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菩薩的行爲可以方便一些,但也必須有如維摩诘居士那樣的成就,方可“雖爲白衣,奉持沙門清淨律行;雖處居家,不著叁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現有眷屬,常樂遠離;雖服飾寶,而以相好嚴身;雖複飲食,而以禅悅爲味;若至博奕遊戲,辄以度人;受諸外道,不毀正信”等等。而出家菩薩則以比丘爲本,所以出家菩薩在行爲上就不能跟在家菩薩一樣,必須以比丘應有的行儀做基礎,然後再發菩薩心,也即是印公文中所說的:“應當學佛那樣大悲大願心,大願是弘揚佛法,大悲是利濟衆生”。
總說一句,“修聲聞行,發菩薩心”這個題目,看來像有點矛盾:一個是消極,一個是積極;一個是自利,一個是利他;實則,這二者是“合則雙美,離則兩傷”“叁聚淨戒”中律儀戒即是修聲聞行者所持的,“攝善法戒”及“饒益有情戒”則是發菩薩心者所應持。律儀戒要我們諸惡莫作,攝善法戒要我們衆善奉行;饒益有情戒,要我們普度一切衆生。這叁者合起來說亦即是“修聲聞行,發菩薩心”的內容,更與印公老人家所說的“淨治身心”、“弘揚正法”、“利濟有情”不謀而合。同時,“發菩薩心”的人,心心念念都不離“衆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的四弘誓願。不過,剛剛出家受戒不久的人,由于道心尚未堅固,煩惱尚未調伏,如果立即發心去度衆生,不被衆生轉者幾希!所以發願度衆生,必先調伏自己的煩惱,充實自己的德學,等因緣成熟了,就去弘揚正法,利濟衆生。這時假若不肯出來,護法善神也會把你推出。從前印光大師住普陀山叁十年,一旦出山弘法,人天贊歎,四衆風從,後來成了一代祖師,並被列爲民初四大高僧之一,永爲十方缁素敬仰!因此我又想到四句,大略說說,即:
理想要崇高,行踐須平實;如是循序進,終必證菩提!
這是說我們發心學佛,也即是“修聲聞行,發菩菩薩心”,必須理想要崇高遠大,行踐要平穩踏實,如能夠這樣由戒而定,由定而慧的循序進修,終必會跟佛一樣,證得無上菩提。所謂“學佛”,至此方告功德圓滿。理想所以要崇高遠大,因爲成佛需要叁大阿僧只劫的時間,度生需要盡虛空遍法界呀!如缺乏這樣的理想,怎能成就這麼艱钜偉大的上求下化的志業?但“萬丈高樓從地起”,如欲完成這麼艱钜的上求下化的偉大志業,必須要腳踏實地的行踐一番,如僅有理想而不行動,理想一定會變成妄想。說到“行踐”,所謂“道在尋常日用中”,除講經說法,念佛打坐之外,燒飯掃地、挑柴運米、迎客接賓等等,你只要能夠向道上去體會,處處是道,時時是道,甚至古德說:“吃飯睡覺,痾屎撒尿,無非是道”。
早上我跟妙老提起:年輕時在大陸參學,每到一個有高僧大德住持的道場就去請開示,那時也談不上什麼物質供養,僅以禮敬爲供養。大德們並沒有因爲沒供養而拒我于門外,然而,所開示的卻都大同小異,既不談玄說妙,也不施教利喜,總是那麼兩句話:“參學要吃苦耐勞,發長遠心啊!”當時我想:這些名重一時的高僧,大都苦修數十年,怎麼只會說這樣的兩句話?這兩句話有什麼意思?何勞你說,誰還不懂?可是,當我年齡一大,見閑廣了,方慢慢的體會到這兩句話的“真實義”,才漸漸的從這兩句話中得到受用,也才知道是他們數十年修學的經驗之談!試想:如前面所說,成佛要叁大阿僧只劫的時間,度生要盡虛空、遍無量世界,沒有長遠心,不能吃得苦怎麼行呢?古人也說:“智慧愈苦而愈明,精神愈用而愈出”,這是說常常集中情神,又能吃苦耐勞,奮鬥一生,其智慧和事業必定是不同凡響的。
我們學佛,自利方面希望能了生死、成佛道;利他方面希望能弘法、利生,都不可以沒有長遠心,沒有吃苦耐勞的精神。比如說妙老昨晚給你們開示兩個小時,盤腿坐在法座上,如如不動,這種功夫即從發長遠心、吃苦耐勞中得來的。而你們也端端正正的坐在下面凳子上兩個小時,洗耳恭聽,如平時做事沒有一點長遠心,又不肯吃苦耐勞,就無法有此種表現。什麼是修行?這就是修行。我也常說:“不甘寂寞,不能受清苦的人,是不能修行的。”如果你能夠耐得住寂寞,受得了清苦,靜靜的住在寺院裹,名利不關心,是非不出口,勤修戒定慧,遠離貪嗔癡,這就是最好的修行。至于成就大小,那要看各人的根性及各人的因緣而定。在大陸時,我曾親眼看到許多老修行,在一個道場裏一住就是數十年,吃的是青菜豆腐老米飯(有的道場連青菜豆腐也沒有,僅吃鹹菜及竹筍湯),睡的是硬梆梆的廣單,穿的是粗布棉衣或單衣,縱然一旦有緣出外弘法或住持道場,多仍然保持固有的作風,此種衲子的典範,恐怕在今後佛教道場中難得一見了!
弘大剛毅,任重道遠
說到這裹,我又想起曾子教誨弟子的話,他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爲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我爲什麼在這裏要引曾子的話呢?因爲我覺得這幾句話,對于出家的男女二衆青年,都會有一定的啓發作用。他說:“士不可以不弘毅”。我說:“出家人不可以不弘毅”。既然割愛辭親出了家,就應該看破名聞利養,無私無我,全心全力的爲自行化他的佛教志業而努力。但佛教志業是“任重而道遠”的,如缺乏了宏大的胸襟,堅強的毅力,和那百折不撓的意志,怎麼可能達成?又,儒家講“仁”,是“心之德,愛之理”,所謂“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此“仁”是有遠、近、親、疏之別的;佛教則是以“慈悲”爲己任,這是冤親平等,不分彼此的,所以經上說:“視一切衆生,如羅喉羅”,因此我們佛弟子的“任”更“重”。儒家又以“死而後已”爲“遠”,我們佛弟子爲了“恒順衆生”,則是“虛空界盡,衆生界盡,衆生業盡,衆生煩惱盡”,而以智慧、慈悲恒順衆生的事,還“無有窮盡”哩!這比起“死而後已”的“遠”,簡直是不可以道裏計了!所以,爲了自他兩利,我們的責“任”更“重”,我們的“道”路更“遠”,若“不弘毅”,怎麼可以!
我坦誠的告訴諸位:今天我所以還能夠講一點開示,爲佛教做一點小事,完全是靠著自己的一點“信心”和一點“毅力”。我沒有在正規學校讀過書,也沒有受過什麼貴人的特別提攜,沒有福報,更沒有智慧,數十年來在學佛的過程中,都是打落牙齒和血吞,自己跌倒自己爬,硬幹苦幹,“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般的苦讀苦學。我時常鼓勵自己:“不成聖賢,便成禽獸;不了生死,便墮地獄”。因此,爲了不願作禽獸,恐怕墮地獄,便不斷的向成聖成賢、了生脫死的大道邁進。雖然進度不快,但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無論如何的苦難,我都有勇氣去面對;無論如何的障礙,我都有信心去突破;無論如何的凶險,我都有毅力去克服。當年我在大陸被抓來臺灣當兵,新兵訓練練時,被班長拳打腳踢,被老兵譏笑辱罵,被連、排長像審問罪犯似的叁天兩頭的盤問,懷疑我是“匪諜”。出操時,兩手舉槍匍匐前進爬山坡,兩肘、兩膝都皮破血流,一想到自己過去的身份,不禁悲從中來,淚流滿面,但又想到可能是自己的宿業所感,也就安心受報,無怨無尤了!再多的眼淚,也任由它流入口中、往肚裏吞!那時我是二十八歲,可是班長、排長他們卻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我則是二等兵。
其實,我二十六歲在蘇州靈岩山即當知客,日食叁餐有小佬(茶房)侍候,一些往訪的政府官員,如當時副總統李宗仁、江蘇省主席丁治磐等,我都曾陪過他們參觀、吃飯、談話,雖然談不上有多高的地位,但在一個數百僧衆的叢林內,二十多歲即有此職位的並沒有幾個。而今被抓來當個小兵,任人打罵羞辱,除了“忍忍忍,徐徐忍;耐耐耐,慢慢耐”之外,只有自殺一途,實在是別無良策。但是爲了完成我當和和尚的心願,我是不肯做此有辱佛門的傻事的。所以一遇到煩惱浮現,妄念湧起時,不是拼命念“忍忍忍”,就是念“在什麼地位說什話,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當我從被抓那一天起,即自行改名叫“劉複宇”。當時就有人問我:“爲什麼取這個怪名字
”我告訴他: “我本性劉,複宇是我未來的希望。如果我在當兵作戰時被打死就不談了,若僥幸不死,退役後我一定回“複”到寺“宇”裏去當和尚。”果然,在民國四十二年,我的心願實現了。在拙著《參學鎖談》中曾提到:“我自從離開普陀山來到臺灣,雖然將近四年了,卻連一個佛教寺庵也沒有見過。當我從臺北坐火車到達汐止,進了靜修院,一見那一塵不染的殿宇,花木扶疏的庭院,和清靜莊嚴的佛像時,熱淚不禁奪眶而出!”爲什麼會這樣
因爲當時的我,有著遊子歸來,突然見了母親的那種感觸,由此也可以證知我對佛教的信心是如何的深刻了!“佛法大海,唯信能入”,“信爲道源功德母”,初發心出家行者,特別要叁複斯言,謹記在心。
在我退役後,未到汐止彌勒內院恢複僧相之前,曾在農場裏種過稻子,在學校裏當過工友。學校工友的工作,除了敲上、下課鍾之外,還要給校長、老師們倒茶水、寄信,修剪校園裏的花木;也因爲校方知道我在軍中曾代理過“文書上士”,所以要我寫鋼板、油印講義等。後來在彌勒內院,曾燒了八個月的飯。總之,我做這些粗賤的事,無不本著隨遇而安、盡心盡力把本份事做好的觀念。有了空閑,就關起門來自己用功,也頗能自得其樂。我時常提醒自己:“”人家看不起你,對你沒有信心,沒有關系;甚至譏諷你,不理你,也沒有關系;但你自己必須要看得起你自己,你對你自己要有信心,切勿自輕自賤啊!如果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自己對自己都沒信心了,這就叫做“哀莫大于心死”,誰也救不了你!”我離開內院,去暖暖住了叁年茅蓬,後來又到福嚴精舍,無時無刻不在警惕自己要有自信,要能自重,然後才能獲得別人的信任和尊重。這是“修聲聞行,發菩薩心”者,最基本的條件。
大家都還年輕,在自修這個階段,要妤好充實自己,在已有信心的基礎上,不管是解、是行,都必須正確的把握要點,一旦解行有了成就,需要用的時候,即應毫不猶豫、盡心盡力的去發揮自己的所長,弘揚正法,續佛慧命,這是出家僧尼二衆的天職,責無旁貸。
摘錄圓光新志64期P89~P96
《現代僧伽修行的方向(真華長老)》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