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來藏佛性之抉擇
第一節 楞伽經的如來藏說
『楞伽經』共有叁譯,求那跋陀羅Gun!abhadra在宋元嘉年間(約西元四四0頃)初譯,名『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四卷。在無著Asan%ga、世親Vasubandhu的論書裏,還沒有引用這部經,所以這部經的集成,約在西元四世紀末。
一、如來藏與我:『楞伽經』與瑜伽Yoga學派,有非常親密的關系,如有些差別,那就是會通知如來藏tatha^gata-garbha說。瑜伽學者約清淨真如tathata^無差別,解說經中的如來藏;『楞伽經』也這樣說,但有更進一步的說明如來藏的本義。如『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二(大正一六‧四八九上──中)說:
「世尊修多羅說:如來藏自性清淨,轉叁十二相,入于一切衆生身中。如大價寶,垢衣所纏,如來之藏常住不變,亦複如是,而陰界入垢衣所纏,貪欲恚癡不實妄想塵勞所汙。… …雲何世尊同外道說我,言有如來藏耶?世尊!外道亦說有常作者,離于求那,周遍不滅 [P238] 」。 「大慧!我說如來藏,不同外道所說之我。大慧!有時說空、無相、無願、如、實際、法性、法身、涅槃……如是等句說如來藏已,如來應供等正覺,爲斷愚夫畏無我句故,說離妄想無所有境界如來藏門。……開引計我諸外道故,說如來藏,令離不實我見妄想,入叁解脫門境界,悕望疾得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是故如來應供等正覺,作如是說如來之藏。 ……爲離外道見故,當依無我如來之藏」!
『如來藏經』等所說:衆生身心中的如來藏,是自性清淨prakr!ti-vis/uddha的,常住 dhruva的,這與外道所說的我a^tman,有什麼差別?外道所說的我,不也是常住,周遍不滅,離于求那gun!a嗎?「離于求那」,魏譯本作「不依諸緣,自然而有」(1),所以我是作者,不是依緣而有的。這樣的我,與如來藏不是相同嗎?經上爲什麼要說如來藏呢!『楞伽經』解說爲:如來藏是如tathata^、實際bhu^takot!i、法性dharma-dha^tu等異名,是「離妄想無所有境界」。經中常見的真如、法界等,爲什麼又要稱爲如來藏呢?這是爲了「斷愚夫畏無我句」,「開引計我諸外道」的方便。在生死流轉與解脫中,外道都是主張有「我」的。對生死說,我是作者;解脫,我就離生死而常樂。佛說無我nira^tman,是外道,也是一般人所不容易信受的。沒有我,誰在作業,誰在受報呢?沒有我,解脫不等于什麼都沒有嗎?佛說的無我 [P239] 與涅槃nirva^n!a,是外道與一般愚夫的怖畏處。不得已,只好將真如說爲如來藏,說得近于外道的神我。如信受如來藏說,更進一步理解其內容,就知道與神我不同,實在是「離妄想無所有」的真如。不起我見、法見,從叁解脫門tri^n!i-vimoks!a-mukha^ni向佛道。如來藏是誘化外道的方便,所以是「無我如來之藏」。
『楞伽經』說與瑜伽學相近,而說得更爲分明!「無我如來之藏」,與『大涅槃經』的「我者,即是如來藏義」(2),方便是不相同的。『寶性論』『本頌』說:爲了使衆生遠離五種過失,第五過失是「計身有神我」,所以說衆生有佛性buddha-garbha(3),也有爲了誘化外道執我見而說有佛性(如來藏別名)的意義。但『釋論』說:「以取虛妄過,不知實功德,是故不得生,自他平等慈」(4)。『佛性論』解說爲:「由聞佛說佛性故,知虛妄過失,真實功德,則于衆生中起大悲心;無有彼此,故除我執」(5)。這是以自他平等的大我,離虛妄的小我。『顯揚聖教論』說:「當知此平等心性,即是大我阿世耶,及廣大阿世耶」(6),與『寶性論釋』同一意義。這固然是本于真如無差別義,但對應機說教──「斷愚夫畏無我句」,「開引計我諸外道」的教意,『楞伽經』顯然更勝一著!
二、如來藏與藏識:如來藏tatha^gata-garbha爲依止a^s/raya,阿賴耶識a^laya^vijn~a^na 爲依止,本爲不同的二種思想系。無著Asan%ga、世親Vasubandhu論中,雖以真 [P240] 如tathata^解說如來藏,也沒有與阿賴耶識聯合起來。將二者聯合而說明其關系的,是『楞伽經』,如『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四(大正一六‧五一二中)說:
「大慧!善不善者,謂八識。何等爲八?謂如來藏名識藏心、意、意識,及五識身」。
八識,是瑜伽學者的創說。識藏,就是藏識──阿賴耶識。約特殊的意義,第八阿賴耶識名心citta,第七識名意mano,前六識名識vijn~a^na。經上說「八識」,又說「如來藏名識藏(心)」,這是將如來藏與阿賴耶合爲第八識了。魏譯本雖只說「阿梨耶識」,而下文說:「阿梨耶識名如來藏」(7),也表示了「如來藏名識藏」的意義。『楞伽經』以真如爲如來藏,與阿賴耶的含義,當然是並不完全一致的,但到底結合爲第八識了。如來藏與阿賴耶的合爲第八識,應該是依于心性本淨prakr!ti-paris/uddha-citta,客塵煩惱所覆a^gantuka-kles/a-a^vr!ta 而來,如『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四(大正一六‧五一0下)說:
「此如來藏識藏,一切聲聞、緣覺心想所見,雖自性淨,客塵所覆故猶見不淨」。 「我于此義,以神力建立,令勝鬘夫人及利智滿足諸菩薩等,宣揚演說如來藏及識藏名,與七識俱生,(令)聲聞(不)計著,見人法無我故。勝鬘夫人承佛威神說如來境界,非聲聞、緣覺及外道境界,如來藏識藏唯佛及余利智依義菩薩智慧境界」。
『楞伽經』是依『勝鬘經』而作進一步的說明。『勝鬘經』有沒有說到阿賴耶識,是另一問 [P241] 題,而「自性清淨如來藏,而客塵煩惱、上煩惱所染,(是)不思議如來境界」(8),確是『勝鬘經』所說的。依如來藏說,爲客塵煩惱所覆(或「所染」);依阿賴耶說,是雜染種子(或「熏習」)所積集。在『楞伽經』中,這二者也統一起來。原來,阿賴耶──藏,是窟、宅那樣的藏。『攝大乘論』中,玄奘譯義爲「攝藏」、「執藏」。攝藏,魏佛陀扇多Buddhas/a^mti譯作「依」;陳譯作「隱藏」;隋譯作「依住」(9)。玄奘所譯『解深密經』說:「亦名阿賴耶識,何以故?由此識于身,攝受藏隱同安危義故」;「攝受藏隱」,『深密解脫經』作:「以彼身中住著故」(10)。阿賴耶有隱藏、依住的意義,如依住在窟宅中,也就是隱藏在窟宅中。所以『楞伽經』中,顯現境界,起七識等,當然是阿賴耶識的作用,而自性清淨,爲虛僞惡習所熏染,生(雜染的根本)無明住地(或作「習地」),爲如來藏而轉名爲阿賴耶識的關鍵。『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四(大正一六‧五一0中)說:
「如來之藏,是善不善因,能遍興造一切趣生;……外道不覺,計著作者。無始虛僞惡習所熏,名爲識藏,生無明住地,與七識俱。如海浪身,常生不斷,離無常過,離于我論,自性無垢,畢竟清淨」。
魏譯本的文句小異,如說:(上略)「諸外道等妄計我故,不能如實見如來藏。以諸外道無始世來,虛妄執著種種戲論諸熏習故。大慧!阿梨耶識者,名如來藏,而與無明、七識共俱。如 [P242] 大海波,常不斷絕,身俱生故,離無常過,離于我過,自性清淨」(11)。依經所說:稱爲阿賴耶識,是由于如來藏爲無始虛僞惡習──虛妄執著種種戲論所熏習。所受的熏習,瑜伽學名爲「遍計所執種子」,或說阿賴耶是「過患之聚」。『楞伽經』雖采用種子bi^ja、熏習va^sana^說,而阿賴耶顯然就是:自性清淨而爲煩惱所覆染。依『大乘莊嚴經論』來解說:如來藏與阿賴耶識,有同一義,那是心真如tathata^-citta是自性清淨的。也有差別義,阿賴耶識雖不離真如自性清淨,卻是覆障真如的,雜染過患、煩惱熏習的總聚。宋譯或譯阿賴耶識爲「覆彼真識」(12) ,深得『楞伽』的經意!所以,阿賴耶識一名,是不清淨的。如修到一切妄執不起,斷盡無始以來的戲論熏習,就轉舍阿賴耶識的名字,唯是離垢清淨的如來藏了。轉舍如來藏中藏識的名字,如『經』上(13)說:
宋譯:「修行者作解脫想,不離不轉名如來藏識藏,七識流轉不滅。所以者何?彼因攀緣諸識生故」。
「欲求勝進者,當淨如來藏及識藏名。大慧!若無識藏名如來藏者,則無生滅」。
唐譯:「得解脫想,而實未舍未轉如來藏中藏識之名。若無藏識,七識則滅,何以故?因彼及所緣而得生故」。
「欲得勝法,應淨如來藏藏識之名。大慧!若無如來藏名藏識者,則無生滅」。 [P243] 魏譯:「生解脫相,以不轉滅虛妄相故,大慧!如來藏識不在阿梨耶識中,是故七種識有生有滅,如來藏識不生不滅。何以故?彼七種識依諸境界念觀而生」。
「欲證勝法,如來藏阿梨耶識者,應當修行令清淨故。大慧!若如來藏阿梨耶識名爲無者,離阿梨耶識,無生無滅」。
宋、唐二譯,文義相同,魏譯的文句,有點不同。但魏譯說:沒有阿賴耶識名,如來藏不生不滅,七識的生滅流轉也就滅而不起,與宋、唐譯還是一致的。『楞伽經』說八識,起初是以藏識心與轉識──七識對論的,如說:「譬如海水變,種種波浪轉,七識亦如是,心俱和合生,謂彼藏識處,種種諸識轉」(14)。藏識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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