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 過去諸佛所說
二
『楞伽經』,被瑜伽唯識學者,列爲六經之一。當然『楞伽經』到處都有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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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識宗義(與『攝大乘論』更相近)相合的,但根本大義,也許恰恰相反。『楞
伽經』總是說:「如來藏藏識心」,如來藏與阿賴耶──藏識,從相關不離的見
地去說明,所以曾被唯識學者,評爲:「楞伽體用未明」。其實,『楞伽』法門
是另有見地的,只是與唯識學不同吧了!主要的,『楞伽經』所說的阿賴耶識,
有著真妄和合的意義(與『起信論』多少不同),這在宋譯『楞伽經』,說得非
常明白。如說:「如來藏……爲無始虛僞惡習所熏,名爲識藏……自性無垢,畢
竟清淨」。識藏──阿賴耶識,是如來藏與雜染熏習(業相)的統一。阿賴耶識
,由于雜染種習,當然現起根塵器界,因境界風動而現起七轉識,似乎虛妄雜染
,而自性還是本淨的。所以,不能解說爲:如來藏是性淨,阿賴耶識是妄染,因
爲阿賴耶就是真淨的。
阿賴耶識的真淨,在『楞伽經』的心意意識章中,說到藏識與轉識不一不異
時說:「非(阿賴耶)自真相識滅,但業相滅;若自真相滅者,藏識則滅」。唐
譯與宋譯同。宋譯又有:「覆彼真識」;「藏識真相」二句。魏譯與唐譯,都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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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賴耶識。這可見,梵語的阿賴耶識,求那跋陀羅──宋譯是解說爲:覆彼真
相之識,藏彼真相之識的。換言之,由于無始來的虛僞惡習所熏,隱覆真淨,如
來藏也就名爲阿賴耶識了。所以阿賴耶識有二義:自真相,業相。不滅的自真相
,就是如來藏,所以『密嚴經』有:「我說如來藏,以爲阿賴耶」的頌說。此外
,宋譯『楞伽』又有:「合業生相,深入計著」二句,魏譯作:「業體相使縛故
」。梵本的『楞伽經』,就作「業與真相」。這可見,經義是說,業相染著真相
,隨逐而轉,可爲阿賴耶識有二分的確證。
阿賴耶,譯爲藏。宋譯一再譯爲:「覆彼真識」,「藏識真相」,可見著重
在覆藏,藏隱,也就攝得真相。從這點去看,如宋譯說:「略說有叁種識,廣說
有八相」。叁識是:真識,現識,分別事識;而魏譯與唐譯,都沒有說到真識。
又如宋譯說(唐譯同):「藏識海常住,境界風所動」,魏譯就沒有常住的意義
。玄奘所譯(見『成唯識論』),也只是「恒轉」的意思。宋譯對于阿賴耶識,
特地點出「真識」,「常住」,也就是宋譯楞伽的著力處。宋譯卷四說:「此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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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藏識藏,一切聲聞緣覺心想所見,雖自性淨,猶見不淨,非諸如來」。這應該
聯想到:求那跋陀羅所譯的『勝鬘經』,所說「自性清淨心,爲客塵所染」一段
。自性清淨心(如來藏)爲客塵所染,從在纏而本性清淨說,名爲如來藏;從自
性清淨而現爲不淨來說,就是識藏。楞伽經處處說「如來藏藏識心」,理由就在
于此。
這樣看來,『楞伽』的如來藏藏識說,與瑜伽唯識學,不能不說是距離很遠
的。
叁
楞伽法門,一般看作唯心的法門。『楞伽經』到處宣說唯心所現。阿賴耶識
的顯現一切,「如明鏡持諸色像」,「水流處藏識轉識浪生」。但佛說唯心所現
,不像一般唯心論者。將全部精力去說明怎樣的唯心所現。唯心論者,不但是玄
奘的唯識系,就是菩提流支的地論系,真谛的攝論系,屬于無著世親的瑜伽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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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免著重于建立。而且特重于「依心立境」,「境無心有」的立場。所說的
心,又正是虛妄分別的心識。這與『楞伽經』,尤其是宋譯『楞伽』,是不相應
的。這不是說,『楞伽經』不說唯心所現,沒有安立心境,而是說意趣的,重心
的不同。著重于唯心所現的安立,是外向的;到極端,徒重于事理的說明精嚴,
而忽略佛說唯心的意趣所在。而『楞伽經』,意趣是內向的;唯心所現,爲觀察
的方便,而著重于導入超越唯心的自覺自證。所以唯心所現,不是法門的宗極。
說得最明顯的,如說:「采集業說心,開悟諸凡夫」。「若說真實者,心即無真
實」。「言說別施行,真實離名字;分別應初業,修行示真實。真實自悟處,覺
想所覺離,此爲佛子說。愚者廣分別,種種皆如幻,雖現無真實」。這可知,大
乘法門的唯心所現,還是爲愚夫的方便安立,而佛法的第一義,究竟,是自證的
真實,是離心意意識的自覺聖智。
唯心所現,不是究竟的真實,宋譯是明確的宣示,而魏與唐譯每不同。如宋
譯說:「如實處見一切法者,謂超自心現量」。魏譯作:「雲何住如實見?謂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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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心見諸法故」。唐譯作:「見一切法如實處者,謂能了達唯心所現」。然從上
引文而論,宋譯是更妥當的。因此,宋譯每有唯心非實的教說,而魏譯卻不同,
如宋譯說:「受想悉寂滅,亦無有心量」(唯心的異譯);魏譯作:「無想定滅
盡,亦皆心中無」。宋譯說:「超度諸心量,如來智清淨」;魏譯作:「能入是
唯心,智慧無垢相」。『楞伽』說唯心,而著重于超越唯心,宋譯是特重于此,
這應是達磨禅的重視宋譯『楞伽』的理由吧!
這一淺深的差別,又見于報佛及法佛的不同,如說:「法依佛(即報佛)說
:一切法入自相共相,自心現,習氣因……。法佛者,離心自性相。自覺聖所緣
境界建立施作」。這是說:唯心所現,種種如幻,還是報佛的說法,而不是法佛
。又見于宗通及說通,如說:「說通者,謂隨衆生心之所應,爲說種種衆具契經
,是名說通。自宗通者,謂修行者,離自心現種種妄想,謂不墮一異俱不俱品,
超度一切心意意識……。說者授童蒙,宗爲修行者」。從佛法的一貫性說,這是
由淺而深的次第;約修行來說,也就是從觀察義禅,攀緣如禅,到如來禅的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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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智境界。但在別對初學與久行,童蒙與修行者來說,自不妨有直示如來禅的教
授。禅觀的次第,略列如下:
圖片
觀察義禅──觀唯心所現(似義顯現),法無我性
攀緣如禅──觀真如,離我法妄想,空無我性的影像還在
如 來 禅──離空無我相,現證如實(甚深空空義,愚夫不能了。……自
覺聖智子,實際我所說)
四
唯心所現的心,梵語質多,就是平常所說的「集起心」。集起心與意及意識
,在自覺現證中,是超越泯絕了的。所以佛說唯心所現,要人覺了一切爲唯心所
現的,不取著于唯心所現,境空心寂而契入于寂靜(宋譯作「無受」,「無所有
」)的如實。所以『解深密經』,以不見阿陀那,不見心,爲心意識秘密善巧。
而『楞伽經』常說:「離心意意識」。此外,『楞伽經』更提到:「大乘諸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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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佛心第一」。「此是過去未來現在諸如來應供等正覺性自性第一義心」。「
成真實相,一切佛語心」。「成自性如來藏心」。此心,梵語纥伐耶──舊譯作
肝栗大。這是「如樹木心,非念慮心」。這如樹木的中心,最堅實的,與一般所
說的「核心」,「心髓」一樣。如來藏心,自性清淨心,都是這樣的真實心,是
不可從思慮分別,或集起心的意義去理解的。這是如,法性,實際,法無我性等
異名。由于唯心論的方便安立,攝一切法爲集起心──阿賴耶識所幻現,從此去
體悟法性的本淨,所以說爲心性本淨。這就是藏識的自真相,或者名真識(識的
真實分)。但此真實心,不可作分別覺解想的,也不是唯心所現的心。如以平常
的心爲主,分作真心,妄心去理解,真實心才被看作靈覺的,或者要從見聞覺知
中去體認了!
五
『楞伽經』與達磨禅的關系,一般都著重于『楞伽經』的:著重離名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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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妄想自性,雖安立百八句,而宗歸于「悉檀(宗)離言說」。這些,當然是以
說明『楞伽』與達磨禅的關系,但上文所引述的,更可以看出二者間的關系。
達磨禅的古典記載,要推『二入四行論』。二入中的理入,是從禅思去證入
真理。如說:「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客塵障故,令舍妄歸真。凝住壁
觀,無自無他,凡聖等一,堅住不移,不隨他教,與道冥符,寂然無爲,名理入
也」。此理,又說爲「性淨之理」。從藉教悟宗,到舍妄歸真,是從聞思(不一
定研究經教,從師長開示而解了,也是聞思)去悟解佛法的宗要。然後凝住壁觀
,從禅觀去體證本淨的真性。這與一切大乘禅觀的不離言教,並無差別。藉教悟
宗,最足以說明達磨禅,著重宗通的修證,而又以『楞伽經』授慧可的傳說。由
于達磨禅──宗,離言離想,這才修改『不隨他教』爲「更不隨于言教」(見『
楞伽師資記』),然後演化爲不立文字的禅風。不知道「不隨他教」,只是大乘
經中:「不由他(教而)悟」,「悟不由他」,自覺自證的意思。並不是說:離
卻語言文字去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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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磨傳禅,以『楞伽經』授慧可。所說的藉教悟宗,只是「含生同一真性」
,「性淨之理」,並不以唯心爲悟處。這惟有從宋譯『楞伽』的特重藏識真相,
真識,超越心量(如經說:「覺知自心現量,不著外性,離于四句,見如實處」
),真實,實際;以及「修行示真實」,「宗爲修行者」的法門,才能看出兩者
的一致。後代禅者,多說「明心見性」,「自心是佛」,「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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