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承者,非南宗弟子也」。「壇經傳宗」,實與後代傳法的「法卷」意義相同。禅宗有傳法典禮,一直流傳到現在。傳法的儀式是:法師──傳法者登高座,法子 ──受法者禮拜、長跪、合掌。傳法者宣讀「法卷」,然後將「法卷」交與受法者。「法卷」的內容是:先敘列七佛。次從西天初祖大迦葉,到二十八祖菩提達摩,就是東土初祖,再敘列到六 [P258] 祖大鑒慧能(列祖的付法偈,有全錄的,有略錄的)。如傳授者屬于臨濟宗,那就從南嶽懷讓到「臨濟正宗第一世臨濟義玄禅師」。這樣的二世、叁世,一直到當前的傳法者──「臨濟正宗四十ㄨ世ㄨㄨㄨㄨ禅師」。付法與某人,並說一付法偈,然後記著「民國ㄨㄨ年,歲次ㄨㄨ,ㄨ月ㄨ日」。這就是傳授所用的「法卷」內容。炖煌本『壇經』,不但列舉了六代的付法偈,七佛到第四十世慧能的傳承,還說:「若不得壇經,即無禀受,須知法處,年月日,姓名,遞相付囑」。「壇經傳宗」的實際意義,豈不是與傳法所用的「法卷」一樣嗎?洪州門下責難荷澤門下的「壇經傳宗」,然而從上已來,師資授受的法統次第,還是不能不有的。到後來,還是模仿「壇經傳宗」,改爲「法卷」而一直流傳下來。「壇經傳宗」爲荷澤門下,法門授受的特有製度。『壇經』中有關「壇經傳宗」部分,當然是荷澤門下所補充的了。
南方宗旨
在八世紀末,神會門下的「壇經傳宗」以前,南陽忠國師已說到『壇經』被添改了,這就是「南方宗旨」。南陽慧忠的事迹,見『宋僧傳』卷九「慧忠傳」(大正五0‧七六二中── 七六叁中);『傳燈錄』卷五(大正五一‧二四四上──二四五上)。『傳燈錄』卷二八,附有「南陽慧忠國師語」(大正五一‧四叁七下──四叁九中)。慧忠是越州諸暨(今浙江諸暨縣)人。上元二年(七六一)正月,神會去世的前一年,應肅宗的禮請入京,到大曆十年(七七五)才去世。在沒有入京以前,開元年間(七一叁──七四一)起,住在南陽龍興寺,這是神會住過的道場。他曾住南陽 [P259] (今河南南陽縣)白崖黨子谷四十多年;曾曆遊名山──「五嶺,羅浮,四明,天目,白崖」等地方。『宋僧傳』作「武當山慧忠」,湖北武當山是他住過的地方。總之,這是一位年齡極高(可能超過一百歲),遊曆極廣的禅師。慧忠的師承,傳說不一。1.「慧忠傳」說:「少而好學,法受雙峰」。雙峰是道信(通于弘忍)的道場,所以有人據此而推論爲弘忍的弟子。2.『祖堂集』,『傳燈錄』,都說是慧能的弟子。3.是行思的弟子,如『泉州千佛新著諸祖師頌』作:「國師慧忠和尚(法嗣司和尚)」(大正八五‧一叁二二中)。「司」是青原行思(該書作「行司」)。4.是神會的弟子,如『宋僧傳』卷一0「靈坦傳」說:「此人(靈坦)是貧道同門,俱神會弟子。敕賜號曰大悲」(大正五0‧七六七中)。靈坦曾來見慧忠,如賈餗『楊州華林寺大悲禅師碑銘並序』(全唐文卷七叁一)說:
靈坦「以爲非博通不足以圓證,故閱大藏于廬江浮槎寺。非廣聞不足以具足,故參了義于上都忠國師。繇是名稱高遠,天下瞻企。將弘吾道,因請出關。天子降錫名之诏,以顯其德,時大曆八年」。
賈餗碑撰于寶曆元年(八二五),沒有「貧道同門」的話。「參了義于上都忠國師」(僧傳作「禮觐之」),也不像同門相見的模樣。白居易作『西京興善寺傳法堂碑銘並序』,以武「當山忠,東京會」爲同輩。慧忠在當時(肅宗、代宗時)是很有影響力的禅師:傳說靈坦的賜號「 [P260] 大悲」,是慧忠代奏的。徑山法欽(七六八──七七0在京)的賜號「國一」,是得到忠國師贊同的。慧忠的傳承不大明白,所以誰也想使他屬于自己一系。說慧忠與靈坦同門,「俱神會弟子」,是神會系靈坦門下的傳說。說慧忠「法嗣司和尚」,是青原系千佛省!1髟的傳說。說是慧能弟子,當然是曹溪門下了(慧忠曾遊五嶺、羅浮,可能參禮過慧能)。從傳說的慧忠語句而論,慧忠有獨立的禅風,出入于東山及牛頭,南宗與北宗之間。『宋僧傳』說:慧忠「論頓也不留朕迹,語漸也返常合道」。在當時(神會)南頓與北漸的對抗中,慧忠與神會不同,是頓漸並舉的。他說「即心是佛」,與東山門下相合;而在答常州(今江蘇武進)僧靈覺時,又明「無心可用」,「本來無心」,與牛頭宗相同。他立「無情有性」,「無情說法」,與牛頭宗相同,而與神會,(百丈)懷海,慧海說不同。聽人傳說馬大師說「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這才「笑曰:猶較些子」。這都可見慧忠的思想,與曹溪有關,而又近于當時牛頭宗學的。
『傳燈錄』卷二八,傳慧忠有這麼一段問答(大正五一‧四叁七下──四叁八上):
「南陽慧忠國師問禅客:從何方來?對曰:南方來。師曰:南方有何知識?曰:知識頗多。師曰:如何示人?曰:彼方知識直下示學人:即心是佛,佛是覺義。汝今悉具見聞覺知之性,此性善能揚眉瞬目,去來運用,遍于身中。挃頭頭知,挃腳腳知,故名正遍知。離此之外,更無別佛。此身即有生滅,心性無始以來未曾生滅。身生滅者,如龍換骨,蛇脫 [P261] 皮,人出故宅。即身是無常,其性常也。南方所說,大約如此」。「師曰:若然者,與彼先尼外道無有差別。彼雲:我此身中有一神性,此性能知痛癢。身壞之時神則出去,如舍被燒舍主出去,舍即無常,舍主常矣。審如此者,邪正莫辨,孰爲是乎?吾比遊方,多見此色,近尤盛矣!聚卻叁五百衆,目視雲漢,雲是南方宗旨。把他壇經改換,添糅鄙譚,削除聖意,惑亂後徒,豈成言教?苦哉?吾宗喪矣!若以見聞覺知爲佛性者,淨名不應雲:法離見聞覺知,若行見聞覺知,是則見聞覺知,非求法也」。
『傳燈錄』中,問答的全文很長。代表「南方宗旨」──「南宗」的禅客,還引用了「法華了義,開佛知見」,以證明見聞覺知是佛性。又引『涅槃經』「離牆壁(瓦礫)無情之物,故名佛性」,「佛性是常,心是無常」,以說明身(心)無常,佛性(心性)是常。南方禅客又說:「有善知識示學人:但自識性了,無常(來)時抛卻!6輥漏子一邊著,靈臺智性,!A赝然而去,名爲解脫」。這種離卻身心,靈智獨存的解脫觀,也與身心無常,(佛、心)性是常的見地完全相合。這是忠國師所呵責的,自稱「南方宗旨」的見地。「把他壇經改換,添糅鄙譚,削除聖意」:依忠國師的明文所說,並非別的,正是這「身(心)無常,性是常」的南方宗旨。這種見地,是否外道一般?忠國師的呵責,是否恰當?這是另一問題,而忠國師所見的『壇經』,已有身無常而(佛)性常的話,是當時的事實。這種身無常而性常的見地,從慧忠時代(七五0前後),一 [P262] 直到現在,都保存在『壇經』裏。炖煌本明白的表示了這種見地,如說:
「無住者,爲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原誤作「念」)念後念,念念相續(原誤作「讀」),無有斷絕。若一念斷絕,法身即是離色身」(大正四八‧叁叁八下)。 「莫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斷,即死(原誤作「無」),別處受生」(大正四八‧叁叁八 下)。 「色身是舍宅,不可言歸。向者叁身,在自法性,世人盡有,爲迷不見,外覓叁如來,不見自色身中叁身佛」(大正四八‧叁叁九上)。 「皮肉是色身,是舍宅,不在歸依也」(大正四八‧叁叁九中)。 「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壞」(大正四八‧叁四一中)。
炖煌本『壇經』,明白表示了色身與法身(又從法身說叁身)的差別。皮肉的色身,如舍宅一樣;死就是法身離去了色身。這與忠國師所呵責的南方宗旨──色身無常性是常,完全一樣。
『壇經』以「無念爲宗」,「無相爲體」,「無住爲本」。對此要義的開示中,也表達了色身無常而性常的意見,明藏本所說更爲具體,如:
圖片
〔炖煌本〕(大正四八‧叁叁八下) │ 〔明藏本〕(大正四八‧叁五叁上──中)
「無者無何事?念者何物」? │ 「無者無何事?念者念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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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者離二相諸塵勞」。 │ 「無者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念者念真如
│ 本性」。
「真如是念之體,念是真如之用」。 │ 「真如即是念之體,念即是真如之用」。
│ 「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真如有
│ 性,所以起念。真如若無,眼耳色聲當時即
│ 壞」。
「性(原作「姓」)起念,雖即見聞覺知 │ 「善知識!真如自性起念,六根雖有見聞覺
,不染萬境(原作「鏡」)而常自在」。 │ 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
依『壇經』說,「無念」,不是什麼都不念。人的本性,就是「念念不住」的(這名爲「無住爲本」)。可說「念」是人的本性,是人本性…
《中國禅宗史 第六章 壇經之成立及其演變》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