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 得,亦須一七二七坐禅,然後隨緣分散」。
「淨衆」的禅法,先引聲念佛,然後息念坐禅。而禅的內容,不外乎「無憶 無念莫妄」。從『文殊般若經』的「一行叁昧」去看,這不外念佛,及以無憶無 念莫妄的禅,而導入法界一相的境地。無相──金和上的禅法,無憶無念莫妄, 是別有傳承的,如『曆代法寶記』說:
「我此叁句語,是達磨祖師本傳教法,不言是诜和上,唐和上說」。 「我達磨祖師所傳,此叁句語是總持門。念不起是戒門,念不起是定門, 念不起是慧門:無念即是戒定慧具足」。
金和上不認這叁句爲從智诜,處寂傳來,而說是達磨傳來。我以爲:這是受 [P196] 到了曹溪禅的影響。如『壇經』說:
「悟此法者,即是無憶、無念,莫起诳妄」。
「無憶、無念、莫起诳妄」,不就是「無憶、無念、莫妄」嗎?金和上以無 念爲戒定慧具足,就是戒定慧等學。金和上宏禅的時代,與神會北上宏揚南宗的 時代相當。在有關神會的作品中,沒有「無憶、無念、莫妄」的開示。那時,手 寫秘本的『壇經』,金和上一定見到了,這才以達磨傳來,與智诜,處寂不同, 而以叁句教人。
五祖門下的「宣什」宗,如『圓覺經大疏鈔』卷叁之下說:
「即南山念佛門禅宗也。其先亦五祖下分出,法名宣什。果州未和上,阆 州蘊玉,相如縣尼一乘皆弘之。余不的知禀承師資昭穆」。
「法名宣什」的意義不明,或是宗派的名稱。宗派,或從地方得名,如「洪 州宗」,「牛頭宗」。或從寺院得名,如「荷澤宗」,「淨衆宗」,「保唐宗」 。「宣什」,大致不出這二類。但在宗密時代,這一派的傳承法系,已不能明確 [P197] 說明,只知道「從五祖下分出」而已。弘傳這一宗的,有果州(今四川蒼溪縣) ,阆州(今四川阆中縣),相如縣。宗密在『中華傳心地禅門師資承襲圖』中, 也說到「果阆宣什」。這是宏化于四川嘉陵江上流的禅門。從他的傳授儀式,與 「淨衆」大同而論,這多少受有「淨衆」,或常時傳戒的影響。
「宣什宗」的傳授禅法,也如『圓覺經大疏鈔』卷叁之下說:
「初集衆,禮忏等儀式,如金和上門下」。 「欲授法時,以傳香爲師資之信」。 「正授法時,先說法門道理,修行意趣。然後令一字念佛:初引聲由(? )念,後漸漸沒(低?)聲,微聲,乃至無聲。送佛至意,意念猶粗,又 送至心。念念存想,有佛恒在心中。乃至無想,盡(?)得道」。
「宣什」的傳授,與「淨衆」一樣,也是集衆傳授,而作短期的修習。在儀 式中,「傳香」是這一宗的特色。傳授時,先開示法門道理,然後教授禅法。以 念佛爲方便:先念「一字」佛,就是只念一個佛字。在上面「北宗」中,也曾說 [P198] 「看一字」。在攝心入定的修習中,簡單比複雜有效。五祖門下的念佛,大致是 只念一「佛」字的。『圓覺經疏鈔』原文,有些錯字,但意義還可以了解。傳授 即修持的方法是:先引(長)聲念;漸漸的低聲念;再漸漸的微聲念,聲音輕到 只有自己聽到;再不用聲音念,就是意想念佛(一「佛」字)。意想念還是粗的 ,更微細是心念。心,應指肉團心(通俗是以此精神根源處的)。念念存想有佛 在心裏。這還是有想念的,更微細到想念不起,心佛不二,佛恒住心中,那就是 得道開悟了。念佛與禅,「宣什」是真的統一起來。這一修法,是可用以攝心入 定的。在大小乘中,也有類似的修法。但只是這樣,以爲是得道了,有些人是不 會同意的。
五 曹溪的南宗
五祖門下,最特出而予未來佛教以重大影響的,是曹溪慧能,也就是六祖。 六祖所傳,也還是「東山法門」(『宋高僧傳』「慧能傳」)。代表曹溪禅的, [P199] 是『壇經』。雖然近代學者,異說紛纭,而足以代表曹溪禅風的,還只是『壇經 』;『壇經』只是爲後人添附一些而已(『壇經』問題,別論)。
『壇經』的主題,是說「摩诃般若波羅蜜」。『文殊說般若經』,曼陀羅仙 所譯的,正名『文殊所說摩诃般若波羅蜜經』。經說修「一行叁昧」,「當先聞 般若波羅蜜,如說修學」。如從這一點看,六祖說「摩诃般若波羅蜜」,在五祖 門下,並非創新,而是學有禀承的。上面說到,五祖門下傳禅,一般是「念佛名 」,「令淨心」(不但北宗如此)。而『壇經』主體──大梵寺施法部分,也是 傳禅的記錄,卻是這樣說:
「善知識!淨心!念摩诃般若波羅蜜法」。 「總各各至心,與善知識說摩诃般若波羅蜜法。善知識雖念不解,慧能與 說,各各聽」! 「迷人口念,智者心行。……莫空口說!不修此行,非我弟子」。
六祖以「淨心」(六祖自己「淨神」良久,才說話),「念摩诃般若波羅蜜 [P200] 」,教授弟子。念是口念的,六祖以念摩诃般若波羅蜜,代替了念佛。傳說四祖 道信,在吉州城被圍困時,就勸大家「但念般若」(『續高僧傳』「道信傳」) 。「念般若」,在達摩禅系統中,道信已在提倡了。然念般若,如不解不行,是 沒有用的。真正的佛弟子,應該由念而解而實行的。上來五祖門下的念佛,並非 稱念佛名以求往生淨土,主要是「佛」這個名詞,代表了修行目標。念佛是念念 在心,深求佛的實義,也就是啓悟自己的覺性,自成佛道的。所以五祖門下所念 的,是「一字佛」(『文殊說般若經』,作『一佛」)。在『壇經』中,不說佛 而直指「般若」,如說:
「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即緣心迷,不能自悟,須求大善知識示 道見性」。
「般若」,「菩提」,是異名而實同的。依菩提而名爲佛,也就是依般若而 名爲佛;佛與般若,本無差別。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佛」每解爲外在的,十 方叁世佛,不免向外覓佛,或有求加持、求攝受的他力傾向。六祖禅的特色,是 [P201] 直探根本,將一切──發願,忏悔,歸依,佛,都直從自身去體見,從自身本有 「菩提般若」中去悟得。如說到佛時,就說:
「叁身在自法性,世人盡有,爲迷不見,外覓叁如來,不見自色身中叁身 佛」。 「凡夫不解,從日至日,受叁歸依戒。若言歸佛,佛在何處?若不見佛, 即無所歸」。
六祖重于自性佛,自歸依佛,見自法性叁身佛。而這就從念摩诃般若波羅蜜 ,開示本有般若而顯示出來。所以,以「念般若」代「念佛」,外表上不同,而 實際一致。進一步說,比形式的念「一字佛」,更得五祖禅的真意呢!
六祖也說到一行叁昧,但與一般的見解,也不相同。『壇經』說:
「一行叁昧中,于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常直心是。淨名經雲:直心是道 場,直心是淨土。莫心行谄曲,口說法直。不行直心,非佛弟子。但行直 心,于一切法上無有執著,名一行叁昧。迷人著法相,執一行叁昧,直心 坐不動,除妄不起心」。 [P202]
『壇經』以「直心」爲「一行叁昧」,可說受到『起信論』的影響。『起信 論』說:「直心,正念真如法故」。稱「真如叁昧」爲「一行叁昧」,也沒有說 到「念佛」。依『壇經』說:「直心」──行住坐臥,無不是「一行叁昧」。這 明顯的,彈斥那「直心坐不動,除妄不起心」──重于坐禅,重于除妄的禅者。 「東山法門」所宏傳的「一行叁昧」,一般以「念佛名」,「淨心」爲教。而實 現淨心成佛的方便,是坐禅,離念(除妄)。形成念佛與淨心形式的。六祖的「 一行叁昧」,與一般不同,但不一定與五祖禅不合。
「北宗」,「淨衆宗」,「宣什宗」,依「一行叁昧」而念佛,都是「一字 佛」,都不是求佛攝受,願生淨土的。六祖以「見自性自淨,自修自作,自性法 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爲宗;念「般若」而不念「佛名」,當然不會說 「往生淨土」了。『壇經』有答韋使君疑問一則──念阿彌陀佛,能不能往生西 方?六祖的答說中,指出「迷人念佛生彼,悟者自淨其心」。有幾句話說: [P203] 「心但無不淨,西方去此不遠。心起不淨之心,念佛往生難到」。 「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不斷十惡之心,何佛即來迎請?若悟無生頓 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不悟頓教大乘,念佛往生路遙,如何得達」!
六祖徹底發揮了自淨自作的自力說。對彌陀的悲願攝受,念佛往生──他力 佛教的特殊意趣,顯然是不曾加以理會。從曆史看來,四祖、五祖、六祖,六祖 弟子的時代(六二0──七七0),一貫的是從自己身心,去自悟自修,自成佛 道。六祖對往生淨土的觀點,有以爲是爲了破執。這是主觀的解說,忽略了當時 (一、二百年)的禅風。禅淨合修,這是後人的調和,不是禅宗的原始意義。
這裏想說到「保唐宗」的無住禅師(弘禅不久,約七六五──七七四),他 批評向外求佛菩薩的人(『曆代法寶記』)說:
「大德!佛在身心,文殊不遠。妄念不生,即是見佛,何勞遠去!……說 偈:迷子浪波波,巡山禮土坡。文殊只沒(這麼)在,背佛覓彌陀」。
在形式上,無住是繼承無相──金和上的衣法,而實際是別成「保唐」一派 [P204] 。圭峰『圓覺經大疏鈔』(卷叁之下),以無住爲五祖門下,老安(嵩山慧安) 的再傳弟子。然據無住弟子所作的『曆代法寶記』說,並不如此。『曆代法寶記 』說: (無住)「忽遇(老安的弟子)白衣居士陳楚璋……密契相知,默傳心法 。……叁五年間,白衣修行」。 「天寶年間,忽聞範陽到次山,有明和上;東京有神會和上;太原府有自 在和上,並是第六祖師弟子,說頓教法。……遂往太原禮拜自在和上。自 在和上說:淨中無淨相,即是真淨佛性。和上(指無住)聞法已,心意快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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