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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禅宗史 下(印順法師)▪P23

  ..續本文上一頁二,玄挺不滿神會與普寂門下的鬥爭,所以「以心爲宗」。第叁,重禅悟而不重教說,是當時南方的一般傾向。第四,「識心見性」,是『壇經』──慧能所說的成語;玄挺從夢喻去說明「心佛」的本來無事。『宗鏡錄』卷八五所引,也以夢爲喻,而說「豁然睡覺,寂然無事」(大正四八·八八叁上)。安國玄挺本著牛頭「寂然無事」的理境,去解說「一心」,「心爲宗」,「識心見性」,「心佛」;這也可說是法融的「直是空性心,照世間如日」的積極說明。

  慧忠與玄挺的見地相近,如『宗鏡錄』卷九八(大正四八·九四五中)說:

   「牛頭山忠和尚:學人問:夫入道者,如何用心?答曰;一切諸法本自不生,今則無滅。汝但任心自在,不須製止,直見直聞,直來直去,須行即行、須住即住,此即是真道。經雲:緣起是道場,知如實故」。

   「又問:今欲修道,作何方便而得解脫?答曰:求佛之人,不作方便,頓了心原,明見佛性,即心是佛,非妄非真。故經雲:正直舍方便,但說無上道」。

  慧忠有「安心偈」,如『傳燈錄』卷四(大正五一·二二九中)說:

   「人法雙淨,善惡兩忘,直心真實,菩提道場」。

  慧忠的「直心」──「任心自在」,「不作方便」,當然是「絕觀棄守」,「無心用功」的牛頭家風,是基于「本來無事」,「本不生滅」的「忘情」。慧忠在問答後,必引「經雲」,表示了(法融的)禅是不離教的。他歡喜應用「入道」、「真道」、「道場」、「修道」、「無上道」,牛頭禅的重要術語──「道」。東山宗與曹溪禅(南宗)的「即心是佛」,「明見佛性」,也應用了,還著了『見性序』(「頓悟」,是當時禅者所共的)。上面曾說過,代表牛頭禅的『絕觀論』,原本爲:「虛空爲道體,森羅爲法用」。其後,經「心爲宗」與「心爲本」,「法體」與「法用」,而演化爲「心爲體」,「心爲宗」,「心爲本」。所說的心,是「心寂滅」。這一本不生滅,本來空寂的「空性心」,會通了「即心是佛」與「明見佛性」。『宗鏡錄』引用的『絕觀論』本──「心爲體」,「心爲宗」,「心爲本」,受到了『壇經』的影響,可論斷爲慧忠與玄挺時代的修正本,使其更適應于當時(受到曹溪禅影響下)的人心。

  遺則的佛窟學

  遺則(『傳燈錄』作「惟則」),『宋僧傳』卷一0有傳(大正五0·七六八中──下)。遺則從「牛頭山慧忠」出家。遺則死于「庚戍季夏」,應爲太和四年(八叁0)。慧忠死于大曆四年(七六九),遺則還只有十七歲(依『傳燈錄』也只有十九歲)。所以,遺則雖是慧忠弟子,而是自有所領悟的。他住在天臺山(今浙江天臺縣)的佛窟岩,前後四十年。在當時的「南宗學」,「北宗學」,「牛頭學」以外,被稱爲「佛窟學」;這表示了佛窟遺則,有了新的內容。『宋僧傳』敘述他的自悟說:

   「則既傳忠之道,精觀久之,以爲天地無物也,我無物也,雖無物而未嘗無物也。此則聖人如影,百姓如夢,孰爲死生哉!至人以是能獨照,能爲萬物主,吾知之矣」!

  在這幾句話裏,使我們認清了佛窟學的特色。江東佛學,與老莊原有較多的關涉(如第叁章說)。在成論大乘、叁論大乘、天臺大乘在江南盛行時,義學發達,佛法與老莊的差異,還多少會分別出來。自南朝滅亡,江東的義學衰落了。不重義學而專重禅心悟入的,是容易與老莊混淆不分的。印度外道,也說修說悟,專憑自心的體會,是不能證明爲是佛法的。這所以達摩東來,要以「楞伽經印心」。法融是通般若叁論的學者,「虛空爲道本」,「無心合道」,雖沿用江東佛學的術語──「道」,而所說還不失爲正統的中國南宗。但佛窟遺則不同了!如天地與萬物,聖人與百姓,都是老莊所說的成語。「獨照」,從莊子的「見獨」而來。「萬物主」,也本于老子。偶然運用一二老莊術語,在江東是不足怪的。遺則表示自己的領悟,而全以老莊的文句表達出來,至少可以看出他沈浸于老莊玄學的深度!

  「能爲萬物主」,是成語,是傳說爲傅大士所說的,如說:

   「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爲萬物主,不逐四時凋」。

  傅大士是東陽郡烏傷縣(今浙江義烏縣)人。是一位不佛不道不儒,而又佛又道又儒的不思議人物;與寶志禅師,同爲梁武帝所尊敬。在江東民間,傅大士被傳說爲不思議大士,也傳說出不少的偈頌。嘉祥吉藏(五四九──六二叁)的『中論疏』卷二,就引用了傅大士的「二谛頌」(大正四二·二六中)。在江東禅法隆盛中,傅大士與寶志,受到了民間更多的崇敬。傅大士又與天臺宗發生了深切的關系:左溪玄朗(六七二──七五四)傳說爲傅大士六世孫。荊溪湛然(七一一──七八二)是複興天臺學的大師,他在江左──蘇、常一帶弘揚天臺止觀。爲了對抗禅宗的達摩西來,而推出了東方聖人傅大士,如荊溪『止觀義例』卷上(大正四六·四五二下)說:

   「設使印度一聖(指達摩)來儀,未若兜率二生垂降(指傅大士)。故東陽傅大士,位居等覺,尚以叁觀四運而爲心要。故獨自詩雲:獨自精,其實離聲名,一心叁觀融萬品,荊棘叢林何處生!獨自作,問我心中何所著,推檢四運並無生,千端萬緒何能縛!況複叁觀本宗璎珞,補處大士金口親承。故知一家教門,遠禀佛經,複與大士宛如符契」。

  日僧最澄,在德宗貞元末年(八0四)到中國來。最澄所傳的『內證佛法相承血脈譜』中,「天臺法華宗相承師師血脈譜」,在鸠摩羅什下,北齊慧文前,列入傅大士,竟以傅大士爲天臺宗列祖之一(望月大辭典叁九八一)。可見八世紀後半,天臺複興中的江東,傅大士被推崇到何等地步!從慧忠出家,南遊天臺佛窟岩的遺則,也崇仰于傳說中的傅大士,這就是佛窟學。

  『宋僧傳』卷一0「遺則傳」(大正五0·七六八下)說:

   「善屬文,始授道于锺山,序集融祖師文叁卷,爲寶志釋題二十四章,南遊傅大士遺風序,又無生等義。凡所著述,辭理粲然。其他歌詩數十篇,皆行于世」。

  遺則自己的作品,傳入日本的,『智證大師將來目錄』(八五八)中有:

   無生義,二卷佛窟

   還源集,叁卷佛窟

   佛窟集,一卷

  『傳教大師越州錄』(八0五)中,『無生義』僅一卷。二卷本,可能經過弟子的補充。在遺則的著作名稱中,可看出與傅大士的關系。傅大士傳有『還源詩』十二首,遺則有『還源集』。又傅大士的『獨自詩』:「推檢四運並無生」,「本願證無生」;遺則有『無生義』。遺則的禅學,與傳說中的傅大士,最爲一致的,是「妙神」說。如『宗鏡錄』卷九(大正四八·四六一下)說:

   「傅大士稱爲妙神,亦雲妙識」。

  遺則的『無生義』,一再的說到「妙神」、「妙識」,如『宗鏡錄』卷八(大正四八·四五九下說:

   「無生義雲:經雲持心猶如虛空者,非是斷空,爾時猶有妙神,即有妙識思慮。……經言:若識在二法,則有喜悅;若識在實際無二法中,則無喜悅。實際即是法性,空(性)識即是妙神,故知實際中含有妙神也。華嚴經性起品,作十種譬喻,明法身佛有心」。

  「大師言:雖有妙神,神性不生,與如一體。譬如淩還是水,與水一體,水亦有淩性。若無淩性者,寒結淩則不現。如中亦有妙神,性同如,清淨則現,不淨不複可現。乃至如師主姓傅,傅姓身內覓不得,身外覓不得,中間覓不得,當知傅姓是空。而非是斷空之空,以傅姓中含有諸男女。故言性空,異于虛空;佛性是空,諸佛法身不空」。

  又,『宗鏡錄』卷叁九(大正四八·六五0上)說:

   「無生義雲:若無有妙神,一向空寂者,則不應有佛出世說法度人。故知本地有妙神,不空不斷。師子吼雲:佛性者名第一義空,第一義空名爲智慧;智慧即是妙神」。

  傅大士說「妙神」、「妙識」,遺則也一再說非有「妙神」不可。在譬喻中,並引「傅姓」爲喻,更可見關系的密切。遺則(與傳說爲傅大士說)的「妙神」、「妙識」,就是微妙的心,神是心的別名。如鄭道子的『神不滅論』(『弘明集』卷四)。範缜作『神滅論』,蕭琛與曹思文,都作『難神滅論』。梁武帝也『敕答臣下神滅論』(『弘明集』卷九)。梁武帝曾立『神明成佛義』(『弘明集』卷九)。『大乘玄論』卷叁,傳說古來對「正因佛性」的解釋,有十一家。「第六師以真神爲正因佛性;若無真神,那得成真佛」?依嘉祥吉藏說:「真神」等「並以心識爲正因」(大正四五·叁五下──叁六上)。所以遺則的「妙神」,也是江東固有的。但就名詞,就知道是中國(老莊)化,而不是依經論名句而說的了。這是通俗的,特別是在家學佛者所常用的。傅大士的偈頌,傳說在民間,契合于以玄理見長的江東人士,深合江東人的口味。所以遺則的佛窟學,在形式上(歡喜用玄學的術語),內容上,更與玄學相融合。

  遺則是江東禅學更玄學化的一人,而並不只是他一人。如「有物先天地」(本于老子的「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是玄學。無論玄學者怎麼解說,這是道體的開展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叁,叁生萬物,是一說。太極生兩儀,而四象,八卦,又是一說。道在天地萬物以前,天地萬物壞了,而道體不變。這種思想,嚴格的說,是不屬于佛法的。然「有物先天地……能爲萬物主」,正傳誦民間,被看作最深徹的禅學。遺則的悟入,就是這種玄學化的禅學。與遺則同時,有「馬素弟子」(馬素被稱爲馬祖,後人誤以爲馬大師,所以『傳燈錄』作道一弟子)龍牙圓暢,如『宗鏡錄』卷九八(大正四八·九四五下)說:

   「龍牙和尚雲:……道是衆生體性。未有世界,早有此性;世界壞時,此性不滅。喚作隨流之性,常無變異動靜,與虛空齊等。喚作世間相常住,亦名第一義空,亦名本際,亦名心王,亦名真如解脫,亦名菩提涅槃。百千異號,皆是假名,雖有多名而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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