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攝受藏隱」,『深密解脫經』作:「以彼身中住著故」。阿賴耶有隱藏、依住的意義,如依住在窟宅中,也就是隱藏在窟宅中。所以『楞伽經』中,顯現境界,起七識等,當然是阿賴耶識的作用,而自性清淨,爲虛僞惡習所熏染,生(雜染的根本)無明住地(或作「習地」),爲如來藏而轉名爲阿賴耶識的關鍵。『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四(大正一六·五一0中)說:
「如來之藏,是善不善因,能遍興造一切趣生;……外道不覺,計著作者。無始虛僞惡習所熏,名爲識藏,生無明住地,與七識俱。如海浪身,常生不斷,離無常過,離于我論,自性無垢,畢竟清淨」。
魏譯本的文句小異,如說:(上略)「諸外道等妄計我故,不能如實見如來藏。以諸外道無始世來,虛妄執著種種戲論諸熏習故。大慧!阿梨耶識者,名如來藏,而與無明、七識共俱。如大海波,常不斷絕,身俱生故,離無常過,離于我過,自性清淨」。依經所說:稱爲阿賴耶識,是由于如來藏爲無始虛僞惡習──虛妄執著種種戲論所熏習。所受的熏習,瑜伽學名爲「遍計所執種子」,或說阿賴耶是「過患之聚」。『楞伽經』雖采用種子bi^ja、熏習va^sana^說,而阿賴耶顯然就是:自性清淨而爲煩惱所覆染。依『大乘莊嚴經論』來解說:如來藏與阿賴耶識,有同一義,那是心真如tathata^-citta是自性清淨的。也有差別義,阿賴耶識雖不離真如自性清淨,卻是覆障真如的,雜染過患、煩惱熏習的總聚。宋譯或譯阿賴耶識爲「覆彼真識」,深得『楞伽』的經意!所以,阿賴耶識一名,是不清淨的。如修到一切妄執不起,斷盡無始以來的戲論熏習,就轉舍阿賴耶識的名字,唯是離垢清淨的如來藏了。轉舍如來藏中藏識的名字,如『經』上說:
宋譯:「修行者作解脫想,不離不轉名如來藏識藏,七識流轉不滅。所以者何?彼因攀緣諸識生故」。
「欲求勝進者,當淨如來藏及識藏名。大慧!若無識藏名如來藏者,則無生滅」。
唐譯:「得解脫想,而實未舍未轉如來藏中藏識之名。若無藏識,七識則滅,何以故?因彼及所緣而得生故」。
「欲得勝法,應淨如來藏藏識之名。大慧!若無如來藏名藏識者,則無生滅」。
魏譯:「生解脫相,以不轉滅虛妄相故,大慧!如來藏識不在阿梨耶識中,是故七種識有生有滅,如來藏識不生不滅。何以故?彼七種識依諸境界念觀而生」。
「欲證勝法,如來藏阿梨耶識者,應當修行令清淨故。大慧!若如來藏阿梨耶識名爲無者,離阿梨耶識,無生無滅」。
宋、唐二譯,文義相同,魏譯的文句,有點不同。但魏譯說:沒有阿賴耶識名,如來藏不生不滅,七識的生滅流轉也就滅而不起,與宋、唐譯還是一致的。『楞伽經』說八識,起初是以藏識心與轉識──七識對論的,如說:「譬如海水變,種種波浪轉,七識亦如是,心俱和合生,謂彼藏識處,種種諸識轉」。藏識與七轉識的關系,舉泥團與微塵爲譬喻,說明轉識可滅,而不是藏識的「自真相識滅,但業相滅」。這顯然以真如爲藏識的自真相,所以說「藏識不滅」。在宋譯第四卷中,說「如來藏名藏識」,以如來藏(藏識)與七識對論,如說:「甚深如來藏,而與七識俱」。所以轉舍阿賴耶識,只是除去覆障真相的虛僞惡習所熏,淨除阿賴耶識的名稱而已。如來藏與阿賴耶識的統一,可說是『楞伽經』的特色!『楞伽經』所說的阿賴耶識,特重心真如,而有被解說爲「真心」的可能!
如來藏爲生死涅槃依:『勝□經』明確提到了如來藏爲一切法依,如『勝□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大正一二·二二二中)說:
「世尊!有如來藏故說生死,是名善說」。
「如來藏離有爲相,如來藏常住不變,是故如來藏是依、是持、是建立,世尊!不離、不斷、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世尊!斷、脫、異、外有爲法,依、持、建立者,是如來藏」。
「世尊!若無如來藏者,不得厭苦、樂求涅槃。何以故?于此六識及心法智,此七法刹那不住,不種衆苦,不得厭苦、樂求涅槃」。
在所引的經文中,首先說,有如來藏,所以能有生死流轉,這是善巧的說法。其次,成立兩類依止:如來藏是常住不變異的無爲法,所以爲不離、不斷、不脫、不異的不思議佛法的依持,也就依此而有佛涅槃。同時,爲斷、脫、異、外的有爲法的依持,也就是依此而有生死。結論說:如沒有如來藏,生死流轉不能成立,因爲六識等七法,是刹那不住的生滅法,是不種(受)衆苦的。沒有如來藏,也不能厭生死苦,發生對涅槃解脫的樂求。如來藏爲生死、涅槃依,表示出如來藏學的特色!
繼承『勝□經』,融攝瑜伽學,『楞伽經』作了進一步的說明。『勝□經』沒有說到阿賴耶識,『楞伽經』卻合如來藏與阿賴耶(藏)識爲第八識。『勝□經』說:「六識及心法智」,唐譯作「六識及以所知」。所知jn~eya,古人每譯爲「智」與「應知」的。「六識及心法智」,『楞伽經』是稱爲意、意識等七識的。在八種識中,爲什麼「如來藏名藏識」可以爲一切法依止,而不是前七識呢?『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四(大正一六·五一0上──中)說:
「大慧菩薩複白佛言:世尊!惟願世尊更爲我說!陰界入生滅,彼無有我,誰生誰滅?愚夫者依于生滅,不覺苦盡,不識涅槃」。
「佛告大慧:如來之藏,是善不善因,能遍興造一切趣生,譬如伎兒變現諸趣,離我我所。……爲無始虛僞惡習所熏,名爲識藏,生無明住地,與七識俱。如海浪身,常生不斷;離無常過,離于我論,自性無垢,畢竟清淨」。
上面說過,爲了外道的怖畏無我nira^tman,妄執有我a^tman,所以說如來藏;如來藏不是神我,卻有神我的色采。佛說「諸法無我」,是一般人所不易信受的,所以部派佛教中,也有成立「我」的學派。『楞伽經』中,大慧Maha^mati菩薩代表了一般的心理,請佛解說。佛說生死流轉,在生死流轉中的,只是五陰、六界、六入(處),並沒有我。在一般人看來,如沒有我,那誰在生,誰在滅?也就是誰在生死?這是以「無我」爲不能成立生死的。還有,如『經』說:「譬如破瓶不作瓶事,亦如焦種不作芽事。如是大慧!若陰界入性,已滅、今滅、當滅,自心妄想見,無因故,彼無次第生」。滅nirodha,被解說爲什麼都沒有了,那末前一刹那滅,第二刹那就「無因」而不可能生起了。這是說:生滅無常是不能成立生死流轉的,如經說:「其余諸識有生有滅,意意識等念念有七」;「七識不流轉,不受苦樂」,與『勝□經』的「此七法,刹那不在,不種衆苦」說相合。瑜伽學說:刹那不住的有爲生滅,可以成立生死的流轉,受苦樂的異熟vipa^ka,所以以依他起自性para-tantra-svabha^va,阿賴耶識a^laya爲所依。但『楞伽經』雖肯認「無我」,卻同意一般的觀點,所以要在諸行生滅法外,立常住不變,不生不滅的如來藏(藏識)爲依止。這樣,「離無常過,離于我論」的如來藏,爲一切法依,是最善巧的說法。
如來藏爲生死依,『寶性論』依『陀羅尼自在王經』,這樣說:「地依于水住,水複依于風,風依于虛空,空不依地等。如是陰界(六)根,住煩惱業中;諸煩惱業等,依不善思惟;不善思惟行,住清淨心中;自性清淨心,不住彼諸法。……如虛空淨心,常明無轉變,爲虛妄分別,客塵煩惱染」。依如來藏──自性清淨心而有生死,正如依虛空而有風、水、地一樣,雖爲風、水、地所依,而虛空明淨,常住不變。『楞伽經』所說的如來藏爲依,也是這樣,不過融合了瑜伽唯識說,所以無始以來的惡習所熏,與七識俱生,生死相續,流轉于五趣、四生的,依于名爲阿賴耶(藏)識的如來藏,如一切依于虛空那樣。『楞伽經』說:「如來之藏是善不善因,能遍興造一切(五)趣(四)生」;所說的因hetu,是「爲依、爲住、爲建立」的意義。依nis/raya,持a^dha^ra,建立pratis!t!ha^,不是種子生現行那樣,是「依止因」。如大種造色,約「生、依、立、持、養」說,依、持、建立,就是這類的因──能作因ka^ran!a-hetu。「如來之藏是善不善因,能遍興造一切趣生,譬如伎兒變現諸趣」,近于外道的神我說。這是「開引計我外道」的方便,如來藏只是真如的異名。如來藏是善不善因,爲生死依止,決不是如來藏──真如能生起善惡,流轉生死,只是善惡、生死依如來藏而成立,如雲霧依于虛空一樣。雲霧依于虛空,虛空自性還是那樣的明淨,雖然似乎虛空晦昧而失去明淨,其實是不見而不是虛空有任何變化。所以『經』上接著說:「離無常過,離于我論,自性無垢,畢竟清淨」。爲了化導沒有常住法就不能成立生死流轉的凡夫見,所以說如來藏爲因爲依。如中國佛教所傳的『楞嚴經』,及『起信論』所說,「真如熏無明」,「無明熏真如」等,在印度後期大乘佛教中,似乎沒有這樣的見解。
依如來而有涅槃,也是「爲依爲持爲建立」。『楞伽經』融合瑜伽學,所以立習氣,如『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四(大正一六·五一二中)說:
「大慧!刹那者,名識藏如來藏,意俱生識習氣刹那,無漏習氣非刹那,非凡愚所覺。計著刹那論故,不覺一切法刹那(與)非刹那,以斷見壞無爲法」。
如來藏名藏識中,生七識的習氣,是刹那ks!an!a,是有爲生滅法;另有無漏習氣,是非刹那,也就是不生滅的無爲法。這裏,顯然與瑜伽學不同。瑜伽學以爲:無漏習氣也是刹那生滅的,所以佛果的四智菩提,也還是有爲生滅的。『楞伽經』批評說:「若得無間有刹那者,聖應非聖」!宋譯的得「無間」,就是「無間等」abhisamaya,爲「現觀」或「現證」的異譯。這是聖智的證得,如智證而是刹那生滅,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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