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算成年。這時母親都會哭,因爲經過一種儀式之後,母子就很少接近了。我就沒有摸過母親的手。”大家又笑一陣。五點她(他)們才散。
晚間我因感冒,不舒適,順手拿來一本《西遊記》,一翻正是鳥巢禅師爲唐僧講心經。書上的標點,把書名標成多心經。我想這不是筆下誤,實在是外行之誤!文人隨意執筆,太可怕了。連在國內都有人說多心經,這一來更說不清楚了!
寫完日記,十二點,打坐。
一月十四日 陰
晨六時半打坐。今天是星期,十點多鍾,女兒帶小妞在我屋裏玩,她們在我床上跳呀!笑呀!我也隨著她們笑,不知怎麼我就忘了自身的存在了,眼睛望著她們心裏也很清楚,但似乎定住了。她們出去時,我也知道,她們是從我身邊經過的,但我卻沒有一點反應。這是不是又靈魂出竅了?(懷師批示:非出竅,是定境,莫錯認。)
下午她們帶小妞出去了。我接到一封老同事蕭先生的信。說起來也真有趣,他是我在滇緬鐵路的同事,他夫人又是我在中運公司時的同事。記得在中運時,那麼大的公司,那麼多單位,只有我和他的夫人兩個審核員。當時正是昆明轟炸得最厲害的時候,我們早上不敢審核大報銷,譬如修理廠、保養場的報銷,一來一大卷,單據又零碎雜亂,即使一分錢的單據丟了,就無法代他補上。因爲周轉金報告表上,填得有某張單據的商家字號,所以如果遺失,就必須上簽呈請示上級,然後再作公函通知該單位,一直等到那一分錢的單據補來,才能繼續審核。而當時公司的規定,警報一響,每人必須把正辦的文件裝入公事箱內,鎖好,看著工友搬上疏散車,自己才能自由疏散。在警報解除後又必須在規定時間內返回辦公室。有一次我們剛出門,飛機——敵機已在頭上,我們就躲進附近一個壕溝內,只聽一聲響,連地都轉起來,我們閉上的眼睛都給震開了。不知什麼東西打在身上,沙沙地響。那次附近炸死不少人。我們兩個又回來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據公司說他們要訓練全才,譬如在別的地方,審核員專辦審核,而中運的審核員兼開傳票,辦公文誰管哪些單位的報銷,就負責哪些單位一切事情。如果不是警報關系,我是最喜歡學習的人,多學、多懂不吃虧的。我離開中運到滇緬鐵路,就和蕭先生同事,在不跑警報的地方,大家是輕松一點。我仍辦審核,他辦公文。我們的辦公桌比較接近,而他辦公文又比較空閑,有時我正忙的時候,他丟過來一個字條,不是說那個同事睡著了,就是說那位小姐又如何,真是令人啼笑不得。總之我們很熟。滇緬鐵路解散之後,大家沒有消息,不料在臺灣的空軍醫院,他倆雙雙出現在我的前面(抗戰時他倆不認識),已是二男一女的父母了。這個世界實在不算太大!
晚間我看《楞伽大義》。寫日記,十一點半,打坐。
一月十五日 晴
晨六時十分打坐。仍觀明點。
小妞病了,發燒,咳嗽,她媽媽又忙去上課,我打完坐就帶她。當然她吵吵鬧鬧比平常難帶,我只得打電話給女兒,叫她下課就回來。下午她回來了,又打電話給醫生約時間。美國看病雖然都有固定的醫生,仍然要約好時間,不興隨時去看。有時候,時間會約在一星期之後,有時甚至叫病人先自己治療,實在不好才給時間。如果不太厲害的病,常常病人的病都好了,而約定的時間還沒到。今天很幸運,十分難得,護士小姐居然叫她叁點半鍾去。于是又打電話給小妞的爸,要他開車送去,他回答要上課,時間不巧。想來想去沒辦法,只得我陪女兒用小車推著小妞去。醫院相當遠,路又滑,女兒又忘記了路,街上又沒計程車,美國不興在街上叫計程車,人們又不興走路,來往的車子又走得快,想找個問路的人都找不著。我們一面轉一面說,如果是在臺灣到處都有人。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在街上轉來又轉去,總算找到了,到醫院已五點,再晚一步,就要停診了。看完病又等了二十分鍾,小妞的爸才開車來接我們。這一天,我一直不斷地警告自己,別急,別煩,動靜如一!
晚間小妞早睡。我也累了,只看了一點筆記。寫完日記,十點半,讀經,打坐。(懷師批示:黃山谷有詩雲:“花氣薰人欲破禅,心情其實過中年。近來詩思知何似?八節灘頭上水船。”借用末句,可當學佛修持之警策也。一九七九年叁月十五日下午叁點半閱。)
一月十六日 陰
晨六時五分打坐。仍觀明點。昨夜一夜都似睡非睡的,又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沒有睡,也沒有做夢,也無遊絲雜念,只能說沒有睡好吧!(懷師批示:是好境界,修行人當如是也。)
下午帶小妞玩,掀起窗簾,見馬路上遠遠走過來一位中年婦人,腿一拖一拖的,似乎是走不動。再看看過來過去的男男女女,中年以上的人,似乎都有問題。我忽然想到這些人最好學學打坐。于是我又聯想到另一問題:記得初中畢業的那年,家住關外,父親在哈爾濱,長通河縣,暫時不能入關,而叔父在鴨綠江長稅捐總局,任滿十年,請調天津。我奉父命在叔父家住,等待入關升學。那地方叫洮南縣。有一天一個鎮守使的副官來見我,說他家四姨太和一位軍長的二姨太合辦了一個小學,現在開學在即,而去省城請的教員還沒到,特來請我去代幾天課。這學校我早有所聞,因爲是幾個姨太太辦的學校,至少也是物以稀爲貴了。一時好奇心重,我就答應下來。那學校經費充裕,規模不小。當地有錢有勢人家的子弟,都以入這個學校爲榮。就在該校附近,有一個尼姑廟,又是一個旅長的姨太修的,當然,有錢就好辦事,廟字修得很別致。這些人都是名噪一時的人物。我們幾個代課教員幾乎每天晚飯後閑步去廟裏玩玩。老師太身著深藍色的長衫,端莊穩重,年紀不會超過四十,確實難得。有弟子出來送茶,看來都是半路出家的人物。當時我還是個孩子,人雲亦雲,真是佩服之至!可是現在想起來,真是爲她擔心。她要不要教打坐呢?要不要念經呢?別說講經了。如果遇著一個笨弟子如我,一天問題都問不完,那怎麼辦?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愈是什麼都不懂,就愈是什麼都不怕!如果我叫人家打坐,坐出問題來,我怎麼辦!晚間,我看《禅密要法》。寫完日記,十一點,讀經,打坐。
一月十七日 陰
晨六時打坐。仍觀明點。要等老師的批示下來,才能往下觀。小妞好了,我卻病了。感冒,咳嗽,我又不敢吃藥。因爲打坐的關系,我現在的心理、生理都與過去不同,我也說不清楚。但咳得厲害,妨礙打坐。在美國必須有醫藥保險,否則真病倒了,是醫不起的。有一次我頭痛,醫生就叫我去電波檢查,我想如果告訴他,有打坐關系,怕傷腦,他不會懂,此地又沒中醫,但經考慮再叁,我仍拒絕了。我現在最怕的是傷腦,因爲我已經夠笨了。當然美國的醫生也不簡單,如果開錯了方,就會依法賠幾十萬,所以總是叫病人去檢查,照X光,驗血,甚至開刀。這樣就不會一個人負太多的責任。至于藥方,一到藥房就被留下了,不再交給病人。不重要的藥,還可用空瓶再買一次,藥瓶上有病人的名字。如果是重要的藥,那就要醫生開一次方才能買一次了。在美國生病,真是不方便之至。藥方既不在病人手裏,藥房又不隨便賣藥,而市面上的成藥,簡直不能吃,不像臺灣普通成藥,都可以吃。幸而經人介紹一位中國西醫,人極和氣,中國人只算半價,人情味很濃。我偶爾如咳嗽、感冒之類的病,也去找他看看。但有些病如胸部氣阻,呼吸會痛,或氣穴發脹,諸如此類,我就不敢去找醫生,我就以打坐治療。氣脈通了,也就好了。我常常自己治病的。
晚間看新到的《楞嚴大義》。此書采用慧因法師的《楞嚴經易讀》簡注很好。我已得到些東西。謝謝老師。
寫完日記,十二點,讀經,打坐。
一月十八日 晴
晨六時打坐。仍觀明點。總是最初奇冷,以後又熱。
我不舒服,主要是咳嗽。還好黃醫生的藥很有效。已好了大半,只是有點疲倦而已。小妞無病是很乖的,她不吵,也就夠滿足了。她本來從出生就非常健康,從不生病,連流鼻涕都很難得。尤其氣管,譬如廚房裏辣椒氣味太重,大人都受不了,她都不咳嗽一下。自從有一次,她媽媽不知從哪家借來一本營養學的菜譜,爲她做了一道營養菜,因爲我不贊成,所以我也不知道做的是什麼東西。我認爲小妞那時不滿周歲,還是一株幼苗,施肥尚覺早了一點。但現代的人,迷信科學,相信書本,不重視經驗,在勸不聽的情形之下,我只好得放手時且放手了。當夜小妞大吐大瀉,眼睛閉起,口唇發白,嚇壞了一家人。以後的身體就大不如前了。現在一動就感冒,咳嗽。真是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晚間的餐桌上,女兒告訴我,距此不遠,大約兩個多鍾頭的車程,有一個打坐中心。那位禅師去過波士頓,在麻省理工學院教打坐,某大好多同學都抱著枕頭去參加,她和羅海倫也去了。(老師是否還記得那個美國女孩,胖胖的,在臺北也參加過老師主持的禅七靜修。她已于去年拿到某大哲學博士。因爲她還沒結婚,所以輕松一點。女兒要今年才能拿到。)據說那位禅師也是日本學來的日本禅,專門打人。(懷師批示:可笑之至!)夜間,我看《禅密要法》,打坐頗有心得——觀想的心得。
寫完日記,十一點半,讀經,打坐。
一月十九日 陰
晨六時半打坐。仍觀明點。我已往下觀了,第二觀,額上觀。當觀諸節白光流出,白骨白光,其明熾盛就如雪山,我愛此境,多住了一下。忽然心量開朗了,廣闊無比。從此我現在的意境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空。似乎裏面有山有樹有水,只是沒有人。不知怎麼,我定住了一片無邊的虛空。是不是仍如大海一樣的處理?視如無睹?還是丟掉?(這裏面比大海亮,也許是觀白光的關系。)(懷師批示:當然仍以不取不舍處之。)
下午仍帶小妞看電視。那位中國老太太來了,她家老先生回臺灣去了。她一進門就問:“你真不會打牌呀?不會打花的,素的也將就。”我說:“…
《參禅日記 一(金滿慈夫人)》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