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攝心爲戒,因戒生定,因定發慧。是則名爲叁無漏學。”(《宗鏡錄》卷叁十六)“心外無境,念自不生,如是則入宗鏡之一心,成止觀之雙運。方能究竟定慧莊嚴,自利利他,圓無盡行。”(《宗鏡錄》卷四十五)六度爲心:“菩薩所行十波羅蜜、四攝、萬行,皆從真慈悲心起。故金剛叁昧經雲:空心不動,具足六波羅蜜。”(《心賦注》卷一)乃至一切因果、天堂地獄皆由心造:“一切因果從自心生,心外實無善惡業可得。以業無自性,但由心起故。”(《宗鏡錄》卷八十五)“天堂地獄苦樂之相,皆是自心果報業影。既以自心所作爲因,還以自心所受爲果。”(《宗鏡錄》卷七十八)“淨穢二土……非同非異,不有不無。但隨自心因業所現。”(《宗鏡錄》卷八十九)
《法華經》雲:“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叁。除佛方便說,但以假名字,引導于衆生,說佛智慧故。”[13]提出“叁乘歸一”,即聲聞、緣覺、菩薩之叁乘歸于一佛乘,調和大小乘之各種說法,以爲一切衆生皆能成佛。《宗鏡錄》中亦雲:“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叁。一乘法者,一心是。但守一心,即心真如門。一切諸法,無有缺少。一切法行,不出自心。唯心自知,更無別心。心無形色,無根無住。無生無滅,亦無覺觀可行。若有可觀行者,即是受想行識,非是本心,皆是有爲功用。諸祖只是以心傳心,達者印可,更無別法。”(卷二)將各種不同的佛教理論歸之于“一心”,與《法華經》的一佛乘並不相同。延壽的理論重融和而不重辨析,遍采諸家之說,而出之以“一心”。心在他的理論體系中,處于本體論的重要地位,與性宗的如來藏不一不異。這在當時可以視作是一種新的建構。
二、從觀心到無心
從“萬法唯心”的本體論出發,延壽的解脫論非常重視“觀心”的作用,明顯受到天臺宗止觀學說的影響。“止”指精神統一而達無念無想的寂靜狀態,“觀”指以智慧思惟觀察某一特定的理趣或事物。在戒定慧叁學之中,“止”屬于定學的領域,“觀”則爲慧學所概括。天臺智顗最重止觀法門,將之分爲漸次止觀、不定止觀、圓頓止觀叁種,依次在《釋禅波羅蜜次第法門》、《六妙法門》、《摩诃止觀》叁書中說此叁種止觀。所謂圓頓止觀,“初緣實相,造境即中,無不真實。系緣法界,一念法界,一色一香,無非中道。己界及佛界、衆生界亦然。陰入皆如,無苦可舍。無明塵勞即是菩提,無集可斷。邊邪皆中正,無道可修。生死即涅槃,無滅可證。無苦無集,故無世間;無道無滅,故無出世間。純一實相,實相外更無別法”[14],將止觀與大乘佛教中道實相理論融爲一體。又《摩诃止觀》卷五有“一心叁觀”之說:“若一法一切法,即是因緣所生法,是爲假名假觀也;若一切法即一法,我說即是空空觀也;若非一非一切者,即是中道觀。一空一切空,無假、中而不空,總空觀也;一假一切假,無空、中而不假,總假觀也;一中一切中,無空、假而不中,總中觀也。即《中論》所說不可思議一心叁觀。” 以此觀于空、假、中叁谛之任何一谛,而叁谛無不圓具,故稱“一心叁觀”。
《心賦注》卷叁雲:“一切法由心而起。若能反觀心性,不得心原,即知萬法皆無根本。”《宗鏡錄》卷四十四:“若念念不住,如汗馬奔逸,即當以止,對治馳蕩。若靜默然無記,與睡相應,即當修觀,破諸昏塞。修止既久,不能開發,即應修觀。觀一切法,無礙無異,怗怗明利,漸覺如空。修觀若久,闇障不除,宜更修止。止諸緣念,無能無所,所我皆寂。空慧將生,是爲自修法行。”可謂止觀雙修。“是知雖有佛性,久翳塵勞,須以止觀熏修,乃得明淨。如貧女得藏中之寶,猶力士見鏡裏之珠,方親悟自心妙覺圓滿。又如何行于止觀,得契真修。但了能觀之心,所觀之境,各各性離,即妄心自息,此名爲止。常作此觀,不失其照,故名爲觀。斯則即止即觀,即觀即止,無能所觀,是名止觀。”(《宗鏡錄》卷二十)《大乘起信論》提出“真如緣起”、“一心開二門”的理論,以爲:“如大海水,因風波動,水相風相不相舍離。而水非動性,若風止滅,動相則滅,濕性不壞故。如是衆生自性清靜心,因無明風動,心與無明俱無形相,不相舍離。”[15]把“阿賴耶識”說成是真如本體和無明現象這一對矛盾相互對立又互相統一的産物,由于不斷受到“真如熏染”和“妄識熏染”,淨法和染法相續不斷。唯識宗則認爲,只有轉識成智,才能證得勝果。延壽的理論比較糅雜,對于諸家之說都有所采納,而又尤其注重在止觀的幫助下達到“無心”。
《宗鏡錄》卷六引古德偈雲:“勸君學道莫貪求,萬事無心道合頭。無心始體無心道,體得無心道也休。”又卷八十叁:“所以《法華經》但說一乘,開示于此。《般若經》唯言無二,付囑于此。《涅槃經》佛性平等,廣喻于此。《華嚴經》法界無盡,顯現于此。無邊妙旨。同歸宗鏡矣。問:“《楞伽經》雲:佛語心爲宗。既立一心爲宗,雲何複雲無心是道?”答:“心爲宗者,是真實心。此心不是有無,無住無依。不生不滅,有佛無佛,性相常住。爲一切萬物之性,猶如虛空體。非一切,而能現一切。”又卷七十九:“故知法法無心,塵塵本寂。寂而常用,用而常寂。法無心而隨緣成壞,人無心而諸行遷流。”于無心中,證入宗鏡,悟心無心,悟境無境。即心無心,是爲通達佛道。
《心賦注》卷一剖析禅宗諸家對于“心”的論述:“妄念本寂,塵境本空。空寂之心,靈知不昧。即此空寂之知,是前達磨所傳清淨心也。……如洪州馬大師雲:起心動念,彈指瞬目。所作所爲,皆是佛性。此是即妄明真。或擬離黑覓珠,如北宗秀大師雲:衆生本有覺性,如鏡有明性,煩惱覆之不見。如鏡有塵闇,妄念盡則心明,昏塵滅則鏡朗。此是離妄明真。或雲明黑都無者,如牛頭融大師雲:諸法如夢,本來無事。心境本寂,非今始空。宜喪己忘情,情忘即絕。此是真妄俱無。初一皆真,次一皆妄,後一皆無,皆是未見珠也。如荷澤和尚,于空無相處,指示知見。了了常知,不昧心性。見珠黑之時,但見珠體明白。不觀黑色,及青黃等雜色。既不即黑,亦不離黑,亦不黑白俱拂。了了見心性之時,不即不離,無住無著。非一非異,不取不舍。”“洪州雲:心不可指示。但以能語言等驗之,知有佛性。是比量顯也。荷澤直雲:心體能知,知即是心。不約知以顯心,是現量顯。”禅宗北宗講拂塵看淨,而神會的南宗禅講“無念”。延壽羅列諸家之說,但最終還是以南宗禅爲指歸的。《壇經》雲:“故知不悟,即是佛是衆生;一念若悟,即衆生是佛。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中,何不從于自心頓現真如本性?……識心見性,自成佛道。”[16]所以行住坐臥,心不動搖。一切時中,空無所得。心無所住,真俗不二,正是延壽理論的歸趣。
印順《中國禅宗史》將“無心合道”概括爲牛頭禅的根本思想,這和《宗鏡錄》中提出的“無心”思想是極爲相似的。[17]《五燈會元》卷二引牛頭法融語錄雲:“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門、定門、慧門,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無叁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阙少,與佛何殊?更無別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貪嗔,莫懷愁慮,蕩蕩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臥,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爲佛。”[18]但由于延壽畢竟是法眼宗的傳人,所以雖然其理論綜攝各家,不重辨析,《宗鏡錄》中于禅宗各家理論可謂都有采納;但在《心賦注》中,他推崇的還是南宗。
在頓悟還是漸悟這個問題上,《宗鏡錄》卷叁十六雲:“有雲先因漸修功成,而豁然頓悟。如伐木片片漸斫,一時頓倒。亦如遠詣皇城,步步漸行,一日頓到。有雲先因頓修,而後漸悟。如人學射,頓者,箭箭直注意在的;漸者,久始漸親漸中。此說運心頓修,不言功行頓畢。有雲漸修漸悟,如登九層之臺,足履漸高,所見漸遠。已上皆證悟也。有雲先須頓悟,方可漸修。此約解悟,若約斷障說者,如日頓出,霜露漸消。”雖然途徑很多,但都離不開頓悟:“不壞世間,而超世間,不舍煩惱,而入涅槃。不修頓悟,猶如野幹隨逐師子。經百千劫,終不得成師子。故知若不直了自心,豈成圓頓?隨他妄學,終不成真。此宗鏡錄,是圓頓門。即之于心,了之無際。更無前後,萬法同時。”而達到“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佛語心爲宗,無門是法門”的境界,如《心賦注》卷四中所說的:“萬法到心,諸緣並絕。”
而其最終目的,是要調和當時各家理論間的矛盾,進而調和各種社會矛盾。故《宗鏡錄》卷八十一雲:“諸衆生心,及諸佛心。本無有異,平等一相,成大菩提。瑩徹清淨,廓然周遍。圓明皎潔,成大月輪。量等虛空,無有邊際。是以垢淨世界,大小法門。乃至六度萬行,皆從凡聖心現。故經雲:菩薩摩诃薩,以離垢心,現見無爲真如法界;以自在心,現生叁界,爲教化彼諸衆生故。又經雲:依自虛妄染心,衆生染;依自性清淨心,衆生淨。諸法無行經雲:雖贊發菩提心,而知心性即是菩提。雖贊大乘經,而知一切諸法皆是大相。雖說菩薩道,而不分別阿羅漢、辟支佛、諸佛。雖贊布施,而通達布施平等相。雖贊持戒,而了知諸法同是戒性。雖贊忍辱,而知諸法無生無滅無盡相。雖贊精進,而知諸法不發不行相。雖種種贊歎禅定,而知一切法常定相。雖種種贊于智慧,而了智慧之實性。雖說貪欲之過,而不見法有可貪者。雖說嗔恚之過,而不見法有可嗔者。雖說愚癡之過,而知諸法無癡無礙。雖示衆生墮叁惡道怖畏之苦,而不得地獄餓鬼畜生之相。如是諸菩薩,雖隨衆生所能信解,以方便力而爲說,而自信…
《永明延壽佛學思想研究》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