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只是「任運」。任運是不加功用,任其自然的運行,古人稱爲「蓦直去」。這樣,心就會自然明淨。但有的,要審谛的「看心」,心才會明鏡般的清淨。這樣,上面所說主要的安心方便,是念佛的,看心的一類,而非一切都是這樣了。說到「悟解法相」,就是悟理。有的,因善知識的開示、啓發,得到悟解,如一般的「言下得入」。但有的不用別人說,自己也能悟入,這當然是少數。因不同的根機,有不同的進修情況。入道安心的方便,是不可一概而論的。 [P66]
第叁「雜錄部分」,有禅觀進修的不同方便。段落不大分明,但大致可分爲叁段。第一段,從「又古時智敏禅師」起,「不得造次辄說,慎之慎之」止。這一段,先引智敏禅師及經說,總列五事,然後廣明第五「守一不移」的修法。先引智敏禅師等(大正八五‧一二八八上)說:
「古時智敏禅師訓曰:學道之法,必須解行相扶。先知心之根源,及諸體用。見理分明無惑,然後功業可成。一解千從,一迷萬惑。(失之毫厘,差以千裏,此非虛言)」。「無量壽經雲:諸佛法身入一切衆生心想。是心是佛,是心作佛。(當知佛即是心,心外更無別佛也)」。
引古說與經說,只是證明「心」在學道中的根本性,重要性,爲成立五事作依據。『無量壽經』,實爲『觀無量壽經』。古代的智敏禅師,不見于史傳。但「智敏禅師訓曰」,內容與『宗鏡錄』所引相同,但這是天臺智者(正名「智顗」)所說,如『宗鏡錄』卷一00(大正四八‧九五二中──下)說:
「智者大師與陳宣帝書雲:夫學道之法,必須先識根源,求道由心。又須識心之體性,分明無惑,功業可成。一了千明,一迷萬惑」。
智者與傳爲智敏所說,雖文字小有出入,但決定爲同本。近代炖煌出土的,有『證(或作「澄」)心論』一卷,編寫在『菩提達摩禅師觀門法』及傳爲弘忍所說的『修心要論』中間。禅者 [P67] 雖不知『證心論』是誰所作的,但看作古說,是早在弘忍以前的。『證心論』也有『宗境錄』引用的智者所說,而且『證心論』還說:
「是故將書言說」。 「請上聖王,伏願善思本心一義,無爲同登正覺」。
與「智者大師與陳宣帝書」的傳說,極爲吻合。道信遊學南方,住廬山大林寺十年,引用前輩智者禅師(五叁一──五九七)的話,是不足驚異的。智者正名爲「智顗」,智敏禅師大致爲智顗禅師的誤寫。顗字旁的「頁」,草書是與「文」相近的。
引用智敏(顗)及『觀無量壽經』說,可見道信的禅法:「佛即是心,心外無別佛」,成立了「念佛」興「念心」的同一性。「念佛」,是引用「一行叁昧」的新方便。「念心」──「觀心」或「守心」(如列舉五事),沒有說到「念佛」,正是『楞伽』的舊傳統。「念心」是:
「略而言之,凡有五種:一者、知心體,體性清淨,體與佛同。二者、知心用,用生法寶,起作恒寂,萬法(原作「惑」)皆如。叁者、常覺不停,覺心在前,覺法無相。四者、常觀身空寂,內外通同,入身于法界之中,未曾有礙。五者、守一不移,動靜常住,能令學者明見佛性,早入定門」。
略舉五事,都是與「心」有關的,爲道信門下「觀心」的五類方便。「所說五事,並是大乘 [P68] 正理,皆依經文所陳,非是理外妄說」:「五事」有統括大乘經義的意趣,是道信所成立的吧!列舉五事後,接著說:
「諸經觀法,備有多種。傳(原作「傅」)大師所說,獨舉守一不移」。
「傳大師所說」,或解說爲「傅大士所說」。論文義,這不是道信自說,是再傳弟子的傳聞。傳聞道信特重「守一不移」,與傳說慧可、弘忍的「守本真心」,禅風相合。「五事」中的「知心體」,「知心用」,爲神秀五方便的前二門所本。
道信特重「守一不移」,修法是這樣的(大正八五‧一二八八上──中):
「先當修身,審觀以身爲本。……常觀自身空淨,如影,可見不可得。……如眼見物時,眼中無有物。如鏡照面像,……鏡中無一物。……如此觀察知,是爲觀空寂」。 「守一不移者,以此空淨眼,住意看一物,無問晝夜時,專精常不動。其心欲馳散,急手還攝來。如繩系鳥足,欲飛還掣取。終日看不已,泯然心自定」。
這一「守一不移」的方便,是先修身(四大五陰和合的總名)的,觀身空淨,了無一物可得(如影,如鏡像一樣)。六根對境而不著物,「是名觀空寂」。然後「以此空淨(空就是淨)眼,住意看一物」;「終日看不已」,只是攝心成定,到達身空心寂的境地。依文段次第,是先「看淨」(觀空)的,了無一物可得。然後攝空淨心成止,終于得定(得定就發慧)。著重于空淨 [P69] ,應與道信的融攝般若有關。文體雜入大量的偈頌,與前後文體都不合。這是後人──「看淨」然後「看心」的一流的禅觀次第。
第二段,從「若初學坐禅時」起,到「不得懈怠,努力努力」止。次第方便爲(大正八五‧一二八八下──一二八九上):
「直觀身心、四大、五陰……從本以來無所有,究竟寂滅;從本以來清淨解脫。不問晝夜,行住坐臥,常作此觀。……依此行者,無不得入無生正理」。 「複次,若心緣異境覺起時,即觀起處畢竟不起。此心緣生時,不從十方來,去亦無所止。常觀攀緣、覺觀、妄識、思想、雜念、亂心不起,即得粗住。若得住心,更無緣慮,即隨分寂定,即得隨分息諸煩惱」。
這一方便,觀一切法本來空寂,悟入無生,與般若法門最爲親切。在本空的觀心中,如「心緣異境」,那就返觀這一念心畢竟不生(觀心)。上一方便,從觀身空淨,到攝心在定。這一方便是,從觀法本空,到依觀成定。
第叁段,從「初學坐禅看心」起,到「即用神明推策」止。是「初學者前方便」。這裏面有「舍身法」,意義不太明了,如(大正八五‧一二八九上)說:
「凡舍身之法,先定空空心,使心境寂淨,鑄想玄寂,令心不移。心性寂定,即斷攀緣, [P70] 窈窈冥冥,凝淨心虛,則幾泊恬乎,泯然氣盡,住清淨法身,不受後有。若起心失念,不免受生也。此是前定心境,法應如是,此是作法」。「舍身法者,即假想身橫看,心境明地,即用神明推策」。
「舍身法」,雖不大明確,但決不是舍命。可能爲遺棄小我(身爲四大五陰和合的總名)的修法。「鑄想玄寂」,「凝淨心虛」,是構想一虛無杳冥的境界而安心。「泯然氣盡,住清淨法身」,是修到出入息不起(約定境說,是四禅),而身超象外,真我獨存。初修時,從「假想身橫看」下手,是假想自己從身中超出。「東山法門」有這類修法,但「出神」只是初學方便而已,「是作法」。今附弘忍的禅法一則于下,以便參考,如『楞伽師資記』(大正八五‧一二八九下── 一二九0上)說:
「坐時,平面端身正坐。寬放身心,盡空際遠看一字」。 「證後,坐時狀若曠野澤中,!A赝處獨一高山,山上露地坐。四顧遠看,無有邊畔。坐時滿世界,寬放身心,住佛境界。清淨法身無有邊畔,其狀亦如是」。
依入道安心要方便而論,道信的禅法,受過天臺禅觀的影響,是不容否認的。然「坐禅」等術語,爲經論以來的習用語,倒未必是從天臺家得來的。道信雖參學南方,受般若及天臺的影響,但充分表顯了獨立的精神。道信不取天臺教法的判別,連叁止、叁觀,以及圓頓、次第、不定 [P71] 的禅觀名目,都沒有引用,卻在『楞伽』禅的傳統上,結合了『文殊說般若經』的「一行叁昧」,而製立「念佛心是佛」──「淨心是佛」的禅門。道信也還是「藉教悟宗」,依教明禅的。如依『楞伽』及『文殊說般若』而製立方便,及「五事」「皆依經文所陳」。至于「教外別傳」,還要等弘忍門下出來唱導呢!
第叁節 弘忍東山法門
弘忍傳
繼承道信法統的,公認弘忍爲五祖。現存的弘忍傳記,最早的是『傳法寶紀』;『楞伽師資記』(大正八五‧一二八九中──下);其次是『神會語錄』(石井本)與『曆代法寶記』(大正五一‧一八二中──下)。還有宋代撰述的『宋高僧傳』(此下簡稱『宋僧傳』)卷八「弘忍傳」(大正五0‧七五四上──中),『傳燈錄』卷叁(大正五一‧二二二下──二二叁上)等。
弘忍俗姓周,黃梅(今湖北省黃梅縣)人,原籍浔陽(今江西省九江縣)。去世的時間,有鹹亨五年(六七四)說,上元二年(六七五)說,相差一年,現在且取上元二年說。弘忍生年七十四歲,所以是生于隋仁壽二年(六0二)的;弘忍比道信,只小了二十叁歲。
『傳法寶紀』說:弘忍「年十二事信禅師」。『楞伽師資記』說:「七歲奉事道信禅師」(『宋僧傳』用此說)。弘忍七歲(六0八),道信二十九歲,那時正在吉州,自己出家也還不久 [P72] 呢!弘忍十二歲(六一叁),道信叁十四歲,正在廬山大林寺住,原籍浔陽的弘忍,這時候來從道信出家,是更有可能的。弘忍一直追隨道信,承受雙峰的禅法。道信去世(六五一),弘忍又在雙峰山東十裏的憑墓山建立寺院,接引四方的學衆。弘忍的在山弘化,與道信一樣的足不下山;也有不應高宗征召的傳說。臨終前,也預先造塔;死後也色身不散,一直留傳下來。
東山法門
「東山」,從弘忍所住的憑墓山得名。道信(六一九頃──六五一)、弘忍(六五二─…
《中國禅宗史 第二章 雙峰與東山法門》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