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第叁者的立場去想,就會不同。所以禅門中強調明辨是非,但不參與是非。是非要搞清楚,但不可參與。一旦參與,不是「是」,就是「非」。而且這種是非將以何爲標准呢?是以「人」說的爲標准。如果不以「人」說的爲標准,就沒有是非可言。譬如說:近日大家一見面,就談股票又跌了的事,便會去探討那是否因社會、經濟或政治問題的緣故。可是一旦股票漲時,就沒人會去想,我能賺錢是因經濟好啦!社會政治好啦!等等問題,其實這不就是一個「是」與「非」的差別嗎?
我們人常站在自己立場說話,即使認爲很理性,在禅的領域中,理性與感性是相同沒差別的。爲什麼?因感性往往會傷害自己;過于理性,常會傷害別人。並不因感性或理性而可得到圓滿結果。所以談是非,不是叫我們不去明辨是非。可是我們人常爲了明辨是非,而拼命去參與是非,結果就永遠離不開是非圈,永遠在是非的漩渦裏打轉。如果你長久的躲在山裏,躲在寺院中,可以不參與是非,但處在社會裏能不參與是非嗎?不錯!釋迦牟尼佛說,人本來就在是非圈裏過日子,只是你所謂的「是」,所謂的「非」,究竟是爲什麼而分別「是」?「非」?若不能把握這個前提,天下人皆認爲自己「是」,別人「非」,永遠爭論不休。所以佛法談不參與是非,是說你何時會參與,就像我們一般談「善、惡」,佛法不以善惡起分別,而是告訴我們要認識善惡,跟分別是非是同樣的道理。譬如說惡,希望你能善;是善的,希望你能更好,這才是佛法。絕不是說善就好,惡就不好。
佛教不是法院,要判你言行的善惡,釋迦牟尼佛更不是法官。可是他並不否定人本有善惡、是非、對錯這些相對的現象存在。也因有這些相對現象在,所以才會發生問題,當問題相對的現象發生時,你能突破、能去化解,就無所謂答案,無所謂是非了。
在此,我奉獻諸位幾句話,即我們千佛山的家風「不管人家對不對,自己一定要對。做對了是應該的,做錯了趕緊忏悔。」我略微解釋一下:「管」字不是管理的管,乃計較的意思。不要去計較別人對不對。做對了是自己的本分,做錯要趕緊忏悔。忏悔不是往佛菩薩的像前一跪就可了事。忏是檢討,悔是改過。做錯要檢討自己爲什麼會做錯?錯在那裏?今後要逐漸加以改進。同樣學佛修行的人,在未成就之前,都是普通人,難免會犯錯,還會在相對裏打轉,所以面對世間的種種相對現象,我們該如何去明辨它,弄清楚後,能不去參與而造成傷害。相反的,還要去突破它,那麼你就會覺悟到很多東西。這種覺悟的形成,就必須要擁有智慧,唯有具足智慧才能化解問題。
剛剛我提到幼稚園的問題,看起來很簡單,可是做起來並不容易。尤其是老師教小孩的問題,人人皆會犯錯,即使是我也不例外。人是從錯誤中學習出來的,學佛不同之處,不是叫你沈淪在錯誤中,而是要你從錯中學習,並改正錯誤,所以佛法告訴我們:做錯了,要改過;做對了,將來要更好。佛法不是限定我們這樣可以,那樣不可以。而是說「爲什麼可以?爲什麼不可以?」「可以」「不可以」的結果又怎麼樣?佛法是講究它的結果,而不是它的過程。
譬如說:以禅的觀點看問題,如果你是一位禅師,你必須不傷害別人,也能保護自己。對于此言,你們可能認爲:不傷害別人是應該的,但保護自己未免太自私了吧!話說回來,多數人持有相反的看法:保護自己會想盡辦法,傷害別人也會刻意去做。當然並非人人如此,但有不少人這樣。因爲禅是要運用思想發揮智慧,要不傷害別人,還要保護自己。禅要從思想之中去化解問題,是講究不傷害別人,有沒有傷害?爲什麼會傷害?可不可以不去傷害?保護自己,誰又不知呢?但有人卻甯願不傷害別人,卻傷害自己。舉例來說,曾有人問我:「某人欠我錢,當時他的確沒有能力還,但現在他有錢卻不還我,我怎麼辦?要不要去討回?」我答:「當然要去討回。」剛好有一旁人聽到,就說:「師父你怎可如此說。」我說:「難道我說錯了嗎?他欠人錢,現在又不是過不去,怎可不討回!」他說:「對方不肯還,可能是前世欠他的。」我問說:「站在禅師的觀點,我不贊同,你怎知是我前世欠他的?」他說:「我當然不知,我只是假設。」我反問他:「你不是修行的人?」他答:「是」。「那你修行的目的何在?」他答:「當然我想將來成就道業。」我又問:「一旦你修行,成就了道業,要走啦!那欠債的人會說:『等等!你不能走,我欠你的錢還未還呢!』」你想走,還真走不了。「爲什麼?」佛法談因果,你不會肯定是前一輩子欠他的,且佛法告訴我們現在該怎麼去做。過去你不知道,你可以不這麼做,因爲佛法強調:你現在受的,是過去做的,你有否想過?你現在做的,是未來要受的。若把一切都歸之于過去,這種學佛的方式會招來迷信之嫌。動不動就認命啦!算是我前世欠你的。我還給你吧!如遇到較強詞奪理的,說你還沒還完呢,你繼續還吧!那你還能心甘情願嗎?你將愈還愈煩惱。所以面對問題不是只去尋找答案,就能把問題解決的。
在禅的領域裏,大家如能把握住運用思想發揮智慧,而去面對問題的話,就不會亂。禅講究修定,修定才能不亂。當你面對問題會亂時,能夠不亂就是定。絕不是兩腿一盤,眼一閉,所謂八風吹不動(這是蘇東坡說的),結果一個屁字就被打過江,這又有何用呢!這種不動並不是木頭石頭,如果是木頭石頭,那就只有認命,我們是人,是人就要面對問題,若面對問題,只是去計較執著,能解決問題嗎?所以我們必須去認識了解,可再請教他人,借助他人的知識經驗,同樣也可化解問題。所以佛教教育這樣的一句話:「無事不登叁寶殿」,一般人誤解登叁寶殿只是去燒香、抽簽、問卦,那你的事情能解決嗎?所謂叁寶,非大殿中的佛像,而是指寺院中的和尚。因爲和尚本身就具備了叁寶。爲什麼?因爲他本身是出家人,他學的是佛法,修養的是佛法,可說是佛法的專業從業人員,佛陀已入滅,不在這個世間,他代替佛陀說法,本身亦修習佛法,學佛法必然有心得,所以他一人就具足了叁寶的樣子。我們進叁寶殿,不是只燒香拜佛,而是寺院的和尚有很多的知識經驗可以借給你。前面不是說要借他人的知識經驗?所以我在寺院,不論那個道場,有人來找我,都是在談論問題,也是希望我能幫助他分析問題。我也常跟同門、同道之人說,今天做個出家人,天上的要知道一半,地上的要全知道。「爲什麼?」因爲當你有任何問題時,我都願意幫助你解決。
也曾有人一見到我,就頂禮請求開示,我最不喜歡這樣。有人說:你是法師啊!應該說佛法開示學人。我說:我不是法師,我是禅師,那禅師該怎麼樣?禅師是有知識經驗可以借助別人,幫助別人去運用思想發揮智慧。
所以我們應該了解,不可把出家人只當作一個禮拜的對象,出家人是佛法的專業人員,所謂無事不登叁寶殿,就是帶著問題去求教,開示是因你有迷惑之處,開啓你的智慧,幫助你分析問題、化解問題。社會上不論何行何業都有顧問、專家之類的人,出家人是佛法的專家,不一定以禅來講。但因禅是以智慧爲前提,所以有很多人問我:禅是不立文字教外別傳,這怎麼說?我說很簡單。如果你在現實生活中發現任何問題,你能找出問題的症結而化解問題,剛好所表現出來的智慧,能同于佛陀所說的。不管是任何的道理或方法,那怕是十大學派或八萬四千法門,只要能適合于這些內涵,可以說都是禅。因爲禅並沒建立它自己的文字,但也並不舍棄佛陀所說的叁藏十二部。它還是以戒定慧爲前提,所以談什麼總不離戒定慧。我們看佛教的書籍、聽法師的傳道、法會的活動都是在談這些。譬如我們到寺院去誦經禮忏。請問經忏裏都是在說些什麼?還是戒定慧。告訴你怎樣不去傷害別人;告訴你怎樣面對亂而能不亂;面對迷惑時而能覺悟,都是這些內容。而這些正是我們在現實生活中所需要的。所以我常說:要把佛法融合在現實生活裏,你才是一位學佛者。如果有了問題,把佛法當武器,把現實當敵人,永遠沒法解決問題,而且也不是在學佛。禅的思想就建立在此。肯定你要從自心中流露。如何從自心中流露?那就要靠你的修養。修養怎麼來?就是把知識經驗累積起來,且能加以運用,發揮其力量,那就是禅的智慧。
什麼是「禅的智慧」?我著一本書名叫「禅的智慧」。書中列舉許多的公案,今舉一例來說明:「何謂祖師西來意」。此公案之說法衆多且各不相同。達摩祖師西來,究竟是爲了什麼?我回答說:「我穿著黃海青,坐在賽錢箱上。」這就是祖師西來意。
大家聽了這話會怎麼想?穿著黃海青應該是坐在金剛座或蓮花座上,爲何坐在賽錢箱上?這就要去想一想:菩提達摩西來到中國,見到梁武帝,談不攏,跑到少林寺「面壁」,去做婆羅門的「面壁」觀法,我們說婆羅門觀即是指此,也正是它在中國發起的時刻。肯定菩提達摩是婆羅門者,他所做亦是婆羅門觀法。他坐在那裏幹嘛?他初到中國,人生地不熟,對中國一切都很陌生,對語言、文化、民族性都不了解,又如何能弘傳佛法!所以剛來時,他發覺一切都太陌生,才到少林寺面壁。若只是談他面壁幾年,岩石上留有影像,那些都是枝葉、多余的。在這幾年,他主要是深入的了解認識中國,藉此將來才能宣傳佛法。否則他如何講?(語言不通)別人又怎能聽懂呢!就如今天我的演講,若口口聲聲都是佛法上的名相,你們聽到最後,會下一結論,我們不是來聽你傳道的。實際上,今天我講的這些都是佛法。爲什麼?佛法是以人的問題,做爲認識、了解、探討的資料,也就是面對人的問題,怎麼去化解它。過去有句話:舉頭叁尺有神明,但今人舉頭叁丈,甚至叁十丈,也未必有神明。因他無所畏懼,無所顧慮,他有的只是一個強烈的自我意識,只是依于自我意識去面對問題,最後所得只是煩惱、無明、迷惑。就如佛法有言:住在無明裏,隨著業去轉。
佛法以「戒、定、慧」叁無漏學爲重點;禅不立文字,但不離佛法,因而禅所談的也不外乎戒、定、慧,把佛法融于現實生活中,就能找到覺悟之道,不會一直在自我意識中打轉。
禅要從自心中流露,要有修養才能從自心中流露出禅的智慧,而修養又是如何得到的呢?就要累積知識經驗,而且要能運用這些知識經驗,發揮其力量,就是禅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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