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讀得起勁,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徐校長腳步非常的輕,自習課老師進來,又不須行禮,他總是從後排過來,當他從哪一行走過時,哪一行的人,就開始緊張了。當他在你身旁停下來,把你的書拿起來,你就馬上站起來,乖乖地背。這時同學們讀書的聲音立刻低了,你一個字都逃不過。經徐校長監過自習課的文章,到現在都忘不了。”她說:“乖乖,我從來沒遇過嚴師,難怪我不行了!”我們都大笑。她一直坐到四點半,站起來就跑,因爲想起了是來洗衣服的呢。可能別人要用洗衣機,把她的衣服丟出來了呢!于是我領著小妞在門外等她,看到她笑容滿面地推著小車子走過來,對我說:“還好,沒人動。”(懷師批示:這個故事有意思。)
晚飯後,我看《習禅錄影》。寫日記。
十一點,讀經,打坐。
十一月二十八日 陰
晨六時半打坐。無境界。很靜。
小妞不在家,我做好午飯,自己先吃了等她。十一點半,她回來了,要吃白飯、白面,可以喝一小碗湯,但不吃湯裏的菜。一切由她,只要她能吃一點東西就好了。吃完飯,帶她看電視。門鈴響了,進來一位女推銷員,手裏盡是糖果糕餅。她順手遞一盒糖給小妞,小妞不要。她問我是不是日本人,我答是中國人,她似乎很奇怪。她走後,門鈴有響,這次是郵差先生給樓上人送包裹的,因爲要簽字,我請他再來。他走後,一連接兩次錯電話,當然他們打的號碼並不錯,可是換了人家,幾年都搞不清楚。
晚飯後,又和小妞玩了一會,十點她才去睡。我看《習禅錄影》,這本書我也不知看過多少次了。但每次看到說一部分錄音帶遺失,或是有些地方老師不准記,說記下來會害人,諸如此類的地方,我都會急死,我真覺得還是記下來的好。(懷師批示:與其不寫下來,所以你遠隔重洋,也會自己慢慢摸進來。佛經寫得太多了。禅宗語錄也寫得太多了,有什麼用。這個道理要看得透,不須急。)
寫完日記,十一點,讀經,打坐。
十一月二十九日 雪
晨六時二十分打坐。
可能是天冷,小妞八點還起不來,她爸一直催她起來上學。我覺得好笑,讀一個托兒所,竟似讀研究所那麼嚴重,大雪天,一早叫她去上學,她又有點咳嗽,真不忍心。但我做不了主。
十一點半, 她回來了,帶回來一張她的作品,是一張白紙上塗上各種顔色,隨她說是人或是物。總之是她想象的一種東西。她把它貼在我屋裏的牆上。我這屋地上是她的玩具,牆上是她的作品,洋洋大觀,熱鬧得很。(懷師批示:這個世界,何嘗不是被我們這些大人、老人、白種人、黃種人、黑種人,也貼滿了鬼畫符和玩具嗎?)
下午帶她看電視,似乎後門外有聲音,我要去看,她不准我走,要帶她去,她又不去。這時前門的門鈴響了,原來是查瓦斯的。他剛出去,門鈴又響了,郵差先生送包裹來要我簽字。一天這些應接不暇,搞不清楚。(懷師批示:這便是現代生活和原始生活的不同,應知這便是世人的玩具世界。唉1莫可奈何,生爲此世之人了。)
晚飯後,他們看電視報新聞,幾個電臺都是女廣播員——新聞記者。這是幾年來婦女運動的成果。記得我剛來美時,新聞記者都是男士。據說在婦女運動之前,有的地方根本不用女職員,有的地方雖然可用,但薪水非常懸殊,只論性別,不論成績。(懷師批示:總有一天,變成女主外,男主內,大家換一下地位試試。一笑,大笑。)
十一月叁十日 陰後雪
晨六時整打坐。忽覺眼前一閃一閃的,似乎將有一片光明的趨勢。我急忙睜開眼睛,又覺得不對,又立刻閉上,那一點靈光早過去了。我總是拿不准火候,每每錯過機會。(懷師批示:用心太過,不取不著即可。)
小妞十點半回來,我爲她下了碗面,她不喜歡飯和面上有顔色,所以只給她放一點鹽。她吃完了面和湯,留下了菜。她要出去玩雪,只得爲她穿上雪衣、雪褲和皮靴,戴上手套,帶她到門外走廊上做雪球。雪相當大,有微風,很冷。她不肯進屋,我只好站著陪她。走廊上的雪一直鋪到門邊。隔壁鄰家門外的一棵老松,松針上積滿了雪,已被雪壓得下垂了,然而顔色不變,白、綠分明。街上兩旁,都還保留著雪景的完整畫面。只有馬路中間被來往的車輛破壞無遺。這時候洗衣房走出一個人來,向我揮手,原來她是上次給我送信來的美國太太。彼此問了一聲好,她說好冷,就忙忙地回去了。小妞也冷了,才肯進屋。
晚上,我看了《楞嚴大義》,又看了筆記。每次看到抄下來的那篇永嘉大師證道歌的講義,因爲講得不好,當時我就覺得不好,現在愈看愈不好,我就把它扯下來了,再補上一些空白紙。
寫完日記,十一點半,讀經,打坐。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臨晨叁點批閱。)
十二月一日 陰
晨六時打坐。無境界,但很清淨。
小妞在家,我就必須吃早點,因爲午餐無定時,有時叁、四點才吃午飯,如果不餓就不吃午餐,也是常事。她現在肯吃東西了,每天吃蛋、飯、面或多或少,能吃一點,只是不肯吃菜。
下午帶她玩,陪她丟球,散步,她活動,我也活動。我爲陪她看電視,我也看電視長片,叫《追求明天》。小妞喜歡裏面的一個小男孩,她叫人家妹妹。因此我陪她看一年了。看這種東西,就如看《紅樓夢》一樣。看你用什麼眼光,從哪種角度去看。如《紅樓夢》就是一部道書,我最喜歡開頭及結尾的那些詩,再看那個大家庭的盛衰,每一個人的結局,因爲曹雪芹寫得好,人物之生動,看上去若有其人,若有其事,甚至連自己也置身其中了。記得小時侯,看得入神,會爲這個悲傷,又爲那個難過。現在不會了。就如我現在正看的這個《追求明天》。其中顛倒之處,人間又何曾不是如此,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中外古今,到處皆然。不過看是看,卻能過而不留,不會有任何影響。這就是學道的成績。有時候我是借境考驗自己,看看有無進步。或是進步多少,自己心裏有數。
夜間小妞九點才睡,我看《楞伽大義》,寫日記。
十一點,讀經,打坐。
十二月二日 陰
昨夜一覺醒來,去一趟浴室,回來一看鍾叁點半。我想明天是周末,于是就打坐。這一坐就很妙,似睡非睡地,最初覺得身體非常舒適,後來就不知身體之所在了,完全失去了感受,但心裏卻非常清楚,偶爾有點遊絲,如浮雲飄過,輕松得很。起坐一看,鍾整六點半,我還以爲不過一個多鍾頭哩。
今晨七時起床,打坐。很清淨。
上午十一點半,他們帶小妞出去了,我照例洗澡,洗衣,熱飯,做菜。每周送牛奶、果汁,順便送兩盒蛋,每天小妞吃兩個,再做菜用幾個,本來不多,可是這小人吃東西不准,有時一個都不吃,這樣一來,蛋剩得太多,我只得腌起來。
夜間我看《定慧初修》,寫日記。
十一點半,讀經,打坐。
十二月叁日 陰
晨七時打坐。身靜,心淨。
下午叁點,他們帶小妞出去了。我在後門邊站了一下,遍地是雪,無法下足,房東還沒來鏟雪,因爲雪還不夠大之故。美國人都不喜歡這種房子,他們喜歡在四不巴邊的森林裏面住家,因爲他們白天的生活太緊張,希望夜間以靜來調劑一下。但這臨街的房子也有好處,積雪太深,房東會來鏟,哪兒壞了,說一聲就有人來修,當然也許房租貴了一點。據說這房子將近百年的曆史,原來樓上樓下是一家人,後院有停車房,有傭人(黑人)住的下房,前後及兩邊空地都不小。不知傳到他家哪位哥兒手裏,也不知是這位哥兒高升了,還是手頭缺乏了,就把祖産給賣了。房子的缺點是電路不好,常出毛病,所以燈泡、電視都常常壞。
我無事就看書,一看書就有問題,我不懂心體離念,是什麼情境?有一種定,定得什麼都不知道了,算不算心體離念?(懷師批示:心體一詞,指此能思維妄心之本體——本體也強名——它是離一切見、聞、覺、知之念的作用,但亦即在其中,“即此用,離此用。”並非如木石之無知才算離念。)何謂指物傳心人不會?(懷師批示:當人心目,面對現實世間之事事物物時“依他起”用,即見心之妙應。用過便休,即會心自無性。)“诠”這個字,到處都可看到。似乎講法可不一樣。如下面這些——一、若止于此境,就爲小果所诠。二、是法非言語能诠。叁、一落言诠......四、種種名,種種法,悉以實诠人無我,法無我爲其究竟。
最後還有老師給我的偈:現前性海幻真诠。我就不會解這個诠字。(懷師批示:诠。包括注解,注釋之意。诠,也即是言語思議之意。“不落言诠”即不受文字言語所困惑之意。)
他們六點回來,飯後,十號電臺又是那位美國人類學家訪問臺灣民俗,他請一位學宗教的女士陪同前往。她們講太極圖,陰陽之道,先拜土地廟,看人家子孫扶乩請示父母的意見。據說還能寫出一首詩來。又看清明掃墓。迎菩薩等民俗,以及媽祖廟香火之盛等等。我們在臺灣二十多年,從沒見過,反而來美國在電視上看到。所以我常有一種看法,我認爲在美國的中國青年學者,其對中國過去大陸的了解與外國人一樣,都是書本上的知識 ,如果叫他們來介紹中國,那只是拾人牙慧而已。因爲他(她)們不是生在臺灣,就是很小就離開大陸。除非老一輩的學者,才算能說得清楚。也才能有正確的看法。我們在波士頓住在某大宿舍時,每逢中國新年,學校也可以說是系裏,就要辦一個歡迎中國新年晚會,由女兒主持,主持人難免就要安排節目,還要介紹一些中國習俗,女兒就去燕京圖書館借些關于中國習俗的書來看。我翻開看看,不知那個作者從哪兒找來一些不叁不四的資料,于是我告訴女兒,這是國際場合,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和立場。當然,每個國家都有它的陋習,但只能和國人作自我檢討,不應當供給外人作爲笑料。(懷師批示:對極,此所謂良母之教也。)
寫完日記十一點半,讀經,打坐。
十二月四日 雪
晨六時打坐。坐中似乎偌大天地什麼都沒有,不是…
《參禅日記 一(金滿慈夫人)》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