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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會及其“菏澤宗”禅法評析▪P5

  ..續本文上一頁:如此教門,豈非佛法,何故不許?

  和上答:皆爲頓漸不同,所以不許。我六代大師,一一皆言“單刀直入,直了心性”,不言階漸。夫學道者須頓見佛性,漸修因緣,不離是生而得解脫。譬如其母,頓生其子,與乳漸養育,其子智慧,自然增長。頓悟見佛性者,亦複如是,智慧自然漸漸增長。所以不許。

  遠法師問:嵩嶽普寂禅師、東嶽降魔藏禅師,此二人大德皆教人坐禅,“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指此以爲教門。禅師今日何故說禅不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何名坐禅?

  和上答:若“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者,此障菩提。今言坐者,念不起爲坐今言禅者,見本性爲禅。所以不教人坐身住心入定。若指彼教門爲是者,維摩诘不應诃舍利弗宴坐。

  神會在這一段問答中基本上把他的禅法觀點所清楚了。其中,有叁個要點:1、神秀等北宗人所主張的“凝心入定”等只是調伏身心的方法,不符合“心不住內,亦不在外,是爲宴坐”的實質要求,屬于漸門漸修;2、慧能南禅屬于“單刀直入,直了心性”,提倡“頓見佛性,漸修因緣”,在于“不離是生而得解脫”;3、真正的坐禅是“念不起,見本性”,因而主張“不教人坐身住心入定”,行菩提法。神會論辨的焦點,是抓著了崇遠爲代表的北宗禅法混淆了“理”與“事”兩方面談頓漸的弱點,而從理體上談頓悟,從事相上談漸修。這是符合禅宗的根本精神的,與慧能等祖師們的觀點是一致的。因此,神會很自信地肯定自己就是那位世人“已後應自知”的真正傳人。

  下面,簡單地比較神會的提法與慧能《壇經》中的觀點。

  《南陽和尚問答雜徴義》中,神會在回答比丘無行關于“龍女刹那發心,便成正覺如是等義”時23,指出:

  發心有頓漸,迷悟有遲疾。若迷即累劫,悟即須臾。此義難知,爲汝先以作事喻,後名斯義,或可因此而得悟解。……若遇真正善知識,以巧方便,直示真如,用金剛慧斷諸位地煩惱,豁然曉悟,自見法性本來空寂,慧利明了,通達無礙。證此之時,萬緣俱絕。恒沙妄念,一時頓盡。無邊功德,應時等備。金剛慧發,何得不成!

  《壇經》中,慧能多次講到頓漸的問題24,他說:

  教即無頓漸,迷悟有遲疾,若學頓教法,愚人不可迷。

  此但是頓教,亦名爲大乘,迷來經累劫,悟則刹那間。

  法即一宗,人有南北因此便立南北。何以頓漸?法即一種,見有遲疾,見遲即漸,見疾即頓。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漸頓。

  可見,神會確實繼承了慧能的理論。然而,慧能是反對南北頓漸之爭的。事實上,在慧能與神秀在世的時候,他們是相互尊重、相互鼓勵的,他們的禅法都是傳承了弘忍的思想,並沒有根本的沖突。在神會的論辨中,多次提到神秀推薦慧能及其禅法的事實。神秀曾對大衆說:“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將心外求,舍父逃走。”25神秀在《大乘無生方便門》中說:“諸佛如來有入道大方便,一念淨心,頓超佛地。”神秀的弟子義福曾到西藏傳播屬于頓教的禅法,並與印度來的蓮花生辯論失敗,而被禁止流行,宗喀巴大師還曾經提到過。在所發現的敦煌本《頓悟大乘正理訣》中,前河西觀察判官朝散大夫殿中侍禦史王錫所作的序言裏講:“我大師忽奉明诏曰:婆羅門僧等奏言:漢僧所教授頓悟禅宗,並非金口親說,請即停廢。”26至于義福的頓悟理論在西藏被禁止,大概是頓悟禅法中比較淡化實際修行的傾向,不符合西藏佛教注重實修的風氣有關。這也可以成爲我們考察中國禅宗後來的演變、衰落的一個值得思考的現象。

  神秀被成爲“兩京法主,叁帝門師”,曾經被弘忍器重。《楞伽師資記》中有一段弘忍的話,稱贊神秀是:“我與神秀,論《楞伽經》,玄理通快,必多利益。”這也反映出神秀禅法受《楞伽經》影響較深的思想背景。佛性與心性、此岸與彼岸、汙染與清淨,等等的內涵與關系如何,在佛教思想中,特別是禅宗的思想中,始終處于十分重要的地位。禅宗中,南禅與北禅之間的褒貶也主要是對于佛性與人心的同與異,以及由此引發的修行方式、途徑和解脫的時間長短、快慢等差異,從而判斷出相互之間誰是頓悟頓修頓入、誰是漸悟漸修漸入高下結果來。從《楞伽經》看,佛與衆生的差別在于心性的染淨上,衆生成佛先後在根基的利鈍上;漸悟等是衆生在修行中逐漸回歸本心的過程,頓悟等是衆生在漸修之後心靈顯現自心本有的清淨無垢境界的方式,顯示不可思議的智慧境界。與《金剛經》爲代表的般若經系的主張不同的是,這是一種從漸修到頓悟的道路,而後者走的是一條頓悟漸修的路。在包括弘忍等在內的禅宗祖師們雖然強調的重點不同,但是,都強調修行者的心靈自覺,把坐禅、念佛、讀經等作爲自覺的輔助手段而不是開悟解脫的根本。

  在這一根本的認識上,神秀、慧能都是一樣的。他們之間的分歧,主要在于修行的方式與途徑上。具體看,神秀一系因爲主張人性人心需要轉化,去染才能成淨,染盡才能成佛,最後達到佛性平等;所以,強調你要達到佛的境界,超越世俗人生,就必須經曆實際的修行過程,按照一定的方法,達到一定的覺悟層次。而慧能一系認爲,人性與佛性不一不二,可以頓然顯示,在現實生活中就可以達到真實的真正的修行境界,不必要專門的煩瑣的修行程序、方法。前者是一種宗教理性主義,通過對人性和行爲的拘束,通過轉換與回歸,實現超越;後者則注重人性的暢揚和展現,通過實踐考驗與修正,達到圓滿。前者是拘謹的、保守的、規範的,後者是曠達的、自由的、浪漫的。前者在維護社會倫理和教育傳統,有著特殊的作用,因此頗受中國傳統的文化和社會陣營的喜愛;而後者對人性的解放和精神的宣泄,具有重要的意義,因此受到一般民衆和現實主義者的歡迎。但是,人類的心理不是單一不變的,而是複雜多彩的,精神的需求更是千變萬化、兼容並蓄的。我們既想追求曠達、自由、浪漫,享受藝術化的俗世生活,又想不甘平庸、有所作爲,所以,就不斷在自我約束與自由展現的生活方式中選擇與放棄、轉換與超越。禅宗的産生、發展、演變、衰弱,就是在中國社會和中國人的不斷揚棄中,走到今天的。

  因此,神會提出的“漸修因緣”,與神秀一系的主張並沒有實質的不同。對此,自稱爲神會弟子的宗密在《禅源諸诠集都序》卷二中,對神秀北宗的漸修思想持肯定和贊賞態度。他說:

  衆生本有佛性,而無始無明覆之不見,故輪回生死。諸佛已斷妄想,故見性了了,出離生死,神通自在。當知凡聖功用不同,外境內心各有分限,故須依師言教,背境觀心,息滅妄念。念盡即覺悟,無所不知。如鏡昏塵,須勤勤拂拭,塵盡明現,即無所不照。

  這是勸人時時修行,與神秀的得法偈語“身是菩提樹,心是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是相通的。《神會和尚禅語錄》中,神會與志德法師之間的問答,很系統地說明了他所主張的漸修與頓悟的問題,不妨再引述:

  問:禅師今教衆生唯令頓悟。何故不從小乘而引漸修?未有升九層之臺,不由階漸而登者也。

  答曰:若是實九層之臺,此即頓悟義也。今與頓中立其漸者,即如登九層之臺也,要籍階漸。終不向漸中而立漸義。事須理智兼釋,謂之頓悟。並不由階漸而解,自然是頓悟義。自心從本已來空寂者,是頓悟。即心無所得者,爲頓悟。即心是道爲頓悟。即心無所住爲頓悟。存法悟心,心無所得,是頓悟。知一切法是一切法,爲頓悟。聞說空不著空,即不取不空,是頓悟。聞說我不著我,即不取無我,是頓悟。不舍生死而入涅槃,是頓悟。……

  明確指出,禅修如登九層之臺,要一步一步地走過臺階,但是不要在臺階上糾纏不休,就是漸修,才是漸修。當你不被種種名相、境界所迷惑,不去偏執妄斷,直接了悟其真相,行爲與之相契,就是頓悟了。

  有人評價神會的禅法,“所以後來的神會禅法一系反而漸漸與北宗靠近而與取消人發差異、取消苦修苦煉、完全順其自然的馬祖一系拉開了距離。”“當神會及其弟子在理路與實踐上都向北宗妥協了之後,這時的南宗神會與北宗神秀就只有一牆之隔了,神會的頓悟漸修好象是一下子照見明鏡,然後細細拂拭,而神秀的漸修頓悟則好象是細細拂拭,然後照見明鏡。”27這種看法是有道理的。前一句的意思大概是指,慧能的南禅在馬祖之後出現的野狐禅等荒誕不經的現象問題,並不符合包括神會在內的禅法思想;後一句則是說明南禅北禅之間的非根本性差異。

  知解方便,心無所住。

  說神會禅法重視“知解”,起自宗密的闡釋宣揚。宗密在《禅源諸诠都序》卷上之二裏,稱“知之一字,衆妙之門”;在《禅門師資承襲圖》裏,說“然知之一字,衆妙之源”。這使後來的學者,把它作爲神會禅法的特點之一。不少論述都有“玄學化”色彩,實在難懂。玄之又玄的東西,往往是最平易近人的知識。究竟什麼是神會所謂“知”或“知解”的實質內涵呢?下面,列舉其中的幾個觀點。

  葛兆光認爲,神會的“知”字與達摩以來的心字是一非二,都是禅師所探究尋覓的那個終極本原佛性;神會所以用“知”這個字,大約是爲了與“般若智”相應。換句話說,知就是智慧,既是發慧生智的來源,又是反身洞察的感悟,是人們成佛的可能所在。(《中國禅思想史》頁254—258。)

  洪修平認爲,神會的思想,經宗密闡揚,特別突出了“知之一字,衆妙之門”,“知”字既指靈明不昧的空寂之心,又是無念之見。神會具有以知解作爲頓悟見性的方便之門的傾向,與慧能強調的于念念之“行”中“證”是有差異的。因此,《曆代法寶記》中說是“立知見”,《壇經》中借慧能之口斥之 爲“知解宗徒”,是有道理的。神會把《大乘起信論》的心性本覺發展到心體即知,對宋明理學發生了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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