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切實的說起來,世間一切學術──醫藥、教育、經濟、工巧、政治、法律,以及科學的聲光電化。無一不是與衆生人類有關;無一不爲人類自己的存在而出現。宗教, [P174] 佛法的出現,也還是爲了這個。如離開人類自己,或設想一沒有衆生,沒有人類的世界,那一切都不成爲問題,也一切都不成其爲憂苦了。
一般來說,人類的憂苦,存在于個人、家庭、國家、國際的關系中;存在于對自然界,對衆生界的關系中。所以世間的醫藥,教育……一切文化設施,對人類憂苦或福樂的關系,異常密切。佛法並沒有輕視這些的重要性,而是說:老、病、死引起的憂苦,雖僅是個人的,卻是最基本的(也可說最原始的);一切問題,一切苦痛即使解除了,而每個人的老、病、死苦,還是存在的。佛法是說:物産的增加,政治的革新等,對人生苦厄的解除,幸福的增進,雖極爲重要,而最根本的,還是每個人理性的智慧,與道德的提高。消除種種不良的心理因素,淨化自己的身心。重視個人──根本的革新與完善,才能徹底的解除苦厄,實現個人、家庭、國家、國際的真正幸福。否則,不重視人類自己的修治革新,一味向外求解決。覺得別人不好,起來打倒他,而不知問題並沒有解決。因爲代之而起的一群,每人自己都具有同樣的問題。覺得物資不足,盡量向外求發展,而不 [P175] 知物資的發達,與個人的福樂,國際的和平,不成正比例,而還是那樣的鬥爭與迫害。以佛法的觀點來看,一切憂苦,一切問題,是依人類自己而存在。唯有從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改善,自己的解決中,才是根本而徹底的辦法。
叁、問題的分析與推究:一切憂苦,一切問題,依人類──衆生而存在。到底衆生的身心,有什麼問題,而這樣的解決不了?依佛的開示看來,可以歸納爲四類:
A、「欲诤」:「诤」,是不和諧。從內心的猜忌,語言的論诤,到身體行動上的鬥爭,戰爭,都是诤;诤是世間不和樂的別名。爲什麼會诤呢?經中告訴我們,「愛欲」是诤的原因。內心有貪愛的煩惱在作祟,所以就不斷起诤,诤就有憂苦。『義品』說:「趣求諸欲人,常起于希望;所欲若不遂,惱壞如箭中」。「欲」,是希望的欲求。但這裏所說的欲,不只是希望,而是與「愛」(貪著)相結合的「欲愛」。如對生活資具──物質的欲愛,男女間的欲愛,家族或國族繁榮的欲愛,一切都是欲愛,而主要是經濟物資的「欲愛」。人而生在世間, [P176] 衣食住行等資生物,不僅常人不能缺,就是阿羅漢聖者,也少不得。既然是當然的正常需要,爲什麼會因對物資的欲求,而引起「诤」,引起無邊的苦痛呢;不要說由于缺少,所以你搶我奪。我曾不止一次的舉例說:兩只狗臥在地上,有人挑一擔食料,倒在地上。論理,兩只狗是怎麼也吃不了的,大可以滿足了。然而,食物一到地上,兩只狗是又吠又咬,邊搶邊吃。無知的狗是如此,文明的人也好不了多少!要知诤的原因在內心,只是依境遇而顯發出來吧了!
『中阿含』『苦陰經』說:「隨其伎術以自存活:或作田業……或奉王事。作如是業,求圖錢財。若不得者,便生憂苦愁戚懊惱。……若得錢財者,彼便愛惜守護密藏。……亡失者,便生憂苦愁戚懊惱。……以欲爲本故,母共子诤,子共母诤;父子、兄弟、親族、展轉共诤。……以欲爲本故,王王共诤,民民共诤,國國共诤。彼因共相诤故,以種種器仗轉向加害:或以手扠,石擲,或以杖打,刀斫」。這幅以物欲爲主的鬥爭圖,佛是說得何等剀切!
說起來,這是人人必要的生活問題。人類憑自己的技能勞力,從事農、工、 [P177] 商、學、軍、政……,以取得衣食等生活必需。在現實世界中,不一定是合理想的。求取生活,有時卻求而不得,沒有當然是苦不可言。即使求得了,積蓄而富有了,要怎樣的加以保存,也很不容易。「財物五家所共」,是非常容易散失的。保藏已經困難,一旦失去了,不免是分外的憂愁苦惱。爲了獲得,爲了保存,也就展開了鬥爭。要得到,每不問是否合理;每從損害別人中,達到自己的目的。既得的財物、權益,爲了保持,永久的持有,也就不問是否正義,別人是否因此而受害了。這一切,都是以「欲愛」爲根源的。在家庭中,爲了自己內心的「欲愛」,連平日最親愛的父母兒女,弟兄姊妹,竟也诤起來了。「欲愛」的擴大起來,就是人與人相诤,家與家相诤,族與族相诤,階層與階層相诤,國家與國家相诤。诤的發展起來,不但是口舌相爭,更利用手、石、刀杖等武器,互相傷害殺戮。現在科學進步,傷害殺戮也大有進步,那就是槍炮、兵艦、飛機、炸彈、核子武器、化學武器。爲了求得鬥爭的勝利,什麼都不惜使用出來。佛陀說:爲了貪逐物欲,人類──人、王、國,陷入無邊的诤執,無邊的苦惱當中。 [P178]
生活,是人類所必需的。以知識技能,從事人類需要的事,而得應有的生活資具,應該是人人所能同意的。而事實不完全如此,享用生活資具,而不盡應有的責任,正大有人在。而且,占有與享受,是愈多愈好,愈精美愈好。論個人是「欲壑難填」;論世間,是造成了有無不平的現象。傳說:古代中亞細亞,有一個國王,與自己的大將軍商量:「我們應先將東鄰的某國,攻擊而加以占領」。大將同意這一戰略。然後,國王又主張向南部進兵,擊潰滅亡另一個國家。這樣的一個又一個,逐漸消滅吞並了附近的鄰國。大將又問:「大王!把這些國家統通擊破並吞,以後我們應怎麼樣呢」?國王聳聳肩膀說:「啊!以後我們可以歡歡喜喜的,盡情吃喝享用了」!試問:沒有滅亡這些鄰國,難道這個國王,就不能好好地吃喝享用嗎?決不是的,這只說明他在無限的「欲愛」裏,求得自我欲愛的滿足吧了!爲了國民的生活,或提倡增加生産,或主張向外發展。爲了財富的不平衡,提倡「平均地權」,「節製資本」……。這多少可以改善這一問題,卻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問題在我們自己。而且,國內還可多少維持均平,而國與 [P179] 國呢?大國與小國呢?資源豐富或資源貧乏呢!
人在「欲愛」的指使下,占有也不一定是爲了享受。據說:一位富人,將不需要動用的金寶,埋藏在花園的大樹下。每天早上,總是去看一下,欣賞他自己的,藏在地下的金寶。每天早上去察看的行爲,日子久了,引起人的注意,結果是金寶被掘而全部失去。那天早上,他照樣的去察看窖藏的金寶。一見土也松了,金寶也丟了,不禁號咷痛哭不已。大家知道了來安慰他,誰也平抑不了他失去金寶的悲哀。那人哭訴說:這是藏金,是這一生用不到的。有人對他說:這就好辦啦!你可以把磚石埋藏在大樹下,認爲這就是你的金寶。每天照樣來察看,來欣賞好了,橫豎又不要動用他。這故事有點像寓言,而事實卻盡多如此。不久前,報載美國一位過著乞化生活十多年的老婦死了,在他的破被裏,卻藏有美金貳萬幾千元。大家想,這些美金對他到底是做什麼的呢?求享受、求占有、求更多的占有,用不著也還是要占有。「物欲」作祟,是如何使人成爲愚昧的人類,成爲鬥诤不已,憂苦無窮的人類! [P180]
B、「見诤」:诤的另一原因,是「見」。見是意見、見解、主見。但這裏的見,不只是見解,而是「執見」,是以自己不完全正確的見解或理論,執爲最正確的,希望別人接受的。人類有了知覺、認識,就會有意見,但都不免含有錯亂謬誤的成分。可是人類不大了解自己,即使感覺到自己並不完全正確,也還是固執己見。由于謬誤的見解。引起鬥诤,招致人世間的苦惱。
經上說:「以見欲系著故,出家出家而後共诤」。這裏所說的「出家」,是釋迦牟尼佛住世時,種種的出家沙門團──六師外道之類。佛以爲,一般人爲了「愛欲」,追求物欲的滿足,而引起诤執。出家者──宗教界,卻爲了「見欲」,各執自己的見解爲最上,誹謗別人,而引起信仰與思想上的鬥诤。佛在『義品』中說:「各各自依見,戲論起诤競:知此爲知實,不知爲謗法」。佛評論說:「若依自見法,而生諸戲論,若是爲淨智,無非淨智者」。這是說:如真的那樣,那世人都是智者了!因爲人人都以自己的見解爲是呀!到現代,一般人不只是爲了物欲而诤,也爲了思想而鬥爭,「見诤」已不限于宗教界了! [P181]
佛教界曾有這麼一則寓言:印度有幾個生盲的人,從來沒有見過象,卻在議論「象」到底是怎樣的。恰巧象師牽著大象走過,見他們在議論,就讓他們摸摸象的身體。大家都說:「哦!原來象是這樣的」。有的說:「象如棍棒」,原來他摸到了象的鼻子。另一位說:「象如畚箕」,他是摸到了象的耳朵。又一位說:「象如牆壁」,他是摸到了象的身體。還有一位說:「象如拂帚一樣」,他是摸到了象的尾巴。瞎子們都以自己所接觸到的,以爲象就是自己知道的那樣,而不知道是「以偏概全」,引起的錯謬論斷,象那裏是他們所想象的呢!世事是無限複雜的;存于事相中的理性,又是非常深隱的。我人所知所見的本來有限,帶著錯誤的眼光,卻堅決的執著自己的見解。這不是生盲摸象一樣嗎?多少人打著真理招牌,喧囂競诤。世間怎麼能不是苦惱無邊呢!
意見不同而引起多少論诤,原是不可免的。然而在論诤時,只有自己是對的,抹煞對方的一切,這種「見诤」,就是最嚴重,最危險的思想問題。只有我的意見,我的思想,才是對的、好的,可以存在;別的都是錯的、壞的,不應該存 [P182] 在的:這就是最惡劣的「見诤」。世間是因果的存在,是極複雜的關系的存在。即使有主要的原因,也不是絕對的,唯一的原因。而有我無人的「見诤」,總是探求一最根原的,作爲思想的出發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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