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年來我一直爲控製情緒而努力,可是每每都難免在平靜的心湖中引起輕微的波動!
我定力不夠,觀明點我已感覺到有好處。
晚飯後,這幾天的電視,都有大陸與臺灣的消息,所以我也會在新聞節目時間看看。小妞睡了。我記日記。
十一點半,讀經,打坐。
十二月十九日 陰
晨六時打坐。很淨
小妞回來後,我陪她玩,看電視。電話鈴響了,一連接了兩次錯電話。門鈴響了,進來的是那位中國老太太,手裏拿著幾張報紙。當然這幾天大家談的,總是大陸、臺灣、美國之間的問題,報紙更不例外。她說她女兒一家都感冒剛好,她去了,就接上了尾巴,回來一病幾天,幸好每天都沒少吃。爲兒子,又爲孫子跟她家老先生吵了架,今早一吵,各走各的,她就到我們這兒來了。我給她一杯熱茶,把暖瓶也放在客廳裏。她在冬天也那麼喘,一連喝了兩杯茶才好一點。當她逗小妞玩時,我看了一下報紙,一份國內的《中央日報》,一份是《美加日報》。
我看《美加》有篇文章還寫得不錯。但這些東西,別看文章那麼長,只要看看開頭,再看看中間,再看一下結尾,也就知道全篇是怎麼回事了。兩份報不要幾分鍾就看完。不像那些經呀!道呀!看幾天還沒個頭緒,似乎一輩子都看不完。所以我從來不肯把時間浪費在看小說或報紙雜志上。她仍然談不完她的兒子,因爲兒子不肯讀書,父親又不肯給錢給他去開館子。老先生說:“我不是叫他來美國開館子的。” 老太太說:“他已走上了這一條路,下不了臺,做父親的總不能看著他受罪!” 老先生說:“他是自作自受!” 這兩人各走極端。她一直到五點才走。今天發出第二次日記。真糟!這次的編號忘了接連上期。
晚飯後,小妞睡了,我獨坐,想到日間來的那位老太太,好好的一個家,弄成這樣,如果說哪個不對,不如說都是宿債。人間事都是如此。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其實如果大家都能退一步想,也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事。
寫完日記。十點半,讀經,打坐。
十二月二十日 雪
晨六時半打坐。
十一點半小妞回來,飯後我帶她看電視。電視上一個卡通,被一個壞人打倒了,她大哭,所謂赤子之心。她最怕人家打架、吵架,如果電視上有這些,她就會大哭。正當我難哄之際,電話鈴響了,是她媽媽來的。我就叫她給媽媽講話,從前她不敢對電話筒講話,現在敢了,人就是在不知不覺中長大。放下電話,門鈴響了,是查瓦斯的。此人第一次來時,我都不敢讓他進來,因爲白天,一棟房子只我一人帶個孩子,現在才知道這地方還安靜。
晚飯後,小妞睡了,我就看書。現在又有幾個問題:
一、 獨頭意識與獨影意識之別?(懷師批示:是同一之異稱。)
二、 何謂意自神解不落有無?(懷師批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叁、 在波士頓時,看過一本《道藏》上面記載叁豐真人未成道時之自述,說他不知虛空法度,便去入室,行外藥入腹大事,發火興功,行到秘密處,有虛空萬神朝禮,仙音戲頂。他說他理雖融而未見性,故萬神發現,凶險百出,心神恍惚,不能做主。我認爲是他當時還定力不夠,不知對否?(懷師批示:對。)
寫完日記,十一點,讀經,打坐。
十二月二十二日 陰
晨六時半打坐。試觀明點。
十點半他們已准備好了,計劃是今天到新港看過去東海的一位老師,明天去波士頓,就住在我們在波城時住過的那個研究中心的宿舍,可謂舊地重遊。我掀開窗簾,見她們正和樓上的女士講話,因爲這位女士是她們教書的大學的教練,同事見面講幾句話。我將要關門,女兒又跑回來說,女教練今天就和她們同路去新港,這幾天樓上也無人,最好把大門鎖了。其實這是預料中事。美國人過聖誕節,就如我們中國人過年,如果家裏不請客,就得往外跑;而且這是他們家人聚會的日子,一個年輕的女孩,至少也有男女的約會,哪兒會乖乖地坐在樓上?不過我沒想到走得這麼快。于是一刹那間我就一個人唱空城計了。如果是當年我會害怕,而現在不會了。先把門鎖好,再想想這一星期該做的事:第一,要爲小妞打件毛衣。第二,多讀點書。于是先煮了半鍋飯,做了叁個菜,准備吃兩天再說。我有個毛病,爲大家做菜還有點興趣,如果爲自己,我情願不吃,我嫌麻煩。下午爲小妞打毛衣。六點天就黑了,現在是七點天亮,六點天黑。我吃了晚飯,掀起客廳的窗簾,只見來往的車輛一個接一個的,每個車尾兩盞紅燈,也很有趣。記得有一年在波士頓時,一個某大的同學,英國人,請我們母女過聖誕節。回來時已是傍晚,見公路上的車子,一個接一個地跑得好快,而且這邊的去,那邊的來,當時我就體會到文人筆下的“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確形容得好,平時實在體會不到。什麼事都要身臨其境,才能有深入的體驗。
晚間看老師給我的書,我不知該怎麼看法,因爲兩本都是觀想法,應該先看哪一本,或是同時看呢?我覺得《淨土五經》都是講念力,就是說,用志不分, 蓦直去,就可以相應。(懷師批示:對。)而《禅秘要法》是觀明點。是不是有爲法?(懷師批示:對。)
我現在想到一個整個的問題,就是說一天內用功的方法,譬如白天物來則應,過去不留。晚間打坐,學禅秘要法的觀明點。那麼修念力應在何時呢?是不是修明點時就同時修念力?但我認爲不可以。(懷師批示:可以自在調配,總是煉心純淨之方便也。)寫完日記,十二點半,讀經,打坐。
十二月二十叁日 陰
晨六時半起床,清清楚楚地聽到小妞的爸爸叫她媽媽的聲音。我不相信她們會那麼早就回來了,可是聲音又那麼清楚,于是我開門看看,哪裏有人!真怪,這是獨影意識還是獨頭意識作崇呢?還是耳朵有毛病?(懷師批示:是獨影境引發非量的意識習氣所致。)不管它,仍舊打坐,觀明點。我弄不清楚,每次要多久呢?要觀到什麼情形呢?要在什麼情形之下,才能下坐呢?還是隨時都可下坐?(懷師批示:行、住、坐、臥時,隨時隨地,提得起,放得下。隨心所欲而不逾矩。)
吃了午飯,爲小妞打毛衣,手在做事,心卻閑著。最初我做空的工夫,什麼都不想。時間一久,不知不覺地一個中學時代學過的曲子《高山流水》,記上心來。本來可以把它空掉,不是空不掉,而是這個曲子的後段,已經多少年記不起來了。問人都不好問,因爲這是一個比較古的曲子,不是一首歌,並不是什麼學生都學過的。我想了幾年都想不起,現在忽然一下記起來了。(懷師批示:阿賴耶識種子現前。)我很喜歡它,它是鍾子期和俞伯牙的故事。詞調高雅,內中有幾段問答:俞伯牙在馬鞍山前的船上撫琴,他說,今日撫琴,微音獨亮,必有知音的人,琴童去喚他來,上船來問。鍾子期上船長揖不拜,倚靠船門,旁若無人。
俞伯牙說樵夫快報名。鍾子期說,在下姓鍾名喚子期,家住七賢村下。請問大人。俞伯牙說,楚大夫姓俞字伯牙。樵夫,小小村莊人,你怎麼懂得琴?鍾子期聞言,微微冷笑說,大人,莫要小看人,聽我把琴論......下面是他論琴的一段詞。這種事,俞伯牙以楚大夫之尊,說話口氣之傲,鍾子期竟能倚靠船門,旁若無人。也敢微微冷笑說大人,莫要小看人,俞伯牙也能聽他論完琴,終于成爲知音。古人高風亮節,不卑不亢,雙方都不容易。這些年我一直想不起他論琴的那一段詞,現在忽然記了起來,好似他鄉遇故知的味道。今天家裏無人,鄰居也不在,于是我就高歌一曲,頓覺心曠神怡!忽然我想到空屋歌聲,若在小說家的筆下,是一份好資料哩。又一轉念,唱歌會不會傷氣?想到一念心喜被風飄,我想還不會吧!
晚間看《淨土五經》。又看了一點筆記。寫完日記,十二點半。先檢查前後的門是否鎖好,再看看火竈是否關好,又把各地各處的燈關好,最後關好自己的房門。他們不在家,這是我的責任。我又想起小妞說的,她喜歡小偷,不喜歡大偷,因爲小偷只偷一點點。其實我現在怕的正是小偷呢!大偷我想不會來。
二點欠五分,打坐。
十二月二十四日 雪
晨六時打坐。觀明點如禅秘要法。觀明點不難,唯火候難拿。
今天是聖誕前夕,在美國人來說,就如我們中國人的除夕。我等了半天的信,才想起來是這麼回事。一切停頓,大家都歡度這一年一度的佳節去了。掀起客廳的窗簾,只見雪地上點綴著幾部零星的車輛,偶爾有一兩部來往的車輛,如此而已。于是繼續爲小妞鈎毛衣,低哼著幾支平素喜歡的歌曲,似乎又回到當年學生時代,一面做手工,一面唱歌的樂趣。那時真是天之驕子,不懂得什麼叫作人生!從我出世到我高中畢業之前,家裏沒有辦過喪事。在父親去世時,我都會這樣想:“死了人,天地還是這樣嗎?”以後才懂得死了誰,天地還是天地呢!可見我有多傻!
晚間,不但這棟房子只有我一人,右鄰那位美國老太太帶著她的侄女一家去她兒子家吃飯,我看到她兒子來接她們的。左鄰是汽車行及洗衣店,早已關門;馬路對過那家車行,只剩一支日光燈了,裏面是否有人,也不知道。街上沒有一個人影,連只貓狗也隨著主人過節去了。大門外一片潔白,雪下得不小。如果這時有什麼意外事件,跑都跑不出去,因爲積雪太深,滾在雪裏,就會埋在裏面。他們走時就說過,如果有事就找警察,于是我把警方電話號碼貼在牆上,以備萬一。到處檢查一下,關好房門,看了一點筆記。
寫完日記,二點半,讀經,打坐。
十二月二十五日 雪
晨六時半打坐。觀明點。
隨便吃了點飯,現在不知怎麼,忽然覺得吃飯就如喂一條蟲。
飯後在廚房門外站了一下,但見雪花紛紛下落,後門外的雪,一直鋪上來與走廊平,一片潔白,我站在走廊的雪地上,嗅到一種味道,這種氣味無法形容,就是地上所有的氣味被雪蓋住了,只有一股雪的香味。進來仍爲小妞打毛衣,手在忙,心裏空空的,又忍不住地低哼著抗戰時期的那些灑熱血…
《參禅日記 一(金滿慈夫人)》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