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策發身心。”由于延壽在這一基礎上闡發了他的禅淨雙修的思想,他因此而被後世尊爲淨土宗師。但後世所流傳的據稱是延壽所作的《四料簡》,並不見于延壽的著作之中,很顯然是淨土宗人附會的無稽之談。
在《萬善同歸集》中,我們倒是發現了延壽的幾處問答,頗具禅家機鋒,足以體現他作爲一代禅師的風格。姑錄如下:
問:“妄心幻境,爲複本無
從今日無
”答:“心境本無。”
問:“以何方便,而得悟入
”答:“有方便門,應須自入。”
問:“豈無指示
”答:“見性無方,雲何所指
實非見聞覺知境界。”
問:“既無所指明,見之時見何物
”答:“見無物。”問:“無物如何見
”
答:“無物即無見,無見是真見,有見即隨塵。”
以上五處的問答,延壽的回答均幹脆利落,直下導入禅門頓旨,其禅門風骨立見。由此足以見出,延壽作爲一代禅師的基本風貌,並不曾有根本的改變。
要而言之,作爲一代禅師,延壽的禅行中兼融了佛門的各種善行,使五代末期的吳越佛教走上了融合的道路。在五代時期的那種特定的佛教環境中,禅門中所層見的種種弊端,自然也是促使延壽走上兼融道路的曆史原因。在另一方面,法眼一宗,自文益立宗以來,曆來就注重對佛門其他宗派的圓融吸收,自文益的華嚴禅發展至德韶一代,又兼融了天臺一教,再至延壽時則佛門的一切善行無不兼融。作爲兼融,其本身並是壞事,但也無可諱言,延壽的禅法也過于注重兼融了,乃至使得他作爲禅師的特色反而消融了,這毋甯也是法眼宗發展至延壽時期,便開始走向消亡的重要內在原因之一。
(叁)延壽的其他著作
延壽的著作還有很多,在這裏,我們再就他的《唯心訣》、《定慧相資歌》與《警世》等作品來作出一些粗淺的探討。
《警世》是延壽告誡後學的訓示文字,通篇文字不多,但言詞懇切,充滿了禅師無緣大慈。延壽首先向後學講述了“人身難得”的道理,他非常悲切地指出:芸芸有情,能生人身者“如爪上之塵”。縱使其中有得人身者,能生中國,不爲女身,且十相具足者則更加稀少。因而,延壽反複警示世人:要珍惜自己這難得的人身。接著,延壽又進一步闡述了人身的危脆,“以肉爲身,以氣爲命,一報之內,如石火風燈,逝波殘照,瞬息而巳”,在所有人身中,能得全其天年者甚少。而在這有限的人生壽命中,生老病死、喜怒哀樂等各種業力,無時不在摧殘人的生命。假使人們苟且隨順世情,則將喪失這難得的人身,造作種種罪業,最終墮落到下叁塗中去。爲此,延壽非常懇切地提撕後學,“須蘊仁悲,行善修心,除非去惡”,從而悟徹“叁界唯是一心”之理。因爲,“善解見空者,一切無想念。若了一心之旨,心外自然無法可陳,豈有欣戚關懷,是非幹念
”在人們明了“一心”之理以後,自然也就悟到了“叁界虛僞,唯心所作,離心即無六塵境界,乃至一切分別”了,那種“心不見心,無相可得”的境界,于是也就凸顯出來了。而這一境界的獲得,“須以禅定冥合”,才能獲得。因此,延壽在卒章之處,諄諄教誨後學:“一心靜處,人一相法門,若能谛了自心,以此定慧相應,則能不動塵勞,便成正覺。平生所遇,莫越于斯;普勸後賢,可書紳耳。”通觀《警世》的全文,我們不難發現延壽在這裏主要是提示後學,努力精進,不要虛度人生。
延壽還有《唯心訣》一卷,著重探討禅者的本具真心,對衆生的同一真性作了詳盡的發揮。延壽一開篇就提出了“詳夫心者,非真妄有無之所辨,豈文言句義之能述乎”這一命題,從而指出禅者所要開顯的真心,應該是超越了真妄有無與文字言語的境界。這也如同如《起信論》中所說:“是故一切法從本已來,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異,不可破壞,唯是一心,故名真如。”延壽認爲:學人只要能夠把握住這個真心,就能達到“動寂無礙,涉人虛融;互奪互存,靈通莫測;不出不在,妙性無方”的境界。雖然如此,但衆生由于受無始以來的業力牽引,往往會容易使這個本具的“真心”迷失,甚至還會出現奴郎不辨、認賊作父的種種顛倒現象。因此,延壽明確地向學人指出:“意地清而世界淨;心水濁而境像昏……萬法本只由人,真如自含衆德;無念而殊功悉備,無作而妙行皆圓。”學人只有時刻守持住自己的這顆真心,才能獲得圓滿的禅行,證到禅法的妙谛。至此境界,則會體悟出“如滄海之味混百川,猶須彌之色吞群鳥,無一名不播如來之號,無一物不闡遮那之形;岩樹庭莎,各梃無邊之妙相;猿吟鳥噪,皆談不二之圓音”的殊勝妙境來。然而,大多數學人並非能夠進入這樣一種境界,他們的真心往往被無明的惑業所障蔽,乃至被種種妄相所牽累,不能自拔。因此,延壽在此基礎上列舉了120種邪宗見解,指出他們的種種邪見,“並是迷宗背旨,失湛乖真,挽目生花,迷頭認影,若敲冰而索火,類緣木以求魚,畏影逃空,扪風捉電”。爲此,延壽還殷切地提醒學人只有“視聽俱忘,身心無寄;隨緣養性,逐處消時”,才能發現並守持住自己本具的這顆真心。綜觀《唯心訣》的通篇文字,完全是從禅宗明心見性的立場出發,諄諄告誡後學:要求他們收束住自己的外馳之念,回觀自己本具的真心,從而見性解脫。由此也足以見出,在延壽的禅行中,盡管圓修了一切法門,但他作爲禅師的這一基點,並無根本性的改變。
《定慧相資歌》同樣是延壽的重要作品之一,通篇采用歌行的形式,透徹地闡述定慧同修、止觀雙運的禅修妙理。歌行一起始就開宗明義,直接提出了“祖教宗中有二門,十度萬行稱爲尊;初名止觀助新學,後成定慧菩提根”””的禅修主張。接著,延壽反複地闡明了定慧二門相輔相成的關系,它們之間是“定爲將,慧爲相;能弼心王成無上,永作群生證道門”的關系。因而,任何偏定或偏慧的修爲,均有違禅門修行的中道。爲此,延壽在《定慧相資歌》中,反反複複地奉勸學人,不要落人偏頗之弊。他說:“偏修定純陰,爛物刳正命;若將正慧照禅那,自然萬法明如鏡。偏修慧純陽,枯物成迂滯;須憑妙定助觀門,如月分明除霧翳。”在延壽看來,“定即慧,非一非二非心計;慧即定,不同不別絕觀聽”,二者之間,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因此,延壽教導學人“勸等學,莫偏修;從來一體無二頭”,從而使之進入定慧相資、止觀雙運的正道。在歌行的結尾之處,延壽再叁指出:“真實言,須入耳;千經萬論同標記,定慧全功不暫忘,一念頓歸真覺地。定須習,慧須聞;勿使靈臺一點昏。合抱之樹生毫末,積漸之功成寶尊。”通觀全歌,延壽主張定慧相資、止觀雙運,其中雖然不無天臺教法的影響,但其根本出發點,仍然落實在禅宗的修爲之中。他的這一禅修主張,到了南宋時期的宏智正覺那裏,得到了合理的吸收,在正覺的《默照銘》中,似乎仍可窺見出《定慧相資歌》的某些蹤影來。
延壽的著作還有一部分,其中見諸《續藏經》的,尚有《叁支比量義鈔》一卷、《受菩薩戒法》一卷、《心賦注》四卷、《觀心玄樞》一卷、《叁時系念佛事》一卷、《叁時系念儀範》一卷等。這些著作雖然從某一側面體現了延壽的禅學思想與禅修理念,但與上述著作相比,畢竟要顯得次要一些,因而在此不再一一贅述。
作爲法眼宗的最後一代宗師,延壽在禅門著述方面的功績是不可埋沒的。他以其等身的著作,闡述了他的禅學主張,表明了他圓修的禅修理念,具有劃時代的曆史意義。中國的禅宗發展至延壽,才正式出現著書立說的大師,也是從延壽之後,禅門才大開著述之風。從此以後,不但禅門的燈錄文字日趨完善,同時也出現了像契嵩、惠洪、重顯、克勤等一批長于著述的禅門大師,原其本始,自然與延壽的開一代禅門著述之風密切相關。
在另一方面,延壽主張將佛門的一切善行兼融到禅修之中,從而形成了他極爲駁雜的圓修思想體系。站在五代末期那一特定的曆史時期,禅門修爲的僞濫正在日益嚴重的曆史背景下,延壽圓修主張的提出,固然有他一定的道理,且對于糾正禅門修持中的偏頗,也有一定的積極意義。然而,延壽的禅法在過于強調圓修的同時,勢必也會使得其作爲禅宗的宗門特色,不斷地被圓修所整合,最終乃至使得其作爲禅宗的宗風特色消失殆盡了。從這一角度來看,延壽的過于強調圓修,毋甯也是造成法眼一宗走向消亡的重要內因之一。
《法眼大師 禅宗巨匠——永明延壽禅師述評(蔡日新)》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