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修習中,如同莫因西亞多的阿毗達磨禅修。用相等內在寂靜和專注來平衡努力。有時,一些行者修習正念,時刻完全坐在那裏,「不做任何事」的階段後起來,汗流滿身,祇是因爲時時刻刻努力專心。但不總是這樣。其它時候,有可能很平衡、很輕松,祇是觀察過程的進行。這努力不是生理的,而應祇是保持完全警覺,完全當下,不需嘗試獲得或改變任何事。這才是正確的努力。
問:不是需要努力才能打破人受慣性的限製嗎?
答:有時,有必要努力打破先入爲主的觀念模式,打破我們響應世界的模式。有時這努力包括身和心。這是上座部教義中最費力的修習之一,包括長坐不動,讓大量痛苦在身體內累積。這種孫倫西亞多的方法祇需用它靜坐,承受它、透視它。這修習最後打破你平常的認知和抵抗痛苦的反應,讓你看清,它不是你。但單單這樣努力不是解脫的原因,解脫來自看清經驗本質的內觀。
有時修習中需要另一種不間斷的努力。有時幾天、幾周,甚至幾月,你看整個世界祇是不滿意、恐懼、痛苦和憂慮。要堅持修習,要愈來愈注視周遭事物的本質,要超越痛苦,達到所有現象空無的真實本質,需要毅力和勇氣的投入。長期持久的努力是覺醒智慧之鑰。
最好也記住,許多老師巧妙的使用無功用行于修習中。你祇是單純地觀察和放下,雖然不是很平常,它不必體會禅坐之苦,費很大的力氣,而簡單寬舒地坐著,清晰的觀看身心所有現象無常、無我的本質,這樣放下個人于俗世中的黏著,變得更輕松、更自然,更有智慧。不限定于一種方法的修習。
問:上座部佛教中強調苦,不會被視爲是一種沮喪、消極的哲學嗎?
答:用那種角度看是誤解它的教義。我們大家是在尋求自己和他人的快樂。爲了達到真正的快樂,必須直接了解我們的心、我們受限的狀況和我們世界的本質。我們誠實看它時,事情就變得很清楚,大部分我們使用快樂和安全的方法是不能令人滿意的──事實上,它們帶給我們痛苦。貪婪、執著、渴望──在色、聲、香、味、觸、法不斷變異的世界,欲持續快樂和安全是不可能的。它祇會令人挫折、擾動心,帶來無可避免的不滿足。佛教不是哲學,不是在說明俗世。它是個實用的工具,可處理我們的生活,我們痛苦和快樂的問題。它勾畫出一條在所有狀況中變得快樂和滿足的道路。這實用過程要我們開放心胸,接受我們經驗的完整性。在我們從痛苦解脫出來之前,我們必須首先知道我們如何創造它。然而,強調不能祇在看這世界的痛苦上;它必須導致親證一切皆空。那麼我們可以放下,臻于完成,臻于內在寂靜,臻于最高快樂,就是和平。對了解和修習法的人而言,它意味放掉痛苦。他們的生命充滿喜悅,從憂慮和渴望解放出來。他們親證佛陀的快樂。禅修不是去學習有關佛陀的一切,它是成爲佛陀的一條道路。
問:本書談了很多純專注對比于內觀的修習。在修習深定方面,有些老師都會警告學生。假如人正確地修習禅定,不也會發展出智慧來警戒這些危險嗎?
答:在適當地發展專注的過程中,智慧是必要的。然而,在本書中,老師有好的理由給予警告和提醒。行者往往會陷入禅定的喜樂或感覺已達到某些境界,不應該讓它溜走。這種對禅定或喜樂微細的黏著,會變爲另一種負擔,阻礙智慧的生起。
過于區分專注和內觀修習就太僵硬了。通常要正確地發展內觀,專注也是不可或缺的。心中沒有某種程度的祥和、甯靜和專一,是不可能有真正的內觀。假如修定的同時也注意身心的變化,那發展內觀就變得很簡單。
我們必須記住的是,黏著任何東西,不管是像喜樂或力量,由專注來的特別利益,或是來自毗婆舍那內觀的成就,任何黏著都是智慧自然開展的障礙。
問:某些老師像阿姜念、莫哥西亞多和其它使用阿毗達磨方法的老師,考慮知識和智慧的區別,強調首先要了解法的理論框架,這樣你會知道如何在自身的經驗中,區別不同的過程。這種知識在發展智慧中有用或重要嗎?
答:有人發現,對法的理論的了解是有用的。它引導他們的思考和智力進入更深層的自我了解。對有諸多懷疑或誤解的人,教義有時也被用作治療藥方,一種平衡。在修習初始,法的理論知識,有助引導心做正確的觀照。在一些修習後,要和他人溝通,分享內觀經驗和智慧,研究就有益了。在教學中,有一些知識架構,一些理論知識是有幫助的。然而,理論知識不是必要的。事實上,一個人可以完全不知經典、佛陀或注釋,祇要坐下來,觀察心,也可獲致相同的了解。他仍親證存在的叁個特征:無常的真理、不安定和不滿意的本質,和一切現象非個人本質,包括所有一切我們認爲的「自我」或「我」。
在修習前,有太多理論知識是危險的,尤其是說明禅修中,人或許會經曆的特別狀態。期待一旦生起就不能看清事、物的真相。人必須提防知道太多修習中將會發生的事情。也許,理想方法是對法有個廣泛性的了解,然後簡單的坐著,作你的功課,自己看到真理的本質。
問:也許,對于以個人自由表達爲傳統的西方文化,要把教義介紹給他們,其中最大困難是有關道德。在精神修習中,節製的功能爲何?
答:用規則教導的道德,在修習發展中是非常強而有力且具價值的。首先必須記住,它就像所有禅修技巧,祇是個工具,使人到達無私的地步,這時道德和智慧是自然流露的。在西方,有句神話,自由就是自由表達──隨心所欲就是真自由。事實上,當人觀察心時,會看到隨著渴望、好惡轉一點也不自由,反而是一種束縛。充滿渴望貪婪的心,不可避免承擔極大痛苦。自由不是經由執行某外在行爲的能力而獲致的。真自由是個存在的內在狀態。一旦獲得真自由,世界上沒有任何狀況可以束縛人或限製他的自由。就此而論,我們心須了解道德戒和道德律。
通常,我們毫無考慮地以過去受製約的方式響應外境的刺激。這種製約往往很強烈,使我們以自私的方式付諸行動,而傷害或侵犯到周遭的人。藉由遵循道德戒,我們開始對受刺激的反應和欲望設限。停止強烈認同它們,說:「等等,我要停一下,並單純觀看這過程的本質。」而非盲目跟隨所有的渴望和沖動。就是這樣停下、觀察、不陷于反應網,來引導我們到達自由。
傳統的佛教五戒是:一、不殺生,不殺任何有知覺的生物,因爲幾乎在殺生心中,總有某程度的恨或厭惡或自私;二、不偷盜,因爲偷盜來自自私、隨心所欲、想犧牲別人讓自己快樂(同時也是尋找物質和舒適的快樂,其實這裏面並沒有真正的快樂。);叁、不妄語,另一顯而易知的戒條(妄語通常源自有些自私事情要保護或隱藏的感覺);四、不邪淫,這主要解釋爲不做會讓他人痛苦的性交行爲(傳統例子是通奸);五、不飲酒至心智遲滯幻想的地步,造成違犯其它戒條或喪失警覺,而這警覺是我們了解和悲憫之鑰。
當人奉行這些戒律時,由傳統佛教徒的觀點,是用這句話:「我奉行不殺生的訓練戒律。」這是說,這不是絕對道德,因爲絕對道德出自個人存在的無私。戒律是人要遵循的規矩,用于協助發展心中的寂靜以看清事物的真相,幫助人能和周圍世界和諧相處。最後,由自然和慈憫起而代之。
戒律是非常強而有力的。例如,在任何狀況下不說謊,單這條可以是個人全部和整個的修習。對別人,它是說不誤述任何事,完全正念和警覺所說的事,直接清晰地反映事實讓他理解。任何人祇要是完全誠實、說實話,就會發現他在團體中,是人們稱贊、尊敬、難以置信力量的焦點。這個人有說實話、真正地敘述事情的力量,不受心中各種沖動、渴望所牽動。事實上,所有心的沖動與自由背道而馳。更進一步持行此戒,假如人在自己內在奉行求真求實的戒律,不欺騙自己,不去扭曲事實,全心全意正念觀照事情的原本,那這條戒律就成爲佛教整個和完全的修習。不僅在佛教如此,而事實上對所有宗教也是如此。祇要人一旦完全誠實,無我的智慧自然而生。這人自然變得可愛,因爲他不想再扭曲已經是事實的東西。
你可以開始看到,讓人奉持這些訓練戒律所獲致的大益處。誠實戒律所示真實,對不偷盜也是同樣的道理。假如你解釋這不偷盜行爲,不取別人不給予的東西,這條戒變成一個威力強大的工具,可以見到人在世界中自私行爲的所有狀況。擴大範圍來說,這條戒喚醒我們公平分配世界資源的責任,以及認知到經濟、社會的盜取。最基本的,它是指培養不受無常、苦樂經驗之流影響的能力。偷盜系源自一種幻想──有個自我需保護、需取悅,或好象獲得短暫快樂是真正自由和快樂之所在。若有貪婪行爲,人學習觀察貪婪的過程而臻至心中平和,超脫對暫時快樂的追求和執取。雖然這些道德戒十分簡單,且聽起來和自由觀念的「無限製」行爲相反,但適當使用它們,它們會變成發展解脫心靈的難以置信、威力強大的工具。在這裏我不得不提出禅式警語──不要盲目執著這些戒條,也不可用它批評他人。要知道何時持有它們,何時打破它們。
問:專注發展智慧,現在道德發展智慧,但這同時,智慧不能發展道德嗎?
答:法在西方的流行,與傳統的進展大不相同。在東方,是教導以道德、專注,最後是智慧的連續方式來發展。過著道德生活可以靜心,然後人可以坐著發展深定和專注。用此心觀照身心的實相,開發透視叁法印的內觀能力,最後導致智慧和解脫。
在西方,某些方式剛好相反。這裏很多人曾對周遭生活和社會不滿意。有些曾經曆心靈的迷失與困惑以後瞥見其它更深的了解。有些先産生智慧。他們通常起步于體驗智慧再學習專注,探索靜心和各種引導心的方法。最後,人們了解到,關于他們自己和社會,有必要發展一種不傷害周遭人們的方法。所以在西方,我們發現了這種反序發展──先是智慧,然後專注,然後道德;所以這是個循環,輪序發展更大專注和更有智慧。
問:人可以視個人精神發展爲直線性進展?
答:這裏我們回到看事情,要從絕對性或相對性真實層面的問題。在教導或修習中,經過一段時間以後,視禅修和內觀的深化爲智慧的進展是有用的。如此,在相對層面,修習是隨著時間進步。事實上,從絕對層面而言,時間是不存在的。時間是個觀念,祇是存在于我們的觀念中此時此地的一件事。祇有現在時刻。使用時間和道路一詞,祇是個相對說法。有了這絕對的了解,我們完全進入當下,道路是完整的。沒有進步,祇有當下。但所有偉大的老師,包括佛陀、拉瑪那·馬哈希(RamanaMaharshi)和老子,使用像這些觀念,想要以人們可以了解的方式,向他們溝通這絕對真實。據說,佛陀曾向弟子提醒:當我說到時間或我自己時,我並不真謂有「自我」,我並不說真有「時間」。我用這些術語,以相對意義、有用方式,幫助你直接理解實相。
問:內觀的發生,是否有一定的順序?
答:隨著修習的進展,通常有一普通順序,愈來愈深入存在的本質。親見自己或其它瑜伽行者通過傳統證果的位階,是很震憾的經驗。然而,智慧的進展並不是都照此情形發生,尤其有關阿姜查或佛使比丘所描寫的智慧自然發展,就替代此經驗階段,人可能祇是覺得欲望減少,愈來愈清楚警覺當下,隨順安住,而不執著。這種情形可能發生,而沒有阿姜念所描述的無間斷內觀深定。即使人真的通過傳統的階段,對各層次的內觀也可能無法明確區分它們。而且在經驗上,可能從某一層次跳躍到另一層次。修行有時就像個螺旋形、多元性、親證的過程──且有時超越發展的觀念。
問:人應如何藉由實際術語來體證時間觀念和精神道路?
答:有許多答案。知道對絕對的真理不采用世俗的知識要很小心。說無事可做,一切空無(它就是一切空無),是對的,但假如你不直接深入理解萬般皆空的話,你祇是在執著空無的觀念。這就成爲直接在當下體證實相,讓智慧顯露另一阻礙。
用另一方面來回答你的問題,非常有用的方式是將修習想成這偉大旅途的一部分,要發展耐久之心,或是阿姜查所強調的,祇是繼續修習,不管你已修習多久。一位有名的佛教老師曾說,修習,簡單的說,是將自己帶向正道,循著道路走──不考慮已經過多少天或小時或多少事件。這走本身就是目標,因爲你當下完全正念,從貪婪、瞋恨、迷惑解放出來的每刻,就是解脫時刻,也是邁向最後解脫的一步。精神修習至少成爲終生工作;除非他完全解脫和正覺,否則總有努力的地方。這個相關的觀點是很有用的。祇要有黏著、痛苦和迷惑,仍有必要在當下努力保持警覺和正念,無論他采用那種教法或技巧。
修習精神發展有高低潮。有些是以片刻片刻爲基礎,片刻空無、片刻沮喪、片刻得意、片刻內觀、片刻迷惑。有些則是以小時爲單位:一天的禅修或當日活動非常清晰、非常精准,有許多甯靜,然隔日,可能是乏味、緩慢、不清楚。在每月和每年的基礎上,也是如此,他的修習可能加深,或是花費幾個月在非常沮喪上,看到痛苦、看到絕望,祇看到世俗的一面。人必須對過程有信心和信賴,讓每刻甚或每年爲基礎的無常波浪通過,而帶有某種永久不變的甯靜。這是心的素質,讓事物如此流過,讓法顯露而沒有我們先入爲主的觀念。它也是這永久不變的素質,以悲憫力,將法帶給衆生的助益。那應提到的是,發展止息苦的智慧,不是祇爲個人,事實上更是爲衆生止息苦。當自私完全消失時,心中就不再有貪婪、瞋恨或迷惑。那時不再有分離感、有「我」或「他們」。沒有這分離感,智慧自動展現的是對世界的慈愛、悲憫,和同情喜悅,人的行爲就會無私,完全符合衆生之利益。人變得具有佛陀的智慧,毌需擔心爲了先拯救他人而沒有進入正覺,因爲發展智慧摧毀了個人與他人之藩籬。菩薩誓願救度衆生並不意謂一個特定的人將拯救所有衆生,而是經由修習的進展,自己與衆生分離的迷惑會消失,爲智慧一部分的博愛和慈憫的存在會顯而易見。
問:最後一個問題:真是「萬法歸一」嗎?
答:佛陀並沒教導「佛教」,他教授法、真理。他所教的技巧是看清這真理的方法。假如一個人警覺靜觀內心時,那心變得沈靜,所有的執著、思想、理念和觀念消失,諸法的實相在當下呈現出來,除此無他。這經驗不管對哪個國家、哪個人,他們修習哪種傳統,都必須是相同的。這心的平靜可以說是空性、涅槃,或大印(Mahamudra)或其它許多名詞,但一切如如,不可能不同。
《第十六章 更進一步的問答》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