛否?沙彌答:知痛。大師問:汝既知痛,雲何道佛性無受?沙彌答:豈同木石?雖痛而心性不受。大師語沙彌曰:節節支解時,不生嗔恨,名之無受。……汝受諸觸如智燈,得真正受叁昧。沙彌密受付囑。
文中說沙彌神會的年齡等,不一定准確,內容可能也有附會的成分。但是,這時神會的回答已經不同于前面關于“坐禅”的對答了,已經讓慧能“密受付囑”了。值得重視的是,神會的回答已經把“佛性”與“心性”等同了,“豈同木石?雖痛而心性不受”的回答很符合慧能的意思,屬于那種平實的感受,但將凡夫的“痛”與“心性不受”的脫俗不執巧妙地表達出來,得到了“叁昧”的境界。
正因爲神會從領悟慧能禅法的心路曆程中的體會,他後來把“善知識指導”與“發菩提心”,即外在教化與主觀信仰,作爲達到解脫的兩個條件。19神會的《壇語》裏說:
雲何正因正緣?知識,發無上菩提心是正因;諸佛、菩薩…
《神會及其“菏澤宗”禅法評析》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