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拂拭,勿使惹塵埃。”弘忍認爲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後惠能呈一偈雲: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此偈使徒衆大驚,無不嗟訝。弘忍在一天夜裏將衣缽傳于惠能,告之“汝須速去,恐人害汝。”惠能于是由五祖親自護送到九江,曆時兩個多月才一路艱辛地返回嶺南,遵從師命護法隱居。
“避難于獵人隊中,凡經一十五載,時與獵人隨宜說法。獵人常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則對曰:但吃肉邊菜。”
當他到廣州法性寺時,恰遇印宗法師講說經法,
“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印宗大驚,詢問原委,後于是爲慧能剃發,願事爲師。惠能遂于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
公開了六祖的身份以後,惠能被請到韶州城中大梵寺開壇講法,一時間聽衆雲集,“有刺史官僚叁十余人、儒宗學士叁十余人,僧尼道俗一千余人,同時作禮,願聞法要。”
爾後,他回到韶州寶林寺(今南華禅寺),以此爲道場傳法弘教了叁十七年,創建了南宗禅獨具特色的頓悟法門,使其成爲中國佛教史上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禅宗派別,將中國的禅宗事業推到了最高峰。
惠能的弟子法海等把他平時在大梵寺講經的內容記錄下來,名爲《壇經》,或稱《六祖壇經》。
惠能的南宗禅最大的特點在于首創了“人間佛教”,這也是與傳統佛教的最大不同點。惠能把“佛”放到了人間,提倡以“心”爲根本的“頓悟”作爲解脫之境。“法元在世間,于世出世間,勿離世間上,外求出世間。”就是說佛就在世俗的生活之中,就在人的“自性”之中。惠能認爲,現實世界就是理想世界,理想世界應該在現實中尋求,而不是在現實世界之外還存有一個理想世界,使佛教不再是遠在天邊,不再只是少數人的信仰,而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的解脫因緣。這就是惠能的高明之處,他一舉破棄“轉世”
“輪回”諸相執,而改用“現世” “今生”來說法,宣揚大乘佛法。爲了說明這一思想,惠能在《壇經》中有一偈雲:
今生若悟頓教門,悟即眼前見世尊,若欲修行去覓佛,不知何處欲求真。若能心中自有真,有真即是成佛因, 自不求真外覓佛,去覓總是大癡人。
也就是說如果誰能入得頓悟法門, “一悟便知佛”。每個人的現世今生都有成佛因,佛性即在自身中,關鍵在于人的“迷”或“悟”“自性迷,佛即衆生;
自性悟,衆生即是佛。”
惠能特別強調佛性是不二之法,並把其稱之爲“禅”。在初見印宗時, 印宗問:“黃梅付囑,如何指授
”惠能曰: “指授即無,惟論見性,不論禅定、解脫。”宗曰:
“何不論禅定、解脫
”渭曰: “爲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之法。”宗又問:
“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
”惠能曰:“法師講《涅架經》,明佛性是佛法不:之法。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闡提等,當斷善根佛性否
佛言:
“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無常,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名爲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蘊之與界,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佛性。”
惠能的“佛性不二:之法”的思想,是深受《摩诃般若經》、
《維摩诘經》等經典的般若性空說和“不二法門”的中道實相思想的影響,因爲中道實相對物質、精神現象或一切有無采取“不取不舍”的態度。佛性作爲諸法實相,它保有超越諸法的兩邊才能顯現諸法的真實。在他看來,這種佛性不二的思想,是頓悟成佛禅法的理論基礎,正是由于佛性不二,故在成佛的道路上,便沒有修行階次地位、大小根器等二元的分別相,只要衆生不偏執兩邊,
“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見性成佛道”,此悟只在刹那間。
在《壇經》中,惠能還反複闡述了“生佛不二”的觀點,將生佛歸于一心,也就是即心即佛。他認爲一切衆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佛與衆生的差別,只是在于心的迷悟。如他說:
“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知識示導見性。當知愚人智人,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不悟即佛是衆生,一念悟時衆生是佛,故知萬法盡在自心……”
爲了進一步說明即心即佛,心性不二,惠能還用了一個比喻更進一步的說明白心和本性之間的關系:
“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心身壞。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衆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舍名爲勢至。能淨即釋迦,平直即彌陀。”
在這一段經文中惠能旨在強調心性之間相互依存的關系,心無性無以存,性無心無以在,性必依心而居,心必賴性而有,兩者是相互的,心即是性,性即是心。所謂自性,是寄托于自心,居于心地之上的。而衆生之心,又是自性的體現,離自性則沒有衆生身心。因此就一切諸法上講,則性是萬物之源。就生佛而說,心是衆佛之本,離心即無別佛。
《壇經》還就禅的定、慧做了詳盡的說明。在傳統的禅法觀點中,定、慧本來是指禅修行的兩個方面。定屬于止,止其散心,慧屬于觀,直面境相。定側重于實踐,就是指行的方面;慧側重于認識,即指知的方面。這種禅法的特點是把定、慧分開,從定而慧,只要外在的打坐冥想,而忽略了內心的覺悟。結果造成把手段當成了目的。惠能對此予以否定,提出了他的主張:
“我此法門,以定慧爲本。大衆勿迷,言定慧別。定慧一體,不是二。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若識此義,即是定慧等學。”
在惠能看來,定慧二者是相即相用,體一不二,相互滲透的。爲了形象說明這一點他還以燈和光的關系來比喻:
“定慧猶如何等
猶如燈光。有燈即光,無燈即暗。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名爲禅。善知識,何名“禅定”
外離相爲禅,內不亂爲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若離相,心即不亂。本性自淨自定,只爲見境、思境即亂。若見諸境心不亂者,是真定也。善知識,外離相即禅,內不動即定。外禅內定,是爲禅定。
《菩薩戒經》雲:“我本元自性清淨。”善知識,于念念中自見本性清淨。自修自行自成佛道。”
由這一段經文可見,所謂坐禅不是枯坐苦思,而是靈活生動的修定,無論動靜坐臥皆可修行入定。惠能認爲于外境無念是名爲名雖有二,體本同一。此定慧法,亦複如是。”
就是說定慧一體並無先後之分,從重之別。因此他說: “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定慧各別”, “若诤先後,即是迷人”。
正是由于這樣,所以惠能提出“無念爲宗,無相爲體,無住爲本”的新禅法,他認爲“道由心悟, 豈在坐也。”他主張真正的坐禅應當是:
“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于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爲坐:內見自性不動,“坐”,見本性不亂是名爲“禅”;對外境沒有分別相的是名爲“禅”,在內心不亂是名爲“定”。因此,只有統一了“外坐”和“內定”、統一了“身”和“心”,禅悟才能顯現其真義所在,即“立無念爲宗,無相爲體,無住爲本”。
惠能的禅法以頓悟爲其法門,惠能是把頓悟作爲解脫和成佛的根本思想和方法的第一人。他發展達摩的禅學觀念,強調自心的覺悟,並把自心的迷悟看做是能否成佛的唯一標准。《壇經》一文中,有關頓悟的提法很多。如:
“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中。何不從于自心,頓現真如本性
” “我于忍和尚處,一聞言下大悟,頓見真如本性。” “今學道者頓悟菩提,各自觀心,令自本性頓悟。”
“若悟無生頓法, 見西方只在刹那。”“前念迷即凡,後念悟即佛。”……
由此可知他的觀點是人們只要刹那間的領悟,明了自心等同于佛性,無須經曆長期的修習坐禅,便可成佛。而這一頓悟禅門離不開兩點支撐:一是堅持佛性論,二是強調般若之智。
惠能是典型的佛性論者,他承認佛性的本有和人人成佛的可能。說“自性本來具足”,佛性“在凡夫不火,在賢單不增,在煩惱而不垢,在禅定而不淨”。
《壇經》中又提出:“般若之智本身無大小之別,只是衆生根器不同,所以有頓、漸法門。”惠能提倡的頓悟法門主要是對大根人而言:“法即一宗,人有南北,因此便立南北。何以漸頓
法即一種,見有遲疾。見遲即漸,見疾即頓。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漸頓。”大根人“聞其頓教,不信外教,但于自心,令自本性常起正見,一切邪見煩惱塵勞衆生,當時盡悟。”
惠能在南方傳法數十年,前宋求法學禅者絡繹不絕。門下有成名後“各爲一方師”的大弟子十人,即:法海、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
先天二年(713)八月,惠能卒于新州國恩寺,春秋七十有六。當時廣州、韶州和新州等地的官僚僧俗爭迎大師遺體回去供養,爭執不下,最後焚香祈禱,
“香煙指處,師所歸焉”。結果,香煙直指韶州曹溪,于是,大師的遺體便被迎回曹溪寶林寺
(今南華禅寺)。
隨著南宗禅在大江南北的影響日隆,在惠能去世一百多年後,唐憲宗下沼追谥其爲“大鑒禅師”。到北宋年間,宋太宗加谥惠能爲“大鑒真空禅師”。宋仁宗時,惠能又被迫谥爲“大鑒真空普覺禅師”。後來,宋神宗又追谥“大鑒真空普覺圓明禅師”。
綜其一生,惠能從一個不識文字的嶺南猖獠,發展成爲在中國佛教史上的一代宗師,這其中既有他個人的天賦與努力,也與時代的需要和佛教的發展密切相關。他所建立的禅宗把佛教與中國傳統文化水乳交融,把佛教徹底的中國化了。
因此,從牟子到惠能,佛教傳入中國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顯現了佛教中國化的過程。這兩位嶺南奇才,中國佛教文化的先驅者和成就者,以其傑出的才能和智慧,把中國佛教的聖地定在了嶺南。
摘自《寒山寺》佛教雙月刊
《從牟子到惠能(圓成)》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