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容許無心的有情,等于容許無業無果的有情,這是不可想象的。『婆沙』卷一百五十二,喻分別論者,「說無有有情而無色者,亦無有定而無心者」;這無色界有色(本是大衆部特有的教義),無心定有心,我認爲是大衆與譬喻、分別論者共同的見解。
『異部宗輪論』說大衆部末宗異義,有主張「有于一時二心俱生」的。這二心俱生,還不過是六識並起。但細意識的思想,『異部宗輪論』也確已提到,它說:
「心遍于身」。
窺基『述記』說: [P120] 「即細意識遍依身住,觸手!1鋺足俱能覺受,故知細意識遍住于身;非一剎那能次第覺,定知細意遍住身中」。
心遍依身的思想,是從執受而推論得來。執受,就是說,把它作爲自我的一體,屬于生命的機動體,而不是世界的。這所執受的是根身,能執受者是心。因心的執取,根身才成爲生動的有機體,能因外境的接觸而立刻引起反應──感覺。我們一期生命的延續(生)與崩潰(死),也就在此。我們觸手!1鋺足,不論刺激那一部分,那一部分就能引起感覺;這可以證明有心在執受著。心若一旦不起,根身再也不能有所感覺。所以,大衆末計的細心執受,就是生命的象征,一切感覺的來源。刺激多方面或者全身,就能引起全身的感受,因此證明心識是普遍的執受著。不然,也就不能同時生起多方面的感受了。大衆部的執受心,是常在而有演變的,在不息的變化中,適應衆生身量的大小而大小。這遍依于身的心,無時不在,而六識卻是起滅間斷的;所以遍依根身的執受心,必然是細意識。這遍依于身的細心,不但與大乘唯識學上的本識執受根身有關,就是對藏識之所以 [P121] 爲藏,也有直接的關系。
第叁項 生起六識的根本識
大衆部的根本識,是六識生起的所依;無著論師在『攝大乘論』裏,早就把它看成阿賴耶識的異名。論上說:
「于大衆部阿笈摩中,亦以異門密意說此名根本識,如樹依根」。
世親『釋論』(卷叁),作了簡單的解說:
「謂根本識,爲一切識根本因故;譬如樹根、莖等總因,若離其根、莖等無有」。
「如樹依根」的依,世親解釋做諸識的根本因。護法『成唯識論』(卷叁),說「是眼等識所依止故」。有人望文生義,說世親是約種子作親因說的,護法是約賴耶現行作六識俱有依說的。其實,大衆部並不如此,世親也是從現行的細心而說。像世親『叁十唯識論』說的「依止根本識,五識隨緣現」,幾曾有種識 [P122] 的意味?這生起六識的細心,像樹莖、樹枝所依的樹根一樣。在這裏,見到了本識思想的源泉,也見到了「本識」名字的成立。『解深密經』的阿陀那識,『楞伽經』的一切根識,都是直接從這「根本識」演化而出。本識思想的成立,雖說與上面所敘述的真我、細蘊、細心都有關系,雖可說是這些思想共同要求的合流,但比較主要的,要算大衆部的根本識,分別論者的一心,經部的集起心。它們在建立的目的及說明上,各有它的側重點;而根本識的重心,在說明心理活動的源泉。
根本識與大衆系末宗異義的細意識,只是一體的兩面,應該把它綜合起來考察。這要從六根說起:五色根,佛弟子間有兩個不同的看法:薩婆多它們說眼等五根是微妙不可見的色法。根的作用,是攝取外界的相貌;因色根取境的功能,才能引起眼等五識,識的作用是了別。還有大衆部它們,說眼等只是血肉的結合,它根本沒有見色、聞聲的功能,見色聞聲的是五識。大衆系既沒有把引發精神活動的能力,給予五根,五根只是肉團,那末對于根身靈活的感應,與所以不同 [P123] 非衆生的色法,自然要給以其它的解說,這當然是意根了。談到意根,各方面的意見更龐雜。上座系的銅鍱部,說意根就是肉團心,就是心藏;它把意根看成了物質的。其它學派,一致把它看做心法,這當然要比較正確得多。佛說十二處總攝一切法,如果把意處的意根,看成色法,那一切心心所法,又攝在那一處呢?在意根是心的意見裏,又有過去心與現在心兩派:說一切有系,是主張過去心的:它們不許二心同時現起,不許六識外別有細心,所以說剎那過去的六識,能引起後念的六識,叫意根。但意界是常論者,和大衆部,是在六識以外建立一個恒存的細心,這細心有生起六識的功能。
意根,在十八界裏屬于意界。無間滅意論者,雖巧妙的解釋了意界與六識界的差別,事實上並不能顯出意界有什麼特性。依『中阿含』「嗏啼經」看來,意根不但是意識,也是五識生起的所依。凡是論到六識的生起,是不能離卻意根的。大衆末計的「心依于身」,說明了因心的執取五根,才能遍身生起覺受。執持根身而起覺受,與五識的是否生起無關,與識上的苦受樂受也不同。像入定或熟 [P124] 睡的時侯,雖然不起五識與相應受,但出定與醒覺以後,我們還感有一種怡悅或勞頓的領受。假使熟睡時沒有任何身體上的感覺,那醒後的身識與意識,也不該有因熟睡而生勞倦之感,這就是細心執受的明證。依大衆部的見解,眼不見色,耳不聞聲,五根只是肉團。細心執持肉體,才能起覺受,生六識。總之,大衆部的細心說,是遍藏在根身之內而無所不在;它與根身有密切的關系。衆生與非衆生,生存與死亡的分野,都在這裏。認識作用的六識,也從它而起。細心的覺受,是生命的表象,是微細的心理活動。
唯識學上的本識,本來著重在生命緣起;在生命依持與現起六識的作用上,湧出了深秘的本識思想。後代的大乘唯識學者,雖也片段的敘述到這些,而把重心移到另一方面。不過,我們應該知道,細心的存在,是不能在持種受熏上得到證明的。 [P125]
第叁章 種習論探源
第一節 種習思想概說
種子與習氣,是唯識學上的要題,它與細心合流,奠定了唯識學的根基。探索生命的本質,發現了遍通叁世的細心。尋求諸法生起的原因,出現了種子與習氣。種習與細心,有它的共同點,就是從粗顯到微細,從顯現到潛在,從間斷到相續;在這些上,兩者完全一致。化地部的窮生死蘊,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但種習的目的,是要成爲一切法生起的功能,它需要的性質是差別、變化。細心的目的,在作爲雜染清淨的所依性,這自然需要統一、固定。在這點上,細心與種習,無疑是截然不同的。種習,本來不一定要與細心結合(像經部的根身持種),但在「諸法種子所集起故,說名爲心」的經文啓示下,種子與細心,就很自然而 [P126] 合法的結合起來。不過,統一與差別,變轉與固定,這不同的特性,再也無法融成一體。而理論上,又決不能讓它對立,于是細心與種子的關系,規定爲不一不異。
種是種子,習是習氣或熏習。大乘唯識學裏,特別采用這個名詞。但在部派佛教裏,隨界、不失……有各式各樣的名稱。起初,這些都是從各種不同要求下産生,後來才漸漸的綜合起來。它們共同的要求,是在某一法沒有現起作用時,早已存在;一旦因緣和合,就會從潛在的能力轉化爲現實。薩婆多部,依現實的存在,推論到未來世中已有色、心一切法的存在,也可說是種子思想的表現。但它是叁世實有論者,只見過去、過去,卻不能轉化過去的在新的形式下再現。它與種習思想,不能說無關,但到底是很疏遠的。這種習思想,與過未無體說有密切關系。未來是無,就不能像有部那樣把一切法的因體存在未來。業力等剎那滅去,不能說等于沒有;過去既然無體,也就不能把它放在過去。這樣,不論它有沒有建立種子與習氣,這些潛力的保存,總得安放在現在。在現在的那裏呢?在 [P127] 生命緣起爲中心的佛法,是必然要把它攝屬到有情身上。有的說依根身(色),有的說依心。結果,種習與細心的結合,成了唯識學者的公論。
種子與習氣,都是根據比喻而來。豆、麥,都是種子。種子雖需要其它適當的條件,才能抽芽、發葉、開花、結果;但豆葉、豆花與麥葉、麥花的差別,主要的是種子。水、土等條件,雖說能引起相當的變化,但究竟微乎其微。種子不但有生起的功能,並且生起的結果,還和它同類。生起諸法的功能,叫它做種子,就是采取這個意義。後代的唯識學者,把種子演化貫通到異類因果,其實種子的本義,在同類因果。習氣,就是熏習的余氣。像一張白紙,本沒有香氣和黃色,把它放在香爐上一熏,白紙就染上了檀香和黃色。這個熏染的過程,叫熏習;紙上的香氣和黃色,就是習氣(後代也叫它爲熏習)。熏習的本義,是甲受了乙外铄的熏染,甲起了限度內(不失本性)的變化。這雖是甲乙發生關系的結果,但甲是被動的主體,乙是主動的客體,關系不是相互的。
種子,『阿含經』早有明文,像「識種」、「心種」、「五種子」,各派都 [P128] 承認它是佛說(解說有出入)。像大乘唯識學的種子說,原始佛教是沒有的。這要經過學派的辨析,要有部異師與經部合作,才積極的發達起來。所以,一直到了大乘教中,還充滿有部系的色彩。習氣,本不是能生諸法的功能,它與煩惱有關,與覆染本淨的思想相互結合。習氣的本義,是說受了某一法的影響,影響到本身,本身現起某一法的傾向與色彩。它被看爲顛倒錯亂現象的動因。種子與習氣,經曆了錯綜的演變,往往化合成一體的異名。大乘唯識學裏,這兩者的差別性,已沒有絕對的分野;但親生自果與受染亂現的思想,仍然存在,並且演出了各別的學派。這一點,我們應該深切的注意才好。
第二節 微細潛在的煩惱
第一項 隨眠
一、總說 在部派佛教裏,隨眠被爭論著,爭論它是不是心相應行(心所) [P129] 其實問題的重心,卻另有所在。衆生的不得解脫生死,原因在煩惱未斷。煩惱是特殊的心理作用,它在心上現起時,能使心煩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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