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所以學說的性質比較駁雜。其南北兩道互有爭論之點,則集中于“當常”與“現常”的主張。“常”是涅槃或佛性的異名。北道地論師以衆生的根本意識即阿梨耶識爲諸法的依持,說一切法從阿梨耶識生起。阿梨耶識雖和如來藏(佛性)無別,但並不具足一切功德。一切功德必待新熏而後生,亦即是說衆生的佛性必須成佛後始得,當果而現,後天所有。這就是“當常”之說。南道地論師反對此說,以爲阿梨耶識法性,即是真如佛性,以之爲諸法的依持,生一切法。此法性真如即如來藏本來具足一切功德,就是說衆生的佛性與生俱生,先天而有,這就是“現常”之說。當常與現常之爭,即佛性始起和本有之辯。南道地論師後來主張也多少有些變化。他們說佛性有理性(本有)行性(始起)兩種;或說有理性(隱時)體性(顯時)緣起性(用時)叁種。這樣,他們在本有佛性之外,也主張有始起佛性了。地論師北道系後爲攝論師所掩融成一派。南道系入唐後也失傳,但其思想精華悉爲華嚴宗所吸取。
攝論師是傳習真谛所譯《攝大乘論》的佛教學派。《攝大乘論》是印度大乘瑜伽學派的重要著作。由無著造論,世親作釋。真谛于陳文帝天嘉四年(563年)譯出《攝大乘論》(本)叁卷,世親《釋論》十二卷。真谛“雖廣出衆經”而“偏宗攝論”(《續高僧傳·物那羅陀傳》),所以在陳光大二年(568年,即他臨死的前一年)八月,遂與法准、道尼、智敫等十二人發誓弘傳《攝大乘》與《俱舍》二論,使無斷絕。其弟子中傳《攝論》之學的有慧恺、智敫、道尼、法泰、曹毗、僧宗、慧曠。後來真谛《攝論》之學盛行于北方,除道尼、靖嵩兩系而外,還有昙遷一系。攝論師自靖嵩、昙遷再傳之後,逐漸衰微。及至玄奘學派興起,遂終于絕傳。在各攝論師的中間,原無嚴格的傳承,故各家學說並不完全一致。舉其大綱則都以《攝論》的十種勝相爲依據,主要說第八阿梨耶識是妄識,爲一切法之所依;但此妄識中又有一分純淨之識。這略同于真妄和合之說,而與當時地論師北道派主張相近。于八識之外,又將阿梨耶識中純淨之識立爲第九阿摩羅識,即無垢識,亦即真如佛性。修行的人由于阿梨耶識中純粹之識(淨分)繼續發展,對治妄識(染分),這樣就可以證入阿摩羅識而成爲佛,因此說一切衆生皆有佛性,沒有永不成佛的衆生。
成實師和毗昙師雖同屬小乘教,但又可以說是兩個對峙的學派。毗昙師崇尚一切有部的經典,而成實師則是以接近于大乘的教義來批判各部派佛教學說,尤其是針對有部毗昙的。成實師以弘傳《成實論》得名。《成實論》是诃梨跋摩所著,後由羅什譯出。羅什門下的昙影、僧睿對此論造詣很深。昙影按發、苦、集、滅、道“五聚”分類整理譯文。僧睿最早講授《成實論》。另有僧導和僧嵩開成實學派的南北二大系統——壽春系和彭城系。成實師在南北朝極盛,注疏《成實論》的著作有24種,成實論師約在70人以上,其中壽春系著名學者有昙濟、道猛、僧鍾、道慧、法寵、慧開、慧勇等人,其弘傳影響及于江南。北魏僧嵩彭城一系的學人有僧淵、昙度、慧記、道登、慧球等人。梁代是成實師最隆盛的時代,法雲、僧旻、智藏叁人皆極著名,稱爲梁代“叁大家”。《成實論》的“實”即四谛的“谛”,全論代表了印度小乘佛教上座系譬喻師對四谛法體的理解。同時對其他各部派,特別是有部毗昙進行了批判。有部主張法體爲有,此論則認爲法無實體,只有假名,並提出俗谛爲有,真谛爲空的二谛說。一般小乘都講人空法有,但此論則具有法空思想,這在小乘中是很特殊的。故成實師流行時,一般人起初分不清它是大乘還是小乘。梁代“叁大家”就曾把它看成是大乘論,而稱爲“成實大乘師”。後吉藏《大乘玄義》舉十條論證其爲小乘。如此論將一切法分爲“色”、“心”、“心所”、“不相應”及“無爲”五位。色有五根、五塵、四大等十四法,心唯一法,心所有四十九法,不相應有十七法,無爲有叁法,一共八十四法,這是俗谛上的說法。其中五塵是實,四大、五根是假,將五塵加以分析則成爲微塵,再分析微塵即成爲“空”。這種析空觀顯然是屬于小乘教。後來陳代智嚼等修改舊說,又有新成實論師。成實師的傳承至隋代始趨于衰退。
毗昙師是講習小乘一切有部阿毗昙的佛教學派。有部的古典毗昙原有六種,即《識身》、《界身》、《品類》、《集異門》、《法蘊》、《施設》六論。其後,迦多衍尼子造《發智論》,將有部各種學說作了總結性的組織,開始樹立了這一部派的規模。以後,逐漸産生迦濕彌羅師、外國師、犍陀羅師、西方師等派系。迦濕彌羅系發起了《大毗婆沙論》的結集。對于《發智論》的各種不同解釋,逐一加以刊定,指出正宗之所在。迦濕彌羅以外的有部師門,兼采其他經、論之說,在學風上也不像迦濕彌羅一系的保守,而具有自由批判、以理爲宗的傾向。他們中間有代表性的論書是法勝的《阿毗昙心論》和《雜阿毗昙心論》。以上兩系的重要論書,先後都傳入中國,因而引起了一部分佛教學者的鑽研、提倡。有部毗昙雖先傳譯于北方,而其義學的講習實開始于南地。北方學者重視毗昙學的第一人,要推道安,但未見有繼述者。南地自提婆重譯《心論》,經慧遠的提倡,廬山諸賢如著名的涅槃學者道生、慧遠之弟慧持以及慧觀、慧義、昙順等即相從研習。到了劉宋時代,《雜心》譯傳,南地毗昙之學愈盛。其中成就最大者應首推慧集。他著有《毗昙大義疏》十余萬言,盛行于世。北方毗昙研習的興起較遲幾十年,約當南朝齊梁兩代之間。最著名的毗昙學者應首推慧嵩。北方從梁末到隋初期間,毗昙之學一向盛行。湛然《法華玄義釋答》上說:“江南盛弘《成實》,河北偏尚《毗昙》。”此語即指當時的情況而言。到了唐代,玄奘大量傳譯有部論書,並重譯《俱舍》,自後舊譯毗昙之學遂趨于衰歇。毗昙師的根本思想是“叁世實有,法體恒有”之說。法體有色、心、心所、不相應、無爲五類;色法分五根、五境和無表色十一法。五根是實,由極微而成。極微有堅、濕、暖、動的性質,由此變成地、火、水、風四大,由四大而形成物質的存在。心法是六識。心所有法是心的作用,即各種精神現象。其中十大地法,指凡有心起則必伴隨現起的精神現象,它通于善、惡、無記叁性;十大煩惱地法,指一切煩惱並起而通于不善及有複的精神現象;十小煩惱法,指不與一切汙染法俱起而通于不善及有複的精神現象;十大善地法,指與一切善心俱起的精神現象;五大不善法,指與一切不善心俱起的精神現象;叁有複無記法,指本性汙染而複障聖道與淨心之不善、不惡的精神現象;十大無複無記法,指無複障的無記。共有七種五十八法。不相應有十四法,指非色非心法的自然法則。無爲法是“非有爲法”的理體存在,包括擇滅、非擇滅、虛空二種無爲法。這五位八十七法實際上是毗昙師把法體分析爲多種要素進行考察。他們在解釋這些要素之間關系時則運用了六因四緣的因果論,這種因果論是自然因果律與道德因果律的結合。本來是由自然因果而成立正報的衆生及依報的國土,在他們看來,均須要有道德因果的感應。否則自然因果律就無從發顯其作用,這就是“業感緣起說”。于是一切的事象和行爲,均應由宗教的修養而解決。爲此目的所修的方法及階段,乃是禅數的實修。而此實修的究竟目的乃在于證得無余涅槃,這就是毗昙思想的始終。
俱舍師是弘傳《俱舍論》的佛教學派。《俱舍論》的弘化分前後兩期。前期以陳代真谛所譯《俱舍釋論》爲依據。真谛門下慧恺,道嶽加以弘傳,毗昙師中遂有專門研習《俱舍》者。《俱舍論》是世親增訂《雜心論》所著。此論雖說色心諸法的自體都是實有,但不全同有部之說“叁世實有,法體恒有”,而認爲諸法雖實有,但叁世遷流,有生有滅,現在爲生,過去爲滅,滅是現在必然的推移,不另外等待因緣,而生就必須有會生的原因。于此有六因、四緣、五果之說。《俱舍論》在唐代經玄奘重譯,門人中有不少人研習。但旋起旋滅,不久就衰微了。
這被標爲“六師”的六大學派,在隋唐之際影響猶存,和新興的天臺、華嚴、唯識、淨、律、禅、密宗並爲“十叁宗”。所謂“十叁宗”,正是反映了學派向宗派過渡,學派和宗派並存時期的特點。後來涅槃歸入天臺宗,地論歸入華嚴宗,攝論歸入唯識宗,而四分律又蛻變爲融“小”(乘)入“大”(乘)。十叁宗合歸爲大乘八宗小乘二宗。再後,小乘二宗又隨著大乘八宗的聲名鵲起而自行消隱。隋唐之際,佛教宗派相繼産生,他們建立門庭,務求博大,網羅一切教相以相增上。那種各專一經,各承一說,又經常流動不定的佛教學派相形之下自然較遜一籌了。所以它們的逐漸衰微勢在必然。不過,這些學派對所有印度傳來的佛教思想皆進行了認真研究、消化和吸收。把大小乘佛教學說互相溝通、補充、結合。這就爲隋唐時期形成中國化的佛教宗派准備了思想條件。特別是南北朝的涅槃學繼般若學而興起,人們對本體論的興趣開始轉向對心性的探究,更爲大乘佛教在中國的進一步發展鞏固了理論基礎。
北朝至隋唐時期,在中國佛教徒中還出現一種“末法思想”,後來信行據此創立“叁階教”。湯用彤先生指出:“叁階教創者乃魏郡信行禅師,其教雖興于隋代,然實北朝流行之信仰所産生之結晶品。”實際上,這種末法思想正是對北朝廢佛運動後佛教界現實狀況的回應。它的主旨是把整個佛教按照時、處、人分作叁階。認爲當時是佛滅一千年以後,社會濁惡,衆生顛倒,到了第叁階時期。此時必須按照“普佛普敬”的佛法去做。所謂普佛就是宣傳所有人都具有佛性,一切人都沒有差別,從而導致對一切人不分愛憎輕重的普敬思想。要求僧俗同信同行,勤于實踐。叁階教的思想在正統佛教看來是異端,因此整個…
《中國佛教文化論稿 第九章 中國佛教的思想曆程》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