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于是吃了一粒暈車藥,帶了小妞去了。那裏已坐滿了人,大人孩子,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中國、日本、菲律賓、印度,至于中國人——臺灣、香港。其中有教授、學生、修女、神父、醫生、飯店老板。大家動手,有包馄饨的,有包春卷的,有春餅,還有炒粉絲。我們雖然吃過了飯,也不得不又加了點,有人唱日本歌,有人唱中國歌,氣氛相當熱鬧。九點後搭便車而歸。
四月八日 陰
晚間我看《禅林清韻》。何謂一切聖賢,皆以無爲法而有差別?(懷師批示:文從字順,語意明暢,你自參參看。)
四月十日 陰
晨六時打坐。下坐照例在客廳做瑜伽。在後院站了一下,但見空中黑雲滾滾,我急忙觀照內心的那片晴空,幸好它並未隨境改變。我是隨時隨地注意它,惟恐它隨境轉。晴空中有一個太陽,那是我用一顆星改造的,它一直沒變。有趣的是,不管是不是坐中,一想到它,它就在那裏。不想它,它就不顯。要空、要有可以隨意。這也是一種遊戲。(懷師批示:然也。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應作如此觀。)
晚上正准備看一點書,拿起《禅學與唐宋詩學》,一翻,見上面引證了許多金聖歎批的詩。看到金聖歎叁字,不覺有感。記得小時候在家就常見到金聖歎批的書。他批的書批得好是有名的,即使是什麼都不懂的我,也看得出來。譬如金聖歎批的《紅樓夢》,就批得好,別人批的就不一樣。文人真是有趣,臨刑還說:“黃泉無客棧,今夜宿誰家!”我總覺得,世上的人雖然太多了點,可是人才畢竟不是那麼普遍,多少有點可惜!唉!我又替古人擔憂了。(懷師批示:金批《紅樓夢》,乃假托金批,非事實。)
四月十一日 晴
近來心境似乎有些變化,說來也怪,當陰天下雨,或風雪助虐之際,我的內心就不與之相應。但當我置身于青天白日之下時,就不一樣了,似乎我內心的一片晴空,與虛空有合一的趨向。譬如天邊飄過來一片白雲,這片雲就如同飄在我的心上。如果空中掠過一只小鳥,我的心上就會感到有什麼東西,一掠而過。這種感覺異常微妙,說不清楚。細察這顆心,又不知在哪裏,不在內、外、中間,似乎接近虛空,又似乎就是虛空,真是愈說愈不清楚了。
四月十叁日 晴
下午我在後院站站,滿天白雲,天氣不算太晴,但太陽仍出入于白雲之間。當它出來時,光芒四射,和我意境上的太陽似乎有相吸的趨勢,我又說不清楚了。總之,現在開眼閉眼,我的意境上都有一個光明的太陽。(懷師批示:心物一元,本來如此,但亦由有意無意之間的著相而來。當空即空,此須應知。)
我已遵師谕看過了《定慧初修》,又參看了《淨土五經》。似乎我意境上的太陽與經上說的不一樣,經上說觀下山的太陽,而我意境上的太陽卻是光芒四射的朝陽。我不懂爲何要觀將下山的太陽?那種太陽已沒什麼光芒了,觀它何用!(懷師批示;因初修者,氣力不堅固,心念不空靈,故有此方便說法。此即吾佛慈悲,于不得已中設此一方便教授法也。)
四月十五日 陰
昨夜坐中,有一新的現象,就中右耳一直響個不聽,有規律地響,不是耳鳴,猶如風吹竹葉,又如風動脆片,悅耳而舒適。這種情形,來去無蹤。今日右耳仍和往日一樣,並無變化。(懷師批示:氣機將通耳根聽覺經脈時之過程現象,應放心而不著其境相,同時應挖清耳屎。)
我現在對任何現象境界之來,如不知處理,就不迎不拒,聽其自然。(懷師批示;如此最好。)
晚間我看筆記。我不懂道家所謂的一片靈明,收放在我,來去自如,是說自性的光明?還是說哪一點靈知?(懷師批示;一般道家所謂的靈明,都落在有相的光明境,猶非究竟。如通無上丹法之上乘道家,則其所說靈明,已在有無之間。總之:《楞嚴經》所說之十種仙,因其不通正覺,故落在天人境界。反之,如修持到此,一念回光返照,悟知正覺,則又何有佛道之分別哉!此即《金剛經》所雲:“一切聖賢,皆以無爲法而有差別也。”另轉寄小本《金剛經》一本贈你,可以背誦,必大有受用也。)
四月二十二日 晴
晨六時打坐,下坐做瑜伽。到後院透透空氣。早上的空氣真是清爽,嗅起來似乎沒有一點雜質,吸進去一直透頂,非常舒適。我怎麼覺得吸進的空氣不入肺,而入腦呢?(懷師批示:氣機暢透者必如此。)
下午仍帶小妞玩,看電視。門鈴響了,進來一位中國學生。我們談了很久。我奇怪現代的人,不管他是學什麼的,都能談宗教,而且都能說兩句禅話。據他說,雖然美國是叁五步就有一個教堂的國家,中年以上的人,大半都是基督徒。但打坐中心的人多在中年以上,他們沒有什麼門戶之見。尤其各大學和研究院的宗教系,佛教徒也學基督教的神學,基督徒也學佛學。美國人說道教不傳弟子,但無爲在美國卻很盛行。但他們講的無爲不太一樣。譬如有位太太,她孩子和人家吵架,她說:“不要管他,這是無爲。”這位太太正在某大學選修道教。
四月二十叁日 晴
晚餐桌上,女兒告訴我,她申請到一個暑期研究獎學金,在加州附近,六月中去,八月中回。因爲時間不長,不想帶小妞去。我不知小妞是否能習慣!時代不同,人也不一樣。在女兒小時候,我除了生病住院一天之外,可說寸步不離,一直到她考大專,入大學才分開。剛開始的幾天,真正了解所謂度日如年的滋味。我對人生什麼都看得開,只有這一點,解不開的結。現在好多了,常常就算自己死了,來作自慰。(懷師批示:正是很重要的觀法。)
四月二十四日 晴
近來很怪,坐中常常不能下坐,有時心想起來,身體仍然坐著,似乎身心不能一致。(懷師批示:尚隔一重關,但須無欲漏爲基。你能到此,乃事有必至,理有固然者。再進而修之,將可神而化之矣。唯長途遙遠,亦可謂前途無量也。可喜,可賀,勉之,勉之。)
四月二十六日 晴
我看筆記。何謂但願空諸所有,切毋實諸所有?(懷師批示:但願空掉一切,不可把本空的裝進東西去。)
老師反評東坡的詩一首:“東坡悔被聰明誤,我說聰明不誤人,只怕聰明不透頂,聰明翻(?)累最愚身。”我看不清楚,那是不是翻字?(懷師批示:是“翻”字,同反之意。)
四月二十八日 雨
晨六時打坐。坐中聽到雨聲,聽到他們都走了,下坐做瑜伽。在廚房感到煤氣味重,連忙打開後門,自己也在後門口站了一下。天上烏雲滾滾,地上都是水,連下兩天的雨了。下午仍帶小妞玩,看電視。我無意中拿起一份報來,一眼就看到標題:“看耳可知心髒情況。”據說一位醫生在《新英倫醫藥刊》上發表一篇文章,指出那些耳珠上有一條摺紋斜斜地橫過的人,似乎患心髒病的特多。這卻是一個新的發現,也很有趣。(懷師批示:古老辦法,外國人新知。)
四月叁十日 陰
晨六時打坐。晨坐沒坐好,下坐做瑜伽。到廚房做飯,電話來了,是女兒打的。她告訴我今天小妞由一個小同學的媽媽送回來。于是我注意到時間,在玻璃窗邊看著來往的車輛,忽然一輛車在門口停了下來,我急忙出去,剛到大門,覺得不對,忙止步,果然車裏出來一位男士,向前面走了。幸而沒出去接,如果慌慌張張地出去大叫,豈不可笑。正想著,見一輛車子往這邊轉,停住了,我忙出去,果見小妞已上石級。見她手裏沒提便當盒,我問她:“飯盒呢?”她答:“我忘記了。”我轉身時見那車子已經開動,我忙向車內揮手道謝。小妞眼紅雖退,我仍不放心,希望她少看電視,只好多帶她玩。晚間她媽媽陪她玩了一陣,她媽媽說:“怪不得人家說,當兵叁年,連姓什麼都不會寫了。帶著孩子也一樣。帶孩子不能想事,帶上叁年,也能連姓都不會寫了。”我笑了,我帶了這些年的孩子,還能寫日記,真幸運了!
五月叁日 晴
晨六時打坐。坐中雖聽到樓上樓下一片音樂聲,和客廳裏傳來的談笑聲,一面聽,一面坐,各不相幹。我總覺得越鬧越容易靜,真正靜了,反而遊絲隨時飄來,在不知不覺中很難防止。今天周六,他們都出去了。我吃過午飯,再研讀叁月份批回的報告。這份報告批示最多,我得益不少。在日記上我問:“能做主的是不是靈明一念?”師谕:“你說呢?”我說:“就是。”(懷師批示:本來一片閑田地,過去過來問主翁,幾度買來還自賣,爲憐疏竹引清風。)
五月四日 晴
晨六時打坐。下坐做瑜伽,然後去廚房燒開水。雖然大家都認爲美國的水可以生喝,我還是我的辦法,每天燒開水。美國的水消毒粉太重,有時開水都是藥味。我不相信人吃了不受影響!打開後門,站在走廊上,見鄰家牆腳下已發出許多新芽,那都是玫瑰。我忙到後院看看,見那邊牆腳下,也發出玫瑰的新芽了,似乎比往年少了許多。我知道原因何在,那就是因爲去年我摘了許多來插瓶,把種子糟蹋了一部分,也分散了一部分。今天星期,女兒他們仍去洗衣服。我帶小妞去看梨樹,見樹枝滿是嫩綠了,都是新芽。如果不是事實證明,真不敢相信,一棵禿樹竟能發芽,開花結果。這是不是也算大自然的妙有和妙用?(懷師批示:毫無疑問。)
五月五日 晴
晨六時打坐。下坐做瑜伽,在後院站了一下,擡頭見一片晴空,朝陽高照。急忙內觀,還好,這幾天一直不太舒適,但意境上的境界並沒破壞。這東西說來也真怪,雖然我天天都在說意境,事實上何處是意境呢?它是無形無相的,也沒有固定的地方,只能體會,不可言傳。
五月七日 晴
近來坐中總有定住的感覺,我試起一個妄念,甚至起一點遊絲,都起不來,想起身也起不來,身心都定住了。不過下坐後,身動心不動卻不多得,大半身動心也動了。總之,不論坐中或平時,心一動自己就知道,立即一覺,立刻恢複平靜。我認爲過去心動,自己並不知道,所以也無所謂,而現在知道了,反而會覺得麻煩!晚間我看《禅林清韻》,何爲“天地一指,萬物一馬”?(懷師批示:“天地一指,…
《參禅日記 二(金滿慈夫人)》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