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土,倘又以他宗勸人,無異老人放棄了自己的立場,欺騙了大衆,搖動了淨土的信心。因爲淨土一宗,是標明念佛求生。念佛而得叁昧,則一切智慧更不他求;念佛而得生西,則一切諸行悉在其中。更何須苦研他教,以分散個己的精神,以擾亂專門的淨業。且人生壽命有限,法門無量,欲遍究諸宗,其如生命之短促奈何?遠不若攝萬念于一念,融諸行于一行爲得。況法門無量,契機則是,印老人既不以大通家自命,他人亦不得以大通家轉責于老人。老人有知,其以我言爲然否?
印老人在臨終之前,致函于所親信的弟子,囑以死後不得援俗例,開吊征文等等,喻之以糞著頭。但是各方歸信的弟子們,仍情不能自已,一若生前拒之欲遠者而親之逾切然。而我之于老人,尤深愧少親近之因緣,平素亦未能化自我的私見,今執筆爲文,雖絕力棄抑主觀的素見,仍恐不免昵于素好,以這樣淺薄的思想,妄評一代宗師,深虞隕越。“以糞著頭”之語,加諸我這篇文字,恰當無似!蓋善頌善贊之語,筆如重繭,不聽指揮,只有率性說老實話耳。知我者其唯老人,罪我者亦其唯老人。
民國叁十年二月八日
寫于滬上西竺寺之聽潮軒
拜識印光大師的因緣及其印象
大 醒
在近二十年中的中國佛教界,能尊稱爲第一流高僧的僧侶,首推印光大師與太虛大師。雖然在這二十年之間,中國第一流的高僧,過去有谛閑法師,現在有弘一法師、虛雲和尚、興慈法師、仁山法師等,但引起全國佛教徒信仰之心的,只有印、太二老。這個事實,一者可以二老的皈依徒衆之數量斷定,二者可以二老對于中國佛教的實際貢獻證實。因印老年高戒長,有幾十年的修養工夫,我們應當恭敬尊重他爲全中國的第一尊宿。
印光大師之示寂,自有其應世因緣。信仰他老的人,無疑的也自有各各不同的感傷和悼念。至于他老一生所成就的福德智慧莊嚴,以及此番上生的報果,實在無須我們凡夫衆生來瞎恭維,也無須用妄情去臆測。他老自己說的“千萬不要斂大糞向光頭上堆”,我以爲如其有誠心追念印光大師的人,就拿他老的這一句話,來作我們一生的真實行履,也就夠得受用的了。
我很慚愧,無德無學,既無資格爲大師作傳作銘,若寫些贊诔詩偈,與其斂大糞向高僧頭上堆,不如多念念佛,多讀幾篇《文鈔》,以增長我們的信念。月前得無我居士書,告訴我印光大師示寂消息外,並且說我“與大師尤有香火因緣,爲詩文以悼,亦義不容辭也”雲雲。陳居士所說之香火因緣,大概是說我曾經參訪大師幾次,或許是要知道我對于他老的認識和印象吧!我也只能說出幾次參訪的因緣及其印象。
我應該先說明,我由于文字上知道印光、太虛二大師的大名而發生信心的因緣。仰慕印老卻在親近太老之前二年,在民國十一年秋天,戈公振先生的父親開吊,于戈府廳堂中的許多挽章中,我發現到有一位和尚吊唁的書信。這個時候其所以引起我的注意者,一是因爲那封信裝裱既精致而又安置在客廳中央最顯著的地方,二是因爲信紙上的書法寫得非常古拙,而尤其是不尋常的“常慚愧僧”的一個別號。當時,不敢說我的思想近于佛教,庸庸碌碌的人談不到有什麼思想的,不過由看了這封書信的內容之後,不知不覺中引動了我有走向出家之路的心念。
十二年的春初,我謀食上海,常在公振先生那裏走走。公振住在時報館寶塔式的叁層樓,他的床架上挂著一串念佛珠,那時候我因知道公振正懷著煩惱的心事,一串念佛珠或者能解決煩惱的問題吧?我內心中發動了這樣的疑情。有一次我和公振談起了常慚愧僧,我說:“公振先生,我的個性,我的環境,我出家做和尚最好。而且我的心情又不同一般的青年,現在,事事都感覺苦惱,你可不可以替我介紹跟那位印光法師出家?”公振以沈默的笑容答複我:“出家是好的,可是印光法師聽人說他不受徒的,且等待兩年,將來我們一同去出家吧!”談談別的,兩個人互換拿著那串念佛珠,有意無意的用手指撚著。隔了兩天,又在他的書架上檢到一本《印光法師文鈔》,又隔了兩天,他邀我在四川路青年會午餐,向我說明他的老兄(紹甲)一天來了兩次快信要我回到家鄉去幫忙,擔任高級級任教員。那天晚上下了船,公振的一本《印光法師文鈔》就贈與我做了送行禮物。
出了家,經過兩年沒有獲得成績的參學,可是知道了一些學做出家衲子的事情。比方說參訪善知識,就是出家必要之一,因爲多參訪大善知識,就可以多知道幾種修行學習的方法。而凡稱爲大善知識者,又必具有其獨到之處——即自受用之處。因此,在十五年挂褡于金陵寺的一個和煦的春天,聽得人說印光大師已由普陀山到了上海,乃發心往滬拜訪這位真實所謂“渴慕久矣”的大善知識。
正是仲春天氣,步行,身上頗有暖意。由愛文義路詢問到陳家浜太平寺,從佛事興隆的人叢中踏上第一進屋的前樓, 一張名片交由侍者通報“靜室”裏去,一瞬間,岸然道貌的印光大師出現了。問訊頂禮後,對面坐下,說了幾句仰慕的話,大師開始就批評大勇、顯蔭二師不應修習密宗。他說的道理當然也有他的見地,他說中國現有的禅宗、淨土宗以及研究教義的天臺、賢首等等法門,何一而不可以學習,偏要到日本去學密法。他老說這話的時候,潮州王弘願正在南方大傳其法大受其徒,一方聽說日本僧侶是所謂帶妻食肉的,因爲他老愛惜的顯蔭又恰恰死在高野山,于是他可以說完全不贊成甚至反對別人習學密宗。
關于中國佛教製度是否需要改革的問題,他老的意思,以爲一個人做好了,慢慢地去感化一般的僧侶,不必提出什麼“整頓僧伽製度”的新鮮花樣。大寺叢林規模不整,也可以勸說,勸說不行,則是他們的業障。因爲他老這樣說,我就說:“老法師安住普陀山二叁十年,我看普陀的僧衆能受感化的就很少,而且普陀在香會期中不應有的僧侶行動也實在太多,老法師爲甚麼不加以勸導他們?”他老人家總以衆生業障深重答之。隨後又請問他對于上海寺院做經忏佛事那樣十足的貿易化,感想如何?他說這是沒有辦法的。如果認爲這是救濟一般出家人的生活問題,倒也罷了,而其實做老板的腦筋卻是爲的飽其私囊。印光大師是看不出的人嗎?世出世法,他無一不知,況乎此事。不過老人是大善知識,素以道德修養爲重,不願意言僧過耳,只得以沒有辦法一語了之。
我請求大師開示,一個青年僧擬閉關自修,因爲參學不合自己所需要,以閱讀藏經爲主,以朝暮二時念佛加持爲輔。他老贊成我閉關自修,但閱讀藏經認爲不需要,還是以念佛爲最要緊,因爲一個修道的佛教徒不以求生西方爲信願,則簡直是自尋苦惱,喜墮叁塗,好像很糊塗的樣子。當其時,我並曾約略辯答。我說,青年時代不多多的閱讀佛經,將來拿什麼學識去感化世人,所謂弘法利生,即如老法師如其沒有《文鈔》行世,怎麼能令我們發生信仰?他老總是懇懇切切的諄諄開示,不念佛的人太苦,念佛求生淨土的法門才是最直捷最了當的。
二月天氣,那天格外暖和,是在下午叁時前後,談談話,吃了一點茶點,約在一小時後,忽然下了一陣傾盆大雨,又漫談了一個半小時。本來一見面,他就批評武昌佛學院,繼而我向他一一說明之後,他老也首肯僧伽教育是極其需要的設施。總而言之一句話,他老是以專弘淨土爲他的心願,無論怎麼樣說,最好不過是念佛求生淨土。我告訴他,我不久要在金陵寺閉關,特爲先來拜見老法師,第一次拜見,就多蒙慈悲這樣的接引開導,心中得到有說不出的法喜。他老說了許多訓勉的話,並且扯住我的手親親切切地再四囑咐我要念佛,要好好的用功,並且在臨行的時候又叮咛:“你很聰明,不要學大勇、顯蔭他們。”滂沱雨止,乃告別。
記不清楚是不是十六年的秋冬之間,第二次在上海拜訪大師。其時,河南的寺産正被軍閥們沒收變賣,大師一見面談起這一件事,聲調間也顯出一點忿然的意思。湖南僧尼受國民黨激動,也發生了許多不經見的動態,他老談到也頗憤慨。不過老人同我們的態度不一樣,他始終不責備僧衆的自身,這一點非常奇怪!比方說,談到一般的出家人或叢林寺院的製度應該要改良等等,他老總聽不入耳,總是說出家人不肯發心念佛求生淨土,從來好像沒有說過出家人太不學好,應該要加以整頓的話。這恐怕是年齡高了影響于思想吧!
十九年夏天,我在蘇州定光寺休息了幾天。這時,印光大師閉關報國寺,我決定了某一日上午去作第叁次的參拜。在未去之前,我就料到這一次要受到他老人的呵斥了。因爲我在廈門主編的《現代僧伽》,發行已滿二年,他老總會見到一二冊的,如果一看到內容,無疑的要視爲這是革命佛教的炸彈。果如所料,在關房窗口拜見大師之後,開口便道:“你辦的《現代僧伽》,專門是罵和尚的,不怕造口業?你們在廈門辦的閩南佛學院,都是革命黨新僧,要打倒你,要打倒他,連我印光你們都要打倒!”我馬上聲辯:“《現代僧伽》上並沒有說打倒你老法師的話,此話從何而來?”他老說:“去年有人告訴我的!”我說:“老法師曾親眼看見那本書嗎?”他說:“他們是拿了兩本來的,我不看那樣罵人的文字。”談著談著,由罵人談到現代的佛寺製度是否需要改良,以及青年僧徒是否需要教育等問題,他老又並不一定執著主見。但是,佛寺製度應該如何改良,青年僧徒應該如何教育等等,請他老發表意見,他又不願意指示。說到末後,他說:“你就是罵死了他們,他們仍舊不能把叢林改好,罵之無益,枉造口業!”在我心坎裏領受到他老的意旨,喚不醒人,自己省些力氣,而又免得造下了口業。
此次參訪大師,記得是與文濤法師同去的。臨行拜別,他老尤殷殷教誡:“以後寫文章不要罵人。造了口業,趕快忏悔。”所以,我的別號曰“僧忏”者,乃紀念領受大師之訓示的誠意,又不但我…
《印光大師永思集 悼文 贊詞 挽聯 詩偈 書簡 跋語 附錄》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