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路,分爲此宗」。
這應該是牛頭宗方面的傳說。法融「得自然智慧」,並不是從道信得悟的;道信「就而證之」,是道信到牛頭山來,而不是法融到黃梅去,這都是維持了牛頭禅獨立的尊嚴。既經過道信的印證,也就有了師資的意義。但這是「無上覺路,分爲此宗」,是一分爲二,與弘忍的東山宗,分庭抗禮。相信這是牛頭山傳說的原始意義。 [P111]
太和叁年(八二九),牛頭山爲法融建新塔,劉禹錫作記。雖還是一分爲二,而多少有了變化,如『牛頭山第一祖融大師新塔記』(全唐文卷六0六)說:
(達摩)「東來中華,華人奉之爲第一祖。又叁傳至雙峰信公,雙峰廣其道而歧之:一爲東山宗,能、秀、寂,其後也。一爲牛頭宗,岩、持、威、鶴林、徑山,其後也」。 「貞觀中,雙峰過江,望牛頭,頓錫曰:此山有道氣,宜有得之者。乃東,果與(融)大師相遇。性合神契,至于無言,同跻智地,密付真印,揭立江左」。
這還是一分爲二,法融本來就是得道者。但「密付真印」,又多少有所傳受。牛頭山仰推道信,而想保持江東禅的獨立性,與東山法門對立,實在是不容易的。牛頭的傳說,雖強調法融的獨立性,但承認道信的傳承,就顯得法融的本來沒有徹底了。後來曹溪門下,順著牛頭宗的傳說而加上幾句,牛頭禅就成爲達摩禅系的旁支。在大一統的時代,終于爲曹溪禅所銷融了。
第叁節 牛頭法融的禅學
有關法融的作品
牛頭禅仰推法融爲初祖,法融的禅學,代表了牛頭禅的早期形態。法融是宣講經論,兼有著作的禅者。道宣曾「覽其指要,聊一觀之都融,融實斯融,斯言是矣」(大正五0‧六0五中)。道宣雖贊譽他的融通,卻沒有明說是什麼作品。到佛窟遺則,才「集融祖師文叁卷 [P112] 」(大正五0‧七六八下),那已經是八世紀末了。永明延壽(九0四──九七五)得法及弘法于臺州(天臺山),明州(雪窦山),杭州(靈隱寺、永明寺),這是牛頭宗當年的化區,所以在他的『宗鏡錄』,『萬善同歸集』等,一再引用了法融的著作與言論。參照日僧(九世紀)從溫州、臺州、明州、越州取去的書目,注明「牛頭」的,主要有『絕觀論』,『信心銘』,『淨名經私記』,『華嚴經私記』,『法華經名相』。
『絕觀論』:宗密(七八0──八四一)『圓覺經大疏鈔』卷一一上說:「牛頭融大師有絕觀論』(續一四‧四五叁)延壽『宗鏡錄』卷九七,引「牛頭融大師絕觀論』(大正四八‧九四一上── 中)。『絕觀論』爲牛頭法融所作,是當時的一致傳說。唐貞元二十一年(八0五),日僧來唐取回的『傳教大師越州錄』中,就有『絕觀論』一卷。到近代,『絕觀論』在炖煌發見了,除北京國立圖書館本,石井光雄藏本外,伯希和所得的,就有叁本,編號爲二0七四,二七叁二,二八八五。國立圖書館本,內題「觀行法,爲有緣無名上士集」。鈴木大拙解說爲:「觀行法,無名上士集」。認爲無名是神會弟子洛陽無名,推論爲屬于神會系統。後來,見二七叁二號本,末題『達摩和尚絕觀論』,而此論與(斯坦因五六一九號)炖煌本『達摩和尚無心論』,爲姊妹作,因而推論爲從達摩到慧能時代的禅要。然『絕觀論』發端說:「夫大道沖虛幽寂,不可以心會,不可以言宣,今者假立二人共談」。假立師資二人──弟子爲「緣門」,老師是「入理」,全書 [P113] 爲問答體裁。在一百零七番問答後,這樣說:
「不知先生向來問答,名誰何法?……汝欲流通于世,寄問假名,請若收蹤,故言絕觀論也」。
『絕觀論』是論名。假設師弟二人──緣門與入理的問答,所以也有題作「入理緣門」或「緣門論」的。二七叁二號本卷首作:
入理緣門一卷 [粗是門頭緣門起決,注是答語入理除疑] 是名絕觀論
「粗是門頭緣門起決,注是答語入理除疑」,這是緣門與入理的解說。國立圖書館本的「爲有緣無名上士集」,應該是入理與緣門的又一解說。以有緣解說緣門,無名解說入理。緣門與入理,假設爲師資二人,有緣與無名,也就稱爲上士了。漠視「有緣」二字,而以無名爲洛陽無名,是不妥當的。禅者的作品,傳出而沒有標明作者名字,在達摩禅的盛行中,有些就被加上「達摩和尚」、「達摩大師」字樣。如『南天竺菩提達摩禅師觀門』,『達摩大師破相論』,『達摩大師信心銘』等,這都不能據達摩字樣,而推定爲達摩禅法的。關口真大『達摩大師之研究』,證明了『宗鏡錄』的融大師說,與『絕觀論』中的十一個問答相合。『祖堂集』(九五二)牛頭法融傳,也有六項問答與『絕觀論』相合(九九──一0二)。所以『絕觀論』是法融所作,是無可懷疑的。『宗鏡錄』卷九七引『絕觀論』,而爲炖煌本『絕觀論』所沒有,那只是『絕觀論』在 [P114] 流傳中的變化!有不同的本子吧了!
『信心銘』與『心銘』:『傳燈錄』卷叁0,有「叁祖僧璨大師信心銘」,『牛頭山初祖法融禅師心銘』二篇(大正五一‧四五七上──四五八上)。『信心銘』,傳說叁祖僧璨所作,『百丈廣錄』(百丈爲七四九──八一四)已明白說到。僧璨的事迹不明,直到『曆代法寶記』與『寶林傳』,都還沒有說僧璨造『信心銘』。後代依百丈傳說,都以爲是僧璨所作的。『宗鏡錄』──延壽依當時當地的傳說,「心銘」也是稱爲『信心銘』,而是看作法融所造的,如說:
「融大師信心銘雲:欲得心淨,無心用功」(大正四八‧四九六中)。 「融大師信心銘雲:惺惺了知,見網轉彌。寂寂無見,暗室不移。惺惺無妄,寂寂寥(燈錄作「明」)亮。寶印真宗(燈錄作「萬象常真」),森羅一相」(大正四八‧六叁七上)。 「信心銘雲:前際如空,知處悉(燈錄作「迷」)宗。分明照境,隨照冥蒙。一心有滯,萬(燈錄作「諸」)法不通。去來自爾,不用(燈錄作「胡假」)推窮」(大正四八‧四四四中 )。 「信心銘雲:縱橫無照,最爲微妙!知法無知,無知知要」(大正四八‧四六叁上)。
明說是「信心銘」,或「融大師信心銘」,而實是『心銘』。當然,延壽引用『信心銘』,而確是『信心銘』的,也有六則。現存的『心銘』與『信心銘』,可說是姊妹篇。思想相近,所 [P115] 說的問題相近,類似的句子也不少;『信心銘』要精練些。依延壽──江東所傳,『信心銘』有不同的二本(即今『心銘』與『信心銘』),但都是牛頭法融作的。這可能『心銘』是初傳本,『信心銘』是(後人)精治本。以『信心銘』爲叁祖僧璨所作,只是江西方面洪州宗的傳說。
『宗鏡錄』引用了『淨名經私記』(五則),『華嚴經私記』(四則),『法華名相』(一則)。牛頭而講經的,似乎只是法融,後來者都偏重于禅,所以注明「牛頭」的,不是法融著作,就是學者所記而傳下來的。『絕觀論』,『信心銘』等,代表了牛頭禅(法融)的早期思想。
牛頭禅的根本思想
『絕觀論』(及『無心論』),『心銘』(及『信心銘』)所代表的牛頭禅學,與達摩禅系的東山系,原是明顯相對立的。法融卒于永徽叁年(六五二),比道信遲一年。達摩禅從「二入四行」的「安心」,及傳說的「安心法門」,道信的「入道安心要方便」以來,一貫以「安心方便」著名。而道信從「念佛心是佛」,樹立了「即心是佛」,「心淨成佛」,更顯出『楞伽』佛語心(後人說「佛語心爲宗」)的特色。對于這,牛頭禅采取了獨特的立場,如『絕觀論』(第一問答)說:
「問曰:雲何名心?雲何安心」? 「答曰:汝不須立心,亦不須強安,可謂安矣」!
只此開宗明義,便顯出了牛頭與東山的顯著對立。牛頭禅獨到的立場,試從『絕觀論』的不 [P116] 同傳本比較去著手。延壽『宗鏡錄』卷九七(大正四八‧九四一上)說:
「牛頭融大師絕觀論:問雲:何者是心?答:六根所觀,並悉是心。問:心若爲?答:心寂滅」。 「問:何者爲體?答:心爲體。問:何者爲宗?答:心爲宗。問:何者爲本?答:心爲本」。 「問:若爲是定慧雙遊?雲:心性寂滅爲定,常解寂滅爲慧。問;何者是智?雲:境起解是智。何者是境?雲:自身心性爲境。問:何者是舒?雲:照用爲舒。何者爲卷?雲:寂滅無來去爲卷。舒則彌遊法界,卷則定(疑是「蹤」字)迹難尋。問:何者是法界?雲:邊表不可得,名爲法界」。
『宗鏡錄』所引的『絕觀論』文,炖煌本是沒有的,但這決非另一部論,而只是在長期流傳中,有了變化而成不同的本子。如上所引的,可稱之爲甲本。此外,延壽就引用了意義相關的不同本子──乙本與丙本。炖煌出土或作『達摩大師絕觀論』的,又是一本,可稱爲丁本。今比對後叁本如下:
圖片
乙〔注心賦〕叁(續一一一‧四七)│丙〔注心賦〕叁(續一一一‧五0) │丁〔炖煌本絕觀論〕
│ 〔宗鏡錄〕七七(大正四八‧八四二中)│
[P117]
「絕觀論雲,雲何爲宗?答: │ │
心爲宗。雲何爲本?答:心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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