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驗的花』則存在于『心』裏或『腦海』裏。」「實物的花」是物質,就在眼前的物質世界裏;「視覺經驗的花」則是心靈的作用,當然在心靈的世界──心裏。
「視覺經驗的花」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親身的經驗,而「實物的花」則是我們生活經驗的歸納。從生活經驗中我們知道:「一朵花,不同的人來看都是一朵花,而同一個人不同的時候來看也大致相同(異中有同)」,所以我們歸納出有「實物花」的存在。不過我們也察覺到:「同一朵花,不同的人來看所經驗到的花雖大致相同,但仍然有差異存在;而且即使同一個人對同一朵花也有不盡相同的視覺經驗(同中有異)」。因此就讓我們警覺到:就是對相同一朵花,每個人仍然各有其純屬于個人的視覺經驗。
就佛學的觀點來看,從異中有同的經驗所歸納出的「實物的花」就是「衆生共業的表現」;而同中有異的個人經驗則是「衆生個人別業的表現」。佛經上說:「酒,在人道看是酒,在修羅道看則是刀槍武器;水,在人道看是水,在餓鬼道看則是火,所以餓鬼道衆生經年累月喝不到水,長年陷于饑渴之中。」不同道的衆生所看到的「酒」與「水」並不相同,這顯示不同道的衆生它們的共業不同。芸芸衆生所造之業既不相同,而衆生又必須有某種程度的共業,才能聚集在同一世界,共業未達最低之一定程度則不能入此世界,因此交織成這「同中有異」、「異中有同」的業報世界。
由于「視覺經驗的花」是我們每一個人最直接的經驗,就讓我們集中精神來深入探討吧!
四、見山非山,見水非水
「『視覺經驗的花』到底在那裏?」
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訴諸于每個人自己的親身體驗,爲了方便大家實驗,現在我們就改以大家目前所看到的文稿爲例來問:
「『視覺經驗的這張紙』到底在那裏?」
請記得「不執著于故有假設與推想,是通往真實的先決條件」,因此請摒除原有的「假設」與「推想」,仔細地體察一下:視覺經驗「同中有異」的紙到底在那裏?再叮咛一次,一定要摒除成見、摒除所謂的「常識」,不做假設地體察一下:「視覺經驗的紙」到底在那裏?
咦!除了「眼前這張紙」外,好像再也找不到其它「視覺經驗的這張紙」了!
試試看,我們把眼鏡拿掉,「眼前這張紙」就變得模糊;戴上綠色眼鏡,「眼前這張紙」就變成綠色──「眼前這張紙」不正就是那張同中有異個人「視覺經驗的紙」嗎?不過,「視覺經驗的紙」不是該存在「心」裏、在「腦海」中,怎麼會落在眼前呢?或許有人會不以爲然地說:「眼前這明明是一張『實物的紙』啊!你看,摸起來有質感,彈起來有聲音,人人來看都是一張紙,怎麼會是個人主觀經驗的一張紙呢?」這裏提出了兩個問題來:一是「眼前這張紙」摸起來有質感,彈起來有聲音;另一則是每個人來看都一樣是一張紙。
不錯,「每個人來看都是一張紙」是大家的共識,是異中有同的事實,但現在我們要問的卻是那「同中有異」的「視覺經驗的紙」啊!請你再實際揣模一下:「眼前的這張紙難道不是『同中有異』的那張『視覺經驗的紙』嗎?」難道當下展現在面前的這張紙不會因爲你是否戴上眼鏡而發生變化嗎?請不作假設、推想地實驗看看吧!當下展現在你面前的這張紙難道會和其他人(明顯一點的例子如色盲或弱視者)所經驗的一樣嗎?我們經由實際的體察確知,展現在前面,我們現在所經驗到的這張紙,真得會因人因時而異的啊!眼前的這張紙確實是個人別業的展現,這決不是我們憑空想象、揣測的啊!
另一個問題是眼前這張紙摸起來有質感,彈起來有聲音,明明是一個實物,怎麼會是「視覺經驗的紙」呢?讓我們仔細的揣模一下,所謂聲音、所謂質感哪一樣不是那同中有異的個人經驗啊!如果摸起來有質感,彈起來有聲音就該是「實物」,那夢中的景物,也有質感,也可以彈出聲音,難道也是「實物」嗎?
當然有人會追問,眼前這張紙既然是你個人的經驗,那你爲什麼沒有自主性,不能隨意改變呢?這是由于我們被積習(別業、共業)所遮障的緣故。我們都知道夢中的景物是「個人自心」所展現,是如假包換的心靈現象,但我們對夢中景物一樣無法隨意操縱啊!我以前曾在夢裏實驗,那時夢中能警覺到自己是在作夢,所以就試圖在夢中穿過牆壁,當時心想:「夢中的牆壁既然是我個人自心所展現,那我要穿牆而過就應該可以穿得過呀!」但事實上不然,在多數狀況下我是無法穿過夢中的牆壁的,除非當時的心靈經過特別的調整(徹底抛棄一些成見),才可能穿過。夜裏夢中的景物尚且如此,那「白日夢境」中的景物又何嘗能例外呢?除非心靈特經調整,否則要做出違反「常理」(積習)的行爲是很難的。不過這裏也展現了若幹可能性,很難並不表示絕不可能,這也是爲什麼一些受過特殊訓練的氣功師可以有違反「常理」表現的原因!
此外我們都知道,人對自己的想法、感覺、我愛、我憎……等,這些大家公認是個人的經驗,並沒有多少的自主性。所以我們對眼前這張紙沒有自主性,並不能就此推論它不是「個人的經驗」,不是個人別業所展現,因爲我們對自己的夢境、對自己的心念也沒有多少的自主性呀!
我們再做一次實驗吧!請摒除成見不做假設地體察一下:
「同中有異」所謂的「視覺經驗的紙」到底在那裏?
「視覺經驗的紙」到底在那裏?
「視覺經驗的紙」到底在那裏?
事實上除了「眼前這張紙」外,就再也找不到其它「視覺經驗的這張紙」了。經由親身實驗,我們發現:眼前這朵花、這張紙就是同中有異的「視覺經驗的花」、「視覺經驗的紙」。此外好像再也找不到其它「視覺經驗的花」、「視覺經驗的紙」了。這也就是說:我們推想中認爲「視覺經驗」所存在的「心」、所存在的「腦海」,竟是我們所置身的海闊天空啊!多麼的不可思議!眼前的山河大地竟是展現在我們心靈裏的景物,浩瀚的宇宙就在我們心靈的立體銀幕裏。
我想各位都聽過青原惟信禅師(南嶽十叁世)的上堂語:
「老僧叁十年前未參禅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
當你有了上述的體察時,對其中「見山非山,見水非水」一句,將有深得我心的感覺,放眼看去,眼前的千山萬水已不再是原來的千山萬水了!
五、勝義的心
現在我們來談另一個問題:「那朵『實物的花』在哪裏呢?」雖然眼前的一朵花、一張紙是我們「視覺經驗的一朵花、一張紙」,但這並不表示異中有同的「實物花與紙」不存在;「實物的花與紙」也是我們生活經驗的歸納,是我們人與人之間互相溝通、互相影響的基礎啊!
你看,眼前的一朵蓮花每個人來看都是蓮花,我們把它拿走,別人就看不見;我們在眼前的這張紙上寫字,人人都看得見──那麼眼前的這朵花、這張紙不是「異中有同」的共業呈現又是什麼?「眼前的一朵花一張紙」既是同中有異的「視覺經驗的花和紙」,又是異中有同的「實物花與紙」,這不是互相矛盾嗎?
其實「視覺經驗的花」與「實物的花」的分別是人推想出來的;「視覺經驗的花」屬于「心靈」,「實物的花」屬于「物質」,也是世人二分法分別的結果,它們本來不見得就可以這樣斷然劃分啊!眼前的一朵花既是「視覺經驗的花」又是「實物的花」,其實並不奇怪,因爲它們本來就不可分;這也就是說「心」與「物」本來就是不可分別的啊!「心」與「物」既然不可分,又叫什麼「心」和「物」?這是隨俗的稱法,又稱俗義的「心」和「物」。
在佛法裏,俗義的「物」名之「塵境」,指山河大地、聲音、顔色……等有形有相的外境;而分別這些「塵境」的心念則是俗義的「心」,亦名之爲「六塵緣影」,過去、現在、未來一切妄想、妄念分別皆屬之。俗義的「心」和「物」所共有的特色是,它們都是生滅無常的:一切物質(塵境)必經成、住、壞、空,是無常迅速、剎那不住的;一切心念(塵影)也必經生、住、異、滅,也是無常迅速、剎那不住的。佛法所要講的心是「勝義的心」,是「菩提心」,是禅宗所講的「本來面目」,是俗義「心」和「物」的根本。俗義的「心」和「物」是可以被知、被分別的,「勝義的心」是這能知、能分別的根本,它的特色就是「不能被知、被分別」。(詳細討論請參閱本論文集中梁乃崇教授的論文《無分別與對稱性》)
《圓覺經》第一品說:「一切衆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猶如迷人,四方易處,妄認四大爲自身相,六塵緣影爲自心相。」以六塵緣影爲心的就是迷人!佛經上常說的「叁界唯心,萬法唯識」,這裏的心,指的就是「勝義的心」而非六塵緣影的妄心。由于勝義的心不能被知、被分別的特色,所以也就沒有所謂「生」,也沒有所謂「滅」,只能勉強用「不生不滅」來形容它。其實它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用思維來分辨,所以佛經上說「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只有身體力行、實修親證才有意義。
《楞嚴經》裏釋迦牟尼佛問阿難:「唯心與目,今何所在?」阿難嘗試了七種回答:「『如是識心,實居身內』、『悟知我心,實居身外』……。」釋迦牟尼佛都說是:「無有是處」。因爲釋迦佛要問的是「勝義的心」,不是那些「被知、被分別、被展現」的塵影、塵境,那些俗義的「心」和「物」;而阿難尊者的回答都落在俗義的「心」和「物」上,所以釋迦佛會說:「無有是處」。在《楞嚴經》裏釋迦牟尼佛進一步地開示阿難尊者說:
「若離前塵,有分別性,即真汝心。若分別性,離塵無體,斯則前塵分別影事。」
若離開前塵(俗義的心、物)有分別性,才是你真正的心。如果分別性離塵(俗義的心、物)無體,那都屬前塵,只是分別影事罷了,都不是「勝義的心」!
佛法教人修行有一心叁觀的方法,叁觀合起來講是「如實觀」,分開來講是「假觀」、「空觀」與「中觀」叁觀。「假觀」是教人把眼前一切有形有相的外境「看假」。「看假」並不是這些東西你明明覺得是真實的,卻自欺欺人地說成「假」。所謂「假」,是指如實地去體察有形有相的外境時的感覺。比如前面反省時所感受到「見山非山,見水非水」的感覺,當有了這種感覺,對一切外境就不會如原先那麼地執著,那麼地當「真」,而向外抓取的心也就會逐漸地減弱。「空觀」是我們如實地去體察無形無相的心念時的感覺。當我們去追究心念源頭時,就會有一種「空」的感覺;也就是覺知心念是「被知」、「被現」的,都屬前塵影事,是《圓覺經》所謂的「六塵緣影」。「中觀」則是不偏于兩邊,將塵境、心念打成一片,空有圓融,空有雙超!我們實際修行之道是在日常生活中,時時去體察有形塵相的「假」,無形心念的「空」,使自己于外不執取于塵相,于內不執著于心念,心靈越來越清淨。而當妄心息滅時,就是勝義真心顯現的時候了!《圓覺經》所謂:「幻滅滅故,非幻不滅」,禅宗亦雲:「但求息妄,更莫覓真。狂心不歇,歇即菩提」是也!
六、結語
透過了這番反省,我們發現「心」和「物」是不可分別的,眼前的山河大地雖是吾人「心」之所現,但也不離「物質世界」。所謂的「物質世界」與我們的「心」實在是息息相關、無法分別的。這種息息相關爲我們對這世界的理解開展了極大的空間,例如對近年常見到的大陸人體特異功能的報導,即可提供經驗上與理論上的基礎;爲一些所謂的「不可能」帶來了「可能」的契機!
《我對「看」的反省(陳昌祈)》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