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衆的關愛。“義”是什麼呢?義是對社會的責任感。“禮”是什麼呢?“禮”是社會的穩定性,次序和法律的表現。那“智”呢?如果沒有智慧,就成了東郭先生,成了孔乙己。“信”是什麼呢?“信”是人事關系穩定性的基本出發點。昨天老和尚給大家開示也談到這個“信”字,“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穩定,就建立在一個信上,君臣之間,父子之間,夫婦之間,朋友之間,如果失去了信,大家想想這個社會是多麼的可怕。
明海大和尚:講到中國傳統文化,有儒、釋、道叁家。我想請馮老師爲我們介紹,在中國傳統文化之中,佛教文化、儒家文化、道家文化這叁者之間的關系?
馮老師:這叁者之間的關系,是一個從陌生到認識,中間也有一些矛盾和對抗,到最後融通、整合的過程。中國本土的文化,主要是儒家和道家,當然還有在《漢書·藝文志》裏談到的叁教九流,而在寫這本書的時候,佛教還沒有傳入中國。所謂九流和諸子百家,莊子在《天下篇》裏總結了,在戰國前期,中國學術的狀況,有道家,有儒家,有墨家,有法家等等不同的學派。
儒家有儒家的優勢,爲什麼呢?社會不可能沒有光明面,不可能沒有次序。儒家的基准點,就是叁綱五常。“叁綱”是指君臣、父子、夫婦這叁種關系,在宋代以後被極端化了,但是在先秦,在漢唐的時候,還不是那麼地極端。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婦綱。而五常也就是“仁、義、禮、智、信”,這是作爲社會生活、社會次序、社會風尚所必須的。中國曆史上,曆朝曆代的法律也是建立在叁綱五常的基礎上的,它也可以說是中國的原始憲法,並不是具體的法律,具體的法律都要在這個基礎上派生出來,任何法律如果不符合叁綱五常都是無效的。
道家,是儒家的反對派,用現在的話,用西方的兩黨製來說,儒家是當權派,道家是在野派。儒家關注于對人文社會的關懷,道家則更注重對自然,對人的自然性的關愛。特別是莊子,對儒家思想中人的過于社會化而喪失了自然性的行爲感到一種畏懼。發展到現在,我們看到了,社會化愈強愈發達的地方,人的自然性就愈墮落愈退化。現在大城市裏特別是北京,全都是鋼筋水泥的森林,一座座的大樓,遮天閉日,要想見到一片綠色,都感覺很奢侈。想在屋裏弄一些花花草草,要花很多的錢,而且還要用心地去照理它。
所以莊子是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現在的環保主義者、西方的綠色和平組織,比如說綠黨,都把莊子當成是生態學的祖師爺。莊子在那個時候所提出小國寡民,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等等,好象是社會的倒退,實際上是一個非常高明的見解。爲什麼呢?我經常有一個比喻,地球是一個非常大的面包,人類一億年把這個面包吃掉,地球與人類的壽命就是一億年;一百萬年吃完,地球與人類的壽命就只有一百萬年。但是現在的科學技術,商業市場巴不得明天就把這個地球一口吃盡,大家想想有多麼的可怕。
我在四川清楚地看到,在五十年代初的時候,都江堰還很美,整個川西北的高原上,都是原始森林。後來由于國家建設的需要,要修寶成鐵路,基本上把泯江上遊的森林砍光了。到了六十年代,又把大渡河流域周邊的森林砍光了。再後來修攀枝花鋼鐵基地,把雅魯江的樹也基本上砍光了。到了九八年的時候,斧頭已經砍到了金沙江的白玉縣,再有幾公裏就到了通天河。整個川西北高原,整個長江上遊的生態屏障就這麼毀于一旦。當時四川總共的林業財政收入加起來不過是四十個億,用朱镕基的話來說,用四千個億都不能恢複當時的生態。爲什麼呢?因爲高原生態很脆弱,樹木被砍了以後,高原土壤很薄,夏天只要是有雨水,土壤全都跑到金沙江、大渡河裏去了。現在長江裏面的泥沙含量遠遠高于黃河幾十倍,因爲長江的水流量太大,又沒有土,想恢複都沒有辦法,所以現在的川西北就成了幹旱河谷。四川盆地要恢複綠化很容易,人口多,有一億多人生活在24萬平方公裏的四川盆地裏,政府給一點政策,農民又多,一下子就可以恢複起來。但是在川西北高原,二十多萬平方公裏的地方,只有不足兩百萬的人口,怎麼恢複呢?誰去做呢?山又高,地勢又險峻,又沒有土,怎麼辦?所以現在看到莊子那個時候談到的一些道家的理念,包括“無爲而治”等等,對我們當前的社會和未來的社會都還很有警醒的作用,啓發的作用。
明海大和尚:現在的學術界公認的佛教傳入中國的時間是公元前兩年。佛教傳入漢地的環境與它傳入西藏地區,以及東南亞地區所面臨的環境不太一樣,因爲佛教初傳到東南亞地區的時候,這些地方實際上是沒有開化的,西藏雖有些文化基礎、信仰,比如說原來的苯教,但因爲它的地域遼闊,自然環境惡劣,人口稀少,所以也沒有什麼文化氣息。但佛教傳入漢地以前,在西漢的時候,中國就已經有很成熟的社會管理的典章之路、哲學思想,宗教信仰方面也有一些啓蒙的思想,所以佛教到中國來面對的應該說是一個比較成熟的文化環境。在這個過程裏面,佛教是怎樣適應中國的文化環境,最後成爲中國傳統文化有機的組成部分?
馮老師: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話題,前天晚上普茶的時候,有一個營員說,佛教是外來的,爲什麼非要學佛教,有儒教、道教不是就可以了嗎?實際上大家知道,佛教傳入中國到現在已有兩千年。大家可以在全世界浏覽一下,古埃及的文明,在佛教傳入中國的時候沒落了;巴比侖的文明在公元前後也衰亡了;基督教那個時候還談不上,耶酥才剛誕生沒幾天;而當時羅馬帝國在希臘的文化基礎上製造了相當的繁榮。當時的兩個世界超級大國,東邊是漢帝國,西邊是羅馬帝國,印度還處于諸侯“和平割據”的年代。真正的能達到相當的思想高度,有著完整體系的文明也就是:東方的中國和印度,西方的希臘和羅馬。
印度的佛教傳入中國,給中國的文化注入了難以想象的新的活力。大家要知道,當時漢朝的版圖東達現在越南的北方,所以從地理特點來講,東邊是大海,南邊也是大海,北邊是由匈奴人控製的戈壁灘草原,西邊是青藏高原。中國是處于一個與世隔絕的地帶,而且這個地帶又是很龐大的。如果去掉蒙古高原、青藏高原,從長城以內,大渡河以東來計算,中國的面積也有叁四百萬平方公裏。在這叁四百萬平方公裏中,有長江、黃河、珠江、淮河這四大流域。從全世界來說,沒有像中國這麼肥美的土地,所以多年來國家是處于一種封閉的、自給自足的經濟狀態,自認爲是天朝帝國,老子天下第一,民族驕傲心理也是很重的。
縱觀周邊的文化,北方是匈奴遊牧民族,談不上有什麼文化;而在漢朝的時候,整個青藏高原上,主要還是羌族、氐族這些既分散又弱小的部落在遊蕩;在南邊,北越、北胡還基本屬于原始社會;東南亞也是處于從原始社會到部落過度的狀態,所以中國的漢文化在當時是傲視世界的,非常輝煌。但是從儒家和道家的文化來講,特別是儒家,它是人本主義的,對精神、生命和世界的認識,並不深刻。從社會上來說,它作爲一種政治學問、社會學問,又非常地成熟。但是如果要更深一步地去挖掘我們生命的來源、精神的走向,乃至生死的問題,用子路的話來說,孔夫子都是“ 罕言性與命 ”。
明海大和尚:孔夫子有雲:“罕言性與命”,性命之學是很玄妙的,不怎麼說。
馮老師:對性命之學,到了孟子的時候才開始有了一定的發揮,只不過還是在仁義上而言。在《易經》裏也有一些對性命的發揮,但都是一些粗線條的說法,沒有給人以滿意的深刻的答案。作爲當時儒家學說的補充是老莊哲學,特別是在《莊子》的《齊物論》、《天道篇》等等文章裏,對生命自然進行了比較深刻的探討,但這些探討也是比較粗糙的。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比如說想當神仙,在道家學說裏,真人、神仙是很令人向往的境界。中國古代的生命觀有兩世,“生而爲人,死而爲鬼”,不象佛教講叁世因果。鬼裏面也包括神,什麼是神呢?“聰明正直之爲神”。在人裏面有德行、聰明有才幹的,像貴族、士大夫之流。那麼他死了以後,在鬼裏面就做官了,鬼衆的領導就是神。
不論是儒家也好,道家也好,對生命、對世界,它的感覺仍然是表層的,並不是很深刻。要當神仙、真人,那怎樣當神仙、真人?在《莊子》裏也不過說了“坐忘”,“心齋”之類(注:所謂 “ 心齋 ” ,就是說排去心中的雜念,使心志空明純一,然後便能虛以應物,與道契合。 ... 而 “ 坐忘 ” 則是指道教中的 “ 即應而忘 ” 和 “ 即照而忘 ” 兩種修煉方法,其效果與 “ 心齋 ” 一致。 ),盡管很深刻,但是沒有可操作性。佛教傳入中國以來,恰恰彌補了儒家和道家在思想領域裏的空缺。生死問題是每一個人都非常關注的問題,特別是人到了晚年,當社會處于動亂的時候,處于朝不保夕的緊迫的時代,心靈需要安撫。我到底從什麼地方來?又會到什麼地方去?除了人類社會之外,在整個宇宙中還有沒有其它的世界?這些問題,儒家和道家都不可能給出答案,但佛教就給出了答案。
最初進入中國的那批大師們,有印度的,也有西域的,真是很了不得。他們的記憶力特別好,坐在那裏,一背就是十萬偈、八萬偈,十幾萬字就這樣背出來了,而且也有用功的方法。最初佛教傳入中國的實踐方法是“四禅八定”。莊子雖然講“心齋”和“坐忘”,但如何去實踐呢?不知道。但是印度“四禅八定”的方法,就恰恰彌補了道家修煉所缺少的環節。
佛教傳入中國,一個重要的環節與老莊是分不開的,那就是對經典的翻譯。佛教談空,像“真空妙有,妙有真空”,“緣起性空”等等這類法相,在儒家裏找不到准確的語言,沒有辦法翻譯。而在老莊思想裏經常談到“無”、“無爲”、“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
《十二屆:當代青年的文化使命(馮學成)》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