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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辨般若燈論,後一頌作:『得無我我所,得見法起滅;無我我所故,彼見亦非見』。解說也不同。他說:以無我觀,見諸法的剎那生滅,悟到無常是苦,苦故無我;得無我智,通達我空,唯見法生法滅,這是二乘的悟境。再進一步,觀無我故即無我所,一切法的生滅相不現前。悟得不生不滅時,不但生滅的法相空無所有,得無我我所的觀想也不現前,到達境智一如,能所雙泯,才是菩薩悟見真法性的智慧。然而,本論雖有此從我空到我所空 [P328] 的觀行過程,但決不能以此而判大小。不但菩薩,就是二乘,如真的現覺無我,也決無能所差別的,不會有無我觀想的。金剛經,即明白說到這一點。而且,依梵文、藏文的本頌,作:『無我無所執,彼亦無所有,見無執有依,此則爲不見』。文意是:外人難:以無我智通達無我無我所執,有智爲能證,有空相爲所證,這還不是我與我所的別名?所以論主說:現證無我我所時,決不會自覺有我能證無我我所的。如見到自己無我我所執,這是不能見真理的。這樣,頌文在解說泯除我能證無我的觀念,雖與青目釋不同;然在全體思想上,卻沒有矛盾。清辨論師所釋,顯然是別解了。
己二 得解脫果 內外我我所 盡滅無有故 諸受即爲滅 受滅則身滅 業煩惱滅故 名之爲解脫 業煩惱非實 入空戲論滅
這兩頌,向來有不同的解說。叁論宗的學者說:這是聲聞的解脫。依青目論,前頌是無余涅槃,後頌是有余涅槃。月稱論師說:這是一般的解脫。 [P329] 清辨論師說:前頌明小乘解脫,唯滅煩惱障;後頌明大乘解脫,雙滅煩惱、所知障。推究論意,應同月稱說;即前頌說所得的解脫果,後頌說能得解脫果的所以然。
「內」而身心,「外」而世界,在這所有的一切法上,妄起「我我所」執,執內身是我,執外法是我所有等。如能得無我智,即能把我我所執「盡滅無有」。我我所見滅,「諸受」也就「滅」除不起了。諸受,即諸取;一、我語取,這是根本的,內見自我實我而執持他。二、欲取,以自我爲主,執著五欲的境界而追求他;貪求無厭,是欲取的功用。叁、見取,固執自己的主張、見解,否定不合自己的一切思想。四、戒禁取,這是執持那不合正理、不近人情的行爲,無意義的戒條,以爲可以生人、生天。有了這諸取,自然就馳取奔逐,向外追求而造作諸業了。有了業力,就有生老病死的苦果。所以,推求原委,是由無明的不能正見我法的性空,以爲是實有的而貪愛他;由貪愛追求,造作種種的善惡業,而構成生死流轉的現象。如在所認識 [P330] 的境界中,慧明生而無明滅,我我所執不起,也就不再有諸取的追求造作了。諸「受(取)滅」,那受生老病死的苦報「身」,也就隨之「滅」而不生。業煩惱滅,生老病死不起,指未來的後有。至于現在的果報身,已經生起,生起就不能不老不病不死;叁乘賢聖,就是佛也不能例外。此中身滅,即未來的苦果不生;不生也就不老不死而宣告生死已盡了。
有情有老病死的現象,是由諸業所感的;諸業是由煩惱所引起的。所以,「業煩惱滅」了,即能截斷生死的源流,「名之爲解脫」。解脫,不但是未來生死的不起。現實的有情,如能離去系縛,能現證寂滅的不生,這也就是解脫。一般說了生死,不是到沒有生死時,才叫了脫;是說一旦體悟空性,不再爲煩惱所系縛,現身即得無累的解脫。解脫是現實所能經驗得的;否則,現生不知,一味的寄托在未來,解脫也就夠渺茫了!
爲什麼煩惱業可滅而得解脫呢?因爲,「業」與「煩惱」,本是「非實」,無自性的。不過因妄執自性,超種種戲論分別而幻成的。如煩惱業有實 [P331] 自性,不從緣起,那就絕對能不滅,也就不能解脫。好在是無實自性的,所以離去造成煩惱業的因緣,即悟「入空」性,一切的「戲」論都「滅」了。戲論息滅,煩惱就不起;畢故不造新,即能得真正的解脫。戲論雖多,主要的有兩種:愛戲論,是財物、色欲的貪戀;見戲論,是思想的固執。通達了無實自性,這一切就都不起了!
梵文及藏文,後一頌的初二句,束爲一句;次二句開爲叁句。是:『業惑盡解脫;業惑從分別,分別從戲論,因空而得滅』。語句雖不同,意思是一樣的。就是:煩惱業是從虛妄分別起的;虛妄分別,是從無我現我,無法現法的自性戲論而生的;要滅除這些,須悟入空性。悟入了空性,就滅戲論;戲論滅,虛妄分別滅;虛妄分別滅,煩惱滅;煩惱滅業滅;業滅生死滅;生死滅就得解脫了。
月稱說:通達無自性空,離我我所執,所斷的是煩惱障,也是所知障。二障是引發生死的主力;叁乘聖者得解脫,都要離此。其中,以薩迦耶見( [P332] 我見)爲主。如果未能徹見無我,二障是一定要現起的。習氣不是所知障,是煩惱熏習在身心中所殘余的氣分。有了這習氣存在,就不能普遍的了解一切。二乘聖者,但斷二障,習氣未除,所以不能遍知世俗谛中一切差別,功德不能圓滿。這可以譬喻說明:如鏡子裏的人影,無知的小孩見了,以爲是個實在的,所以喊他叫他。有知識的大人,見到那鏡中的影像,知道是影子,自然不會與他談話。小孩如凡夫,凡夫不知諸法是幻化假有的,所以執一切諸法爲實在。大人如聖者。其中,二乘聖者,雖知諸法如幻如化,雖不起實有的妄執;但習氣所現的自性相,還于世俗智前現起;雖然不起實執,但不知不覺的,總還覺得他如此。佛菩薩離了習氣,不但勝義觀中離自性相,即世俗谛中也畢竟不可得。到這時,才能圓見諸法的即假即空。然習氣的存在,並不能招感生死,所以二乘極果,八地菩薩,斷二障盡,就得名爲阿羅漢了。
戊二 入法之相 [P333]
己一 真實不思議 諸佛或說我 或說于無我 諸法實相中 無我無非我 諸法實相者 心行言語斷 無生亦無滅 寂滅如涅槃
無我無我所,是約觀行趣入說。到得真正的現證諸法實相,那是一切名言思惟所不及的。佛說:諸法是無常的,無常是苦的,苦是無我的;有人即因此以爲實有無我理性,無我理即諸法實相。這樣的解說,是遠離實相的。佛說的實相,是一切戲論皆滅的;所以說:『畢竟空中,一切戲論皆息』。如以爲破除人法二我,別證真實的無我性,那就心行有相,不契實相了。並且,如有真實的無我自性,那佛也不應說我了。佛有時說我──我從前怎樣,我見色,我聞聲;有時也說有衆生──如此名、如此族、如此壽命。佛有時說我,有時又說無我。佛說我與無我,都是適應衆生的根機而說的。有的聽了無我,以爲是斷滅,生起極大的恐懼;佛就爲他說有我,自作自受。緣起法中,確乎有假名我;佛說有我是真實的。有的聽說有我,就生起堅固的 [P334] 執著,以爲有真常實在的自我,佛要對治他們,所以說無我。如他們所妄執的我不可得,這也是確實不可得的。說無我是對執我的有情說,使知道我我所沒有自性,離我我所執,是對治悉檀;說有我是爲恐懼斷滅的有情說,使知道有因有果,不墮于無見,是爲人悉檀。有時,對已覺悟了的阿羅漢,八地菩薩,不妨說有我;他們是知道假名我的。「佛」雖有時「說我」,有時「說于無我」,但「諸法實相中」,是「無我無非我」的。即我自性不可得;而也沒有無性(空)相的。無妄我而不著無我;名相不能擬議;對虛妄說,稱之爲實相。這一頌,針對有人無我與法無我實性的學者。
上面的解說,是以性空者的思想,會通阿含經說我說無我的差別,而指歸畢竟空寂的。如依後期佛教真常論者的立場,會別解說:佛說無我,是無外道的神我;佛說有我,是有真常樂淨的真我。無外道的神我,是昔教;有真常大我,是今教。然真常大我,即諸法實相,是離四句,絕百非,不可說爲有我無我的。非有我無我而稱之爲我,即從有情的身心活動,而顯示真常 [P335] 本淨的實體。
以理智觀察,悟到「諸法實相」,這實相是怎樣的?是「心行言語斷」的。心行斷,是說諸法實相,不是一般意識的尋思境界。一般的意識,分析、綜合、決斷,想象他,是不可能的。解深密經說:勝義谛是超過尋思的。言語斷,是說諸法實相,不是口頭的語言,或文字所能說得出的。我們的語言文字,不過是符號、表象,在常識的慣習境中,以爲是如何如何;而諸法實相,卻是離言說相的。解深密經說:勝義谛是離言性的。淨名長者的默然,即表示此意。總而言之,是不可思議。實相是自覺的境界,一切所取相離,能見相也不可得。一般人所以不能體解實相,就因爲常人的認識,有能知所知,能說所說的對立。有所知,就不能知一切;能知是非所知的(約一念說)。所以,實相的自覺,是泯絕能所,融入一切中去直覺一切的。如此境地,如何可說?要說,就必有能所彼此了!所以法華經說:『諸法寂滅相,不可以言宣』。但爲了使人趣向實相,體悟實相,又不得不從世俗假名中說 [P336] 。世俗的心知言說,都不能道出實相的一滴:所以宣說實相的方式,是從遮诠的方法去仿!C剌他的。對虛妄的生死,說涅槃的真實:一切法有生有滅,無常故苦;要解脫生老病死,不生不滅,才是涅槃。一分學者,不知如來方便的教意,以爲有生有滅是世間,克製了起滅的因,不起生滅的苦果,就達到不生不滅的出世涅槃了。涅槃是滅谛,是無爲,是與一切有爲生滅法不同的。這樣的意見,實是不解佛意。其實,涅槃即諸法實相,不是離一切法的生滅,另有這真常不變的實體。不過常人不見諸法實相,佛才對虛說實;說生滅應舍,涅槃應求。如從緣起而悟解空性,那就無自性的緣起生滅的當體,本來即是不生不滅的。體達此無自性生滅的空性,也就是實證不生滅的涅槃了。何曾別有涅槃可得?涅槃是不生滅的,寂靜離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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