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禅日記(二)
金滿慈夫人
六月二日 晴
晨六時打坐。
今天周六,他們一早帶小妞去加拿大慶祝結婚紀念。預計明天下午回來。我也准備在這兩天盡量用功--打坐、看書。除了爲小妞母女修改一兩件衣袖之外,時間不作別用。總之一到周末樓上總是空的。如果恰遇女兒他們也不在家,就會靜得如古寺一樣。最怪的是連過路的車輛也都不多,尤其天氣又冷,人們大都留在家裏看電視。美國的電視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半夜就放長片。
晚間仍看《楞伽大義》。寫日記。十一點,打坐。
六月叁日 陰
晨六時打坐。觀想--頂法。
晨坐叁小時,不覺時間過去了,不知不覺地似乎只是一會兒功夫。其實我每天晨坐的時間總覺不夠,尤其記著時間就坐不好。今天我聽到電話鈴響,沒有理它,我想天掉下來也不過壓成一塊肉餅,沒有什麼大事。
下午看了《佛法要領》,又打了兩次坐。一直到五點,他們要回來了,我又去廚房做晚飯。七點他們才回來。
晚間仍看《楞伽大義》。寫日記。十一點,打坐。
六月四日 雨
晨六時打坐。觀想--頂法。
昨夜一夜小雨,今日未停。下午帶小妞站在廚房窗內,見後院牆腳下的薔薇都東歪西倒的沒有幾枝花了。我知道那兩株粉紅薔薇的季節已成過去,明年再見了。此地花的季節爲時過短,除了氣候之外,也許還有其他因素。現在瓶內還有幾朵盛開的,看來叁五天還不會謝。我忽然後悔不該折枝:第一,它生在牆角下是過去屋主栽的,它爲什麼一定要供人欣賞呢!第二,今年折了許多,會不會妨礙它的發育。種子都分散了,明年的花會不會受影響呢!
晚間我看《習禅錄影》,老師在靈岩寺閣樓上修什麼法?(懷師批示:修止觀。)說:“刹那之間,這一點靈光自己把它觀起來了,靈靈明明一下就幾個鍾頭下去了。”我不知道所謂靈靈明明的這點靈光是什麼?是不是靈明的自性?可以用觀想起來嗎?(懷師批示:此時之靈靈明明,是指自我心量性境。一點光明,是指有心造作明點觀想時之意地現量,故起一點光明。須知此觀想造作起來之光明,乃性空中緣起性之假有觀。靈明自在,乃緣起性空之自在境,但此二即一,一即二,終須住而不住,方爲究竟。)
寫完日記,十一點,打坐。
六月五日 晴
晨六時打坐。
現在天漸長了,六點已是黎明,六點半天就大亮。可能是我常觀想頂法,頭頂會痛,但不嚴重。過去頂骨會響,現在不響了。似乎是從後腦往上推起痛,影響到兩目也覺疲倦。想睡覺。(懷師批示:觀頂法時稍久,應直上而觀空。初習修者,不可久住頭頂,不然,當然會頭痛。如住頂一晌,或又轉觀足趾,則可調柔而免痛覺。然終不如觀空之爲勝也。)
下午帶小妞玩。後院的草長得好高了,因爲沒有人剪,大門外的草坪是房東來剪過的,頗覺整齊。這兒的好處,夏天不必剪草,冬天不必鏟雪,如果是住宅區,四周人家都剪草種花,收拾得整整齊齊,如果一家不同,自己也會不好意思,所以有些人家就只得請人整理。而美國人工之貴,可不簡單!
晚間仍看《楞伽大義》。我不懂真意何以要造一個明點,如果我不去體會它,它是不是一直就在那兒的,只是過去我沒注意而已?(懷師批示:自性光明,乃強說光明,原本非相。定久光生,乃性光之第一反映。至于意境造作(觀想起來)之光明,無論一點明點,或大光明境,即同第叁重之投影。由此等次,由意業所生,重重投影,光光互照,統乃即真即幻,並非究竟。但亦非不究竟。到此須理覺,不可全仗事(工夫)定也。又:黑暗亦即自性業識之變相,此尤須知也。)寫日記。十一點,打坐。
六月六日 陰
晨六時打坐。
我現在有個看法:我想我現在是在覺的階段,最初是不覺,現在是覺,覺來覺去,習慣成自然,等到無功用行而不逾矩,就是離覺又進一步了。我是說不清楚。
老師說呢?(懷師批示:有此見解,足堪孤峰頂上,獨自閑修,成就緣覺--獨覺--佛位去也。但我不希望你只成獨覺而已。一笑。)
下午帶小妞玩,見牆下的薔薇全部凋謝了。它來人間實在只是一瞬。我記得我插花換水,不過五六次。雖然說它明年還會再來,事實上再來的只是它的下一代,並非它本身的複活,而是後代的繼承。宇宙間的生物又何物不是如此!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
晚間仍看《楞伽大義》。寫日記。十一點,打坐。
六月七日 雨
晨六時打坐。觀想--灌頂法。
在晨坐中,我常常想到什麼法,就觀想什麼法。然後空掉,又是心一境性,性空緣起的妙有法門,不知這種修法,對不對?(懷師批示:對的。)
下午帶小妞看電視。我去廚房給她拿果汁,路過書架,有意無意地,我怎麼覺得那些中文書我一本都看不出來是什麼呢,所有的字一個都認不得呢。仔細一看,原來所有的中文書都被倒置了。我才想起來,上周末這家男主人心血來潮,一時的高興,整理了一下書架,把所有的中文書都倒放起來了。難怪我一個字都不認得哩!這使我記得讀中學的時候,在從北平開往天津的火車上,一個男生看英文報,坐在他兩旁的女生伸頭望了一眼,回頭相視而笑。我好奇地遠遠地注意一下,原來報紙拿倒了,他並不知道。我也忍不住地笑了。有人說:“道德可以冒充,學問不能做假。道德四兩可以算半斤,學問半斤只能算四兩。”
晚間我看《楞伽大義》。寫日記。十一點半,打坐。
六月八日 陰
晨六時打坐。觀想--頂法。
我體會到意境上的明點,是活潑的,它已不似從前那麼難找了。似乎我用觀想的方法把它拉出來了。不管何時何地,只要一想到它,它就在那裏。哪裏呢?不知道。總之不在內、外、中間,說不出是什麼地方,只有自己知道。老師說呢?(懷師批示:本來不可以有定位。)
下午帶小妞玩。梨樹枝葉茂盛,但尚不見果實一點影子。小妞每天去看一次,她問我梨在哪裏?我說天氣還冷,它要等天暖了才來。她也信了。
晚間仍看《楞伽大義》,看到叁種意生身,我最喜歡覺法自性性意生身。我能體會第八不動地的境界,但只是體會而已。要如何才能證得呢?老師何以教我?(懷師批示:才說一不動地,早就動了矣。真正之不動地,即大動時,元在未動處也。此須參透證知。)
寫完日記,十一點,打坐。
六月九日 陰
晨六時半打坐。
今天周六,他們帶小妞出去了。我隨便吃了兩塊面包,一杯清茶,在後院站了一下,回室准備看點書,無意中發現一本舊書,唉!我又一覺,我太戀舊,這是我最大的毛病,修行人的大忌!譬如這本舊書,早已無用了,只爲它是在北平同一位好友逛書攤買來的,而她在抗戰時就已去世,我一直保留這本書到現在。提起逛書攤只要是在北平讀過書的人,都會懂。當然買舊書多半是爲便宜,但我還有另一個緣故,不知會不會有人與我有同感,就不得而知了。我喜歡買舊書主要的是爲舊書上常有批注。因爲各校老師講的資料不同,可以得到一些值得參考的東西。有一次就有一本又髒又一大股煙味沖人的書被我買來,因爲上面有些相當好的資料,買一本書就等于買了幾本參考書。可是那本書的氣味,簡直叫人受不了。我想那本書的主人,一定如古時扪虱談文的書呆子!于是我就捂著鼻子,戴了口罩,忙忙地把上面的注釋抄在一個筆記本上,然後把書丟進垃圾箱裏,自己有洗了個澡,才算了事!學生時代真是天之驕子,一個人如果永遠長不大,才是福氣!
晚間看《楞伽大義》。寫日記。十一點,打坐。
六月十日 陰
晨六時打坐。觀想--水火合。
我常在晨坐中觀想我喜歡的觀。如白骨觀,我喜歡自己變成一個白如珂雪的人,尤其白骨流光觀。但我又必須請示老師才能放心去做。我不懂可不可以愛怎麼觀就怎麼觀?
下午帶小妞玩。後院野花遍地都是,可以勉強說,綠草如茵,雜花似錦。梨樹也可看到了小果實,可是要仔細地看,因爲太高。小妞說她看不見,其實不是看不見,而是她不懂。她分不出葉子和小果實來,因爲果實太小了,幾乎似一片卷起的葉子。大人也要慢慢看才分得清楚呢!
晚間仍看《圓覺經》,寫日記。十一點,打坐。
六月十一日 晴
熟睡中被人叫醒,天還未亮,距黎明還有一段時間呢。聽說看火,我急忙披上棉襖,開門一問,原來是馬路那邊失火。這家男主人說好看得很。他抱著小妞,一家人都站在前門走廊上看火。我擔心那家店裏面的人是否都出來了!只見火光沖天,救火人員只用皮管對准兩邊鄰家直沖,因爲怕波及鄰舍,但對那失火的房屋不救,看著一棟房子整個燒完。據說房子都有保險,不值得救了。這時天已大亮,一些人來看熱鬧,背著照相機來照相,大家都是隔岸觀火。沒聽到有人問問那家商店裏有沒有人受傷,也沒人說聲可惜,好好的房子就燒掉了!看完火,回屋關上門打坐。心不太靜,可見定力不夠!
晚間仍看《圓覺經》。寫日記。十一點半,打坐。
六月十二日 陰
晨六時打坐。
這幾天身心都有一點轉變,似乎內心有一點空無所有,不著邊際地彷徨,也不是靜,也不能說不靜,不想吃,卻想睡,又不一定睡得著,只是兩眉發脹,頭不痛,也不暈,但總覺得有一個頭的存在。這是說,在平時身體上,哪兒不痛就不會隨時注意到它的存在。(懷師批示:到此應從頂門梵穴上空,升華而虛空合一。或以白骨觀法而觀頭骨空了而化光,而虛空合一,但終亦不住空相。)
下午帶小妞玩。房東叫人來把太高的雜樹砍倒了,草地上亂糟糟的,小妞過不去,叫我抱她。我也就試試我的力量,到梨樹下擡頭望望,果實又大一點了,小妞問我梨什麼時候熟?我說八月吧,我又不是百果仙子,哪會說得准!其實小妞不大吃水果,只是好奇好玩而已。
晚間仍看《圓覺經》。寫日記。十一點,打坐。
六月十叁日 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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