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喻。有人打坐,內心見到了光明相,見到了落日,或者見到了月亮,有人說那是不是開悟了呢?錯了,“心如朗月”是比喻,開悟的心沒有形象,甚至也不屬于明暗,因爲明暗是對待義,有明才有暗,有暗才有明。
趙州和尚開悟以後,並沒有停止追求真理的腳步,一直到他120歲圓寂都沒有停止修學。從階段來說,一直到80歲都在行腳,居無定所。從18歲到80歲之間,趙州和尚自己有個解釋,他講,老僧年輕時住叢林,二叁十年不怎麼說話,只有穿衣和吃飯是雜用心處。也就是說趙州和尚在開悟以後的參學過程中,有二叁十年,除了吃飯和穿衣之外,其他時間都是深入平常心,不動一個雜念。趙州和尚一生曾經和很多大禅師有過智慧的交流,比如說有一個叫淩行婆的老居士,是一位非常了得的禅者。這位淩行婆有多厲害呢?很多禅師到她那兒都過不了關,甚至南泉禅師讓人捎了一句禅語過去,她都不認可,但趙州和尚一句話她就服氣了。這就是趙州和尚的智慧,他以深邃的智慧很快就爲天下叢林所尊重,被尊爲趙州古佛。
趙州和尚的禅法特色,他自己曾講:“老僧但以本份事接人。”趙州和尚緊扣心地法門,同時又特別圓融、活潑、不拘一格,老和尚的很多法語非常親切。比如說,有人問趙州和尚:“如何是出家?”趙州和尚回答:“不履高名,不求苟得。”這句法語大家平時就可以體會和運用。“不履高名”就是修道不要追求和擁有過高的名譽和聲望;“不求苟得”就是不貪求一時的果報。如果在生活和工作中也能做到這一點,我們就會生活得很輕松、很自在,不會背負沈重的負擔,同時也不會因爲汲汲于得失而迷失生命的方向。
趙州和尚在柏林禅寺住持了40年。在前30多年間,附近的官民並不了解他。只有那些參禅的大師們才會從南方不遠千裏萬裏來向他請教。在他113歲的時候,掌管北方的燕王要收服此地的趙王。兩軍正准備開戰之際,燕王手下有一位高人,在我們今天看來,大概是有特異功能,能觀天象知吉凶,他說:“此地爲聖賢所居。我們在聖賢身邊打仗,一是打不贏,再就是負擔太重了,後果太嚴重。”于是燕王就決定跟趙王議和。趙王巴不得,因爲趙王的兵力不及燕王。在酒席宴間燕王就問趙王:“聽說貴地爲聖賢所居,是哪一位?能不能引見一下?”于是兩位大王就研究居住在附近的老和尚們。有位誦《華嚴經》的長老,天大旱時,這位長老一誦經就感得大雨滂沱;有位老和尚持戒幾十年,特別精嚴,特別受尊重。但是大家還是覺得不像,後來了解到趙州和尚,才一致認同。于是,兩位大王一起來見趙州和尚。趙州和尚當時正在他的只有叁條腿的床上坐著,(衆笑)因爲另一條腿是用燒斷的木柴綁著的。兩位大王來見趙州和尚,趙州和尚屁股都沒動一下,見到兩位大王時趙州和尚拍了拍床,說了兩句話:“自幼吃齋身已老,見人無力下禅床。”說完之後,兩位大王感動得痛哭流涕。這兩位大王回去以後,燕王下面有一位脾氣暴躁的先鋒官,一聽說兩位大王去見老和尚時,他非但沒有迎送,床都沒有下,覺得這太無禮了。于是他就騎著馬,拿著劍,要來跟趙州和尚評理。剛進山門,離趙州和尚簡陋的方丈室還遠,他就看到趙州和尚在門口站著,于是他下馬來到老和尚身邊,他很吃驚,問:“我們兩位大王來,您都沒下床,爲何下官來,您會在門口迎我?”趙州和尚說:“如果您的部下來,我會迎到山門口,待將軍的修養到兩位大王的境界,老僧亦不迎送。”趙州和尚的佛法是活潑自在的,一千多年來,趙州和尚的公案啓發了無數的禅宗學人。
趙州和尚住世的時候,臨濟禅師在正定臨濟寺建立了禅宗五家中最發達的臨濟宗,現在還影響很大。趙州和尚在當時五家紛紛建立的時期沒有建立宗派,但是他的禅法廣受五家尊重。最早提倡參趙州和尚“狗子無佛性”公案的就是臨濟禅師的師父黃檗禅師。禅宗五家傳了十代左右,基本上就以臨濟宗最爲盛行了,所謂“臨濟滿天下,曹洞占一隅”,除了曹洞宗還有一定影響之外,其他幾家差不多就不怎麼傳了。但是臨濟宗的大禅師提倡最多的就是趙州和尚的公案,這就是趙州禅師的影響。我們知道日本的茶道和韓國的茶道可以說風行全球,影響深廣,但是他們的文化源頭是趙州和尚“吃茶去”的公案,趙州和尚的禅法同時啓發了日本茶道和韓國茶道的創立。
昨天有同學問:“看趙州和尚的《十二時歌》,一點兒沒體會到老和尚的慈悲心。”一位大禅師的慈悲心並不是我們所能理解的。衆生無邊誓願度,那麼要把衆生度到什麼地方呢?關心衆生疾苦,令衆生安樂,能夠吃得飽、穿得暖,能夠每天開心,多做慈善事業,這當然是慈悲心,但是生老病死一樣也免不了啊,這種慈悲心是共世間的慈悲心。
趙州和尚的慈悲心是要令學人當下成佛。所以有人問趙州和尚:“如何是學人自己?”這位禅僧早晨剛剛過完堂就來問趙州和尚,趙州和尚問他:“汝吃粥了也未?”你早上喝粥了嗎?他說:“吃粥了也。”趙州和尚說:“洗缽盂去。”就是說洗碗去吧,刷碗可以悟道的。就這一句話,“學人有省”,這個問話的人當下就頓領玄旨,實現了由生滅心到平常心的突破。——這就是趙州和尚的慈悲心。
趙州和尚的慈悲心到現在可以說正在恩澤全球,因爲在歐美學禅的人,他們所參究的公案主要是趙州和尚的。明海大和尚前些天從關中捎來一封信給老和尚,在信中提起趙州禅法的特殊價值,老和尚說大和尚信中這樣講:“趙州和尚是活在全球禅者心中的最重要的祖師。”這就是趙州和尚的慈悲心的影響。我們大家能來趙州道場參加夏令營熏修佛法,應該說它的源頭依然是趙州和尚的慈悲心。只不過他的慈悲心,不是可以用語言、用智思來理解的。但到底有多奇妙呢?到現在爲止,我還沒有辦法接近和體會到它。
昨天上午,聽了法緣法師講的《十二時歌》,我很受啓發,尤其是受我們營員的啓發。我看《趙州和尚語錄》十幾年了,每次讀到《十二時歌》都感到特別痛快,特別開心,覺得很過瘾。爲什麼會有痛快淋漓的感受,我自己也說不清,也許是因爲對趙州和尚的境界堅信不疑的緣故吧。明明輕松地安住在平常心中,卻偏偏說得淒淒慘慘,哎呀,真是覺得過瘾、痛快!但是昨天我們法緣法師用非常通俗易懂的語言給大家解釋了十二時歌的內容,應該說在某種程度上傷害了很多營員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當時我也很困惑,因爲以前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理解過《十二時歌》。我是站到講臺上才忽然起了疑情,爲什麼?我們趙州和尚真是一位疑情大師!他的智慧從古到今沒有一個禅師懷疑過。也有很多禅師、很多學禅有境界的人來揀擇古代禅師的得與失,哪些是徹悟的、是圓融的,哪些還沒有徹悟、還不圓融,但是直到現在爲止,還沒聽說有哪一位敢對趙州和尚有一言微詞。(衆笑)而且在傳承整理《趙州和尚語錄》的曆代祖師當中,包括近代學者,沒有一個人敢把《十二時歌》踢出去,盡管有些人說那可能不是趙州和尚寫的,因爲那似乎和趙州和尚的境界太不相應了。但是真正懂趙州禅的人不敢否定它,這是爲什麼?我覺得這本身就是趙州和尚對我們無盡的慈悲。他一定要掀翻我們對于平常心的簡單理解,徹底讓我們不再去執取一個叫平常心的概念,或者去執取一個我們想象的、光明的、廣大的狀態,如果我們那樣執取的話,那就是真常外道,與常見外道無異。
所以說,平常心的境界是不可以執取的,只是相對于我們生滅不停的凡夫心而言,聖者的境界稱爲平常心。而且,平常心是不可認知的,爲什麼?因爲它不屬于心的對境。平常心是我們的心體,它沒有能所,不是一個能所相待的心,超越了一切差別、一切現象、主體和客體、能知和所知,是不可以想象、不可以比擬、不可以緣慮的。
當然,在基礎學修階段,我們說生滅心止息了就是平常心,所謂“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爲樂”。寂滅了生滅心,停止了生滅心以後的那個狀態,叫平常心。對于平常心,六祖大師講:“無念、無相、無住。”它並不是一個可以比擬、可以緣慮的狀態。很多大禅師留下的《十二時歌》,所表達的大多是念念平常心的狀態,但是趙州和尚恰恰說了一個戚戚哀哀的、不唧溜的《十二時歌》,這叫舍真入俗。《維摩诘經》裏講:“若菩薩行于非道,是爲通達佛道。”
徹底放棄平常與不平常的兩邊,這是趙州和尚的深意。當然我這樣說,如果趙州和尚聽了那肯定也是要打棍子的,盡管趙州和尚很少打人。有一次有位學人來給趙州和尚頂禮,趙州和尚就打了一棍子。一棍子下去,那學人就說:“來頂禮老和尚是好事啊!”趙州和尚說:“好事不如無。”臨濟禅師也說過:“無事是貴人。”所以,對于我上面的诠釋,希望大家把它忘掉,我所說的顯然也不符合趙州禅師的意趣。
那麼到底平常心是什麼狀態呢?爲什麼趙州和尚說了一個不唧溜的《十二時歌》?爲什麼?如果我們把這個問題蘊在心頭,也許稍稍能符合趙州和尚對我們的要求。
我們平常的生活又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呢?其實我們平常的生活是生滅心的狀態,是永無止息的生滅心的活動。這個生滅心的狀態沒有一個起點,如果我們沒有悟得平常心,也永遠不會有一個終點。這個有形有像世界最普遍的特征就是無常,這個無常的世界最基本的兩個要素就是生和滅。對于人來說就是生與死,對于事物來說就是發生和結束。廣說就是生、住、異、滅,生命就是生、老、病、死,這是萬事萬物最根本的規律。
這個生滅狀態的另外一個層面就是能與所,有能認識的心和所認識的境。大家體會一下,我們所說的世界都是我們每個人認知的世界,離開我們每個人認知世界之外的世界,我們大家不知道,也沒有人能知道。我們所知道的世界只是我們認知的世界,我們所理解的佛法是我們每個人自己的佛法,不同于釋迦佛…
《十八屆:慈悲喜舍和我們的未來(鍾玲)》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