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淵、懸崖峭壁,一動即粉身碎骨,在如此的時候,你不相信佛、依佛、歸佛,那就真是有一句話可以說:
「孽障深重」│死了並不能算了也。
人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的孽障究竟在那裏?一切都不難,真正的難,就在這個地方。
也 難
如果沒有認識到和克服上面所說的幾點,冒然從事唯識哲學的研究,那絕對是會出差錯的。回溯過去,一個世紀以來,中國從事唯識哲學研究者,幾乎無一不出大問題。以清末楊仁山居士爲例,他很有成就,在日本攜回許多有關唯識的資料,他卻說孟子沒有悟道。在此勿需談論整個孟子的學說,孟子受教于子思的《中庸》,以《中庸》的中心思想│「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來看,這是把人的存在內外兩邊都打通了。孟子整個的學說是「以仁顯義」,他在〈公孫醜篇〉中,述說浩然之氣,強調此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此「氣」與一切道門之「氣」是相通且合而爲一的,那孟子沒有悟道,悟道又究竟要悟個什麼呢?
又以唯識學「真正大師」歐陽竟無先生爲例。他在解釋唯識哲學的時候,用的語句是:
「體中之體,用中之用」。
唯識學整個的來說,存在的究竟是什麼?存在的究竟是:「諸法空相」。由證空(證依他起與徧計所執而成佛『圓成實』),不過即使成佛,認爲自己是佛,也是一種執著,所以印心的《楞伽經》在談到佛的知覺的時候,便強調即使成佛,佛也爲幻。既然如此還有什麼「體」?用了即空,又還有什麼「用中之用」?實在說來,從歐陽竟無大師的整個著作的文字、語言、語意、語法、語構的表達來看,很難知道他在說什麼。例如在唯識學中所述的「現量」一詞,是指一種境界或經驗,但歐陽竟無先生卻說,只有「聖量(即佛)」才是現量。他爲什麼作這種更改,真是不解也。
唐玄奘在《八識規矩頌》中,第一句話說:「性境現量通叁性」,這一句話的意義之一,是說眼耳鼻舌身的功能與作用,是「現量」境,即在當時當下顯現的。
然後又有熊十力先生的《新唯識論》。唯識如果是一種真理,它就不會有新和舊的問題,古往今來的二加二等于四,永遠是四,並沒有新與舊的問題,「唯識」若爲真理,又有何新與舊可言。他居然搞出一個《新唯識論》,用的文字表達也是妙不可言。
降至這幾十年來,有一位我至爲敬佩的唯識研究者│演培大師。他一生研究唯識,其解釋《成唯識論》的著作,就有五大本,但我一本一本的用他的書,在達摩書院陪著大家研讀其所述種種,實在是問題重重。我一邊陪大家研讀,內心一邊對他有著無盡的敬仰和歎息,當然我並不是在這裏自設擂臺,說自己完全懂得唯識,而是強調研究唯識必須克服文字的障礙,要懂得語意學、語法學、語構學,同時要初步證到形而上本體的本身│就是證知諸法空相。如果不具備這些條件,研究唯識真是會走樣。
另一令我感到最惋惜的是,吾師方東美老師。他也一生研究唯識,然而他不認爲自己是研究唯識者,這話怎麼說呢?
唯識學最後是歸到佛法的經中之王《華嚴經》的,他一生沈浸在《華嚴經》中,然後強調「不可唯識,要唯智」,他的這些思路,絕對是遵循蘇格拉底所稱的哲學是愛智,方老師在哲學上的成就極大。然而他在其《華嚴宗哲學》大著中,強調要唯智,忽略了《楞伽經》一開頭就說的:
「智不得有無」。
智不在有和無上,而唯識所說的智是道種智、一切智、一切智智,最後是非智,成佛以後是非智了。方老師雖然對華嚴下了一生的功夫,最後還是脫離不了自我設定的一種「般若智能」中。成就「般若智慧」,而又超越「般若智慧」,這才是真正的「智」。其實知唯識而又超越唯識,即爲「轉識成智」。不過,此「智」非一般所稱「哲學之智」,乃智而非智,非智而智,即佛智也。釋迦牟尼佛和蘇格拉底之不同,蘇格拉底信「神」,釋迦牟尼佛尊諸神而又超越諸神,這是祂們兩者最大不同的地方。很可惜的是,方老師強調要唯智而非唯識。話說回來,未來任何研究唯識的,最好熟讀方老師所著的二大本《華嚴宗哲學》。
陸、唯識在人文思想中的貢獻
唯識學解決了中外人文思想五個大問題。
第一、解決了人從那裏來,又到那裏去的問題。任何人在沒有成爲自己的存在以前,它是在無何有之鄉的,專有術語叫做「本無」。我們本來不存在的,它之所以能夠存在,是因緣所生法,而在因緣所生法裏面,因緣本空,不過雖然因緣本空,由于業力與習氣,一方面是物理、化學、生物、礦物等等,就是現在所謂的基因,構成了我們的存在。另一方面,我們一旦存在,心理的貪瞋癡就嵌在基因裏面,這樣一來,人除非成大菩薩與佛,便生生世世不得解脫。但唯識的設定業力和習氣是可以轉化的,這就是「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的道理。因此人的歸宿有二方面,在煩惱這方面來說,永遠在六道裏面輪回,若在清淨面一方面言,可以歸到佛,自己成就爲佛。
第二、唯識解決了人類曆來思想上的另一個大問題,就是人的善惡問題。像孟子和告子討論人性是善還是惡,就爭論個不停。孟子主張性善,而荀子卻主張性惡,這在外國的思想裏面,也常是各說各話的。在佛法唯識的系統中,人本身原來是不存在的,也就是人本來無受者、無作者,但一旦存在以後,若不成大菩薩與佛,自己的業力與習氣,便在很多世中輪回,而不得解脫。唯識設定我們有種子識,它是無覆無記的,也就是種子識本來不在善惡中。「無覆」也者,爲敞開的意義,善惡是要到第六意識層面才有。第六識的意識層面也就是人不斷的活動要透過意識,秉承第八識和第七識潛在性的種種,推動著前五識│眼、耳、鼻、舌、身往前走,才有善惡可言。
在唯識的設計中,末那識(第七識),也就是情執,爲有覆無記。「有覆」也就是自己遮蓋自己,不是敞開幹的。就是自己永遠抓自己,自己抓種子識,自己的情執也不在善惡中,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深度的自我戀。第七識戀第八識。實際上說,人一旦有前五識和第六識,就無一不戀,人是整個的戀著自己全體的。
所以從這個觀點來講,《叁字經》一開頭說:「人之初,性本善」,那是不成立的。人之初是無善無惡的。
第叁、唯識學在人文思想的貢獻就是發掘和解釋了人的深度意識層面,意識層面有明了意識、變態意識、潛意識、甚至有看不見的一種意識,所謂「獨頭意識」。
所稱「獨頭意識」也者,我們一般的意識層面,先是前五識(眼耳鼻舌身)與外界接觸,然後透過第六識才起作用;獨頭意識不是透過前五識而生起的,它是在自己內在的心理而孤起的,因此産生二種情況:一是在經驗中並不符應,二是它用一種象征式、比喻式、模擬式而起來的。而我們人常常陷在孤立而起的獨頭意識裏面,朦胧的與六根─眼根、耳根、鼻
根、舌根、身根、意根;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叫做十八界,混擾在一起,常構成爲一種朦胧無解的情緒。李白的「白發叁千丈,離愁似個長」,那裏有這個東西,人就老是困在這裏面。詞聖李後主的「春花秋月何時了」,那一年春花秋月沒有了呢!這一切都是自己情緒上的獨頭意識作怪。
獨頭意識是搞不清楚的,實際上我們從來就是對自己搞不清楚。佛法給它一個大名詞叫做「無明」。
無明有二種意義,一方面是煩惱,一方面根本無從解釋,不知無明從那裏來的。佛法的解釋是因緣所生,而這種無明,有了種子識存在以後,其起用是從意開始起用的,叫做作意。種子開始作意了,作意後,就投胎了,無明作意後投胎就叫做觸,然後産生種種的受,有了作意、觸、受以後,就有種種的想,再透過上面四層,有思,想是粗想,思是細想,這是唯識的「五徧行」的設計。作意、觸、受、想、思叫做五徧行,是種子識無明起用的初步過程,當然這裏面包含佛法所說的十二因緣。
十二因緣是:
「無明、行、識、名色、六處、觸、受、愛、取、有、生、老死」。
所以要證到唯識,就是要證到自己種子識,究竟是什麼?釋迦牟尼佛在《解深密經》裏說:
「阿陀那識甚深細,
一切種子如暴流,
我于凡愚不開演,
恐彼分別執爲我。」
雖然阿陀那識甚深細,但若要成佛,就非證到不可。證的話要反過來,一方面在自己的業力和習氣上去做體會下功夫,去修煉;另一方面要在將五徧行反過來觀想、檢討自己是什麼,首先觀想思是什麼,想是什麼,受是什麼,觸是什麼、作意是什麼?這麼一層一層的觀想,種子那裏來的?爲什麼有種子?等等、等等。
說到這一點,佛法的五停心觀和四念處,對于這一層,在唯識功夫上的修煉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
五停心觀是:
一、不淨觀:觀境界不淨之相,使自己少貪少欲,甚至停止貪欲。
二、慈悲觀:觀一切有情可憐之相,讓自己停止瞋恚,了知衆生同是天涯淪落人也。
叁、因緣觀:觀十二因緣,觀叁世相續的道理,讓自己莫愚癡。
四、界分別觀:觀六界或十八界(六根│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意根,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停止我見的觀法。
五、數息觀:計數呼吸,停止心的散亂。
釋迦牟尼佛兒子羅睺羅,即用數息法,成阿羅漢。此法是天臺宗的基礎,讓自己歸到「止」的心一境性中。
四念處是:
一、身念處:觀身不淨。
二、受命處:觀受爲苦。
叁、心念處:觀心無常。
四、法念處:觀法無我。
而唯識呢?有所謂五重唯識的觀法。
五重唯識是:
一、遣虛存實識:心外諸境(主觀存在以外之存在境界),爲…
《全面解決人類社會問題在重建印度的唯識哲學》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