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色類自有道,各不相妨惱,離道別覓道,終身不見道。
「色類」,是說各色各類的生命體內,本具佛性之道,所以說「自有道」。雖說各自有道,但「各不相妨惱」,誰也不擾亂誰。如果說是求道,理應內求見性,自會親見此道,如果不向內求,反而「離道別覓」其「道」,猶如南轅北轍,愈求反而愈遠,徒然自尋煩惱,「終身不」能「見道」。所謂各不相妨,是非常的重要。過去南嶽西園寺一位昙藏法師,有天到東廚,忽見條大蟒,長有數丈,張口噓氣,毒燄熾然,如受毒氣所熏,生命立即不保,侍者見狀,請師速避。師對侍者說:『彼以毒來,我以慈往,毒無實性,激發剛強,慈苟無緣,怨親一揆』。說完,蟒自有性,俯首而去,各不相妨。又如潭州華林寺善覺禅師,道行冰清高潔,慕其道者甚衆,一日觀察使裴休到訪,只見禅師一人,不見更有他人,不禁問禅師曰:大師在此修行,有無侍者侍奉?禅師答曰:『有是有,只一兩個,從不見客』。問在什麽地方,可否給我看看?師乃喚曰:『大空!小空』!立有兩隻老虎從庵後來。裴休見到是虎,自感有點害怕。師又對二虎說:『現在這兒有客,你們且可離去』。二虎很聽話的如說而去。是以具有佛性的各類生命,慈和的也好,惡毒的也好,只要互不妨惱,誰也不會害誰,有時衆生相殘,在于各自保命,如你能不惱他,他也不會傷你,這不是各不相妨是什麽?
波波度一生,到頭還自懊;欲得見真道,行正即是道。
「波波」,是形容大海中的波浪,後一波浪推前一波浪,從來沒有休息。吾人生存在這世間,勞勞碌碌的,或爲生活而奔波,或爲名利而奔波,像這樣從生到死不息的「度」過「一生」,結果除了造諸惡業,「到」了生命盡「頭」時,因爲『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想到一生空過,沒有積點福德,終「還自」己「懊」悔一場|回想在世爲人,爲什麽這樣空過一生?道是每個生命本來具有,當下即是。傅大士說:『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房止,纖毫不相隨,如身影相似,欲識佛去處,只這語聲是』。是以「欲得見真道」,不須向外尋求,向外尋求,縱然曆盡百城煙水,到處踏破鐵鞋,是也不能得道。然則應當怎樣?只要一切皆捨,連捨相不容有,如是不思善,不思惡,一念不生,心如虛空,能行此行,名爲行正,「行正即是道」,除此更無別道。
自若無道心,闇行不見道,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
佛法一再強調,學佛不唯是求理解,須要親自如實修行。「自」己假「若無」有如實「道心」,不循佛法的正道而行,很難得到生命解脫。現在很多佛教徒,不特沒有真正道行,反而在昏「闇」中摸「行」,亦即常說的盲修瞎練,當然「不」能「見」到真實正「道」,亦即不能見到本有自性。所以學佛必須自己要有道心,念念將這顆心放在道上,在日常生活中無時不在道。金剛經說:『若菩薩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闇,則無所見;若菩薩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住是執著的意思,不論修布施行,或做其他功夫,真能無所執著,或說心無所住,修道才能真得受用。毘婆屍佛偈說:『身從無相中受生,猶如幻出諸行相,幻人心識本來無,罪福皆空無所住』。很多修行的人,不明白這道理,修行總是執著,怎麽能夠見道?
如何才能成爲真修道人?六祖明白告訴我們:「若真」是個「修道」的「人」,要在只顧自己如實而修,「不」要「見」到「世間」一般人的「過」失。可是一般學佛者,不說沒有認真修行,即或稍有修持,仍把自己注意力,放在他人的身上,不是見到這人有什麽過失,就是見到那人有什麽過失,好像只有自己如實修行,沒有絲毫過失存在,殊不知當見到世人有何過失時,自己也就有了很大過失,怎可終日說他人的是非過失?所以真正修道的人,應多反省自己修得如何,不必去見世間人的過失!
若見他人非,自非卻是左,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過。
一個真正修行者,理應時刻照顧自己,不要妄起分別,注意他人是非,如果這樣,即是我相未忘。是以行者,「若」果仍在「見」到「他人」是「非」,顯示本身還有問題,事實,他人有什麽過非,是屬他人的事,與自己有什麽關係,爲什麽去注意他人的過錯?如一味注意他人的錯誤,實已成爲自己的不是,這對自己做人,特別是修行者,最不合算的事,所以說「自非卻是左」。左是更甚的意思,顯示自己的過失更大,亦即自己大大的偏差。
修道的行人,如一直觀察「他」人的「非」是,應知他人有什麽不對(非),那是他人的事,只要「我」自己「不非」,亦即沒有什麽不對,是就很好,爲什麽多管閑事?假定動念非他,說他做人怎樣,染汙自己心靈,豈不成爲自己過失?如「我非」是,自己「自有過」錯,爲什麽不能做到『他非我不非』?爲什麽非要造成己非而成重大的過失?在這世間人多得很,假定時刻注意他人不是,你能注意那麽多人嗎?況且世人僞裝很多,明明在造各種過失,而僞裝爲是個君子,難道你也隨他而轉,成爲如他一樣的是僞君子?是以修行的人,要爲觀照自己。
但自卻非心,打除煩惱破,憎愛不關心,長伸兩腳臥。
行者「但」能「自」己拒「非」他人之「心」,不理他人是非好惡,別人如是好人,我固說他是好,就是他人不好,我亦說他很好,如是修到功夫相應,心水清淨湛然不動,就能「打除」非議人的妄念,自己的「煩惱」也如煙消雲散般的「破」除,不再在內心中活動。煩惱雖因人我是非而有,從修行中,如能通達諸法皆空,人我是非根本不可得,修行到這地步,什麽「憎愛」好惡,全「不」加以「關心」,亦即愛無所愛,憎無所憎,不再在憎愛好惡中翻滾,到此自己大事已畢,可以「長伸兩腳」,安然的大「臥」特臥,管他什麽閑是閑非?只有『饑來吃飯睏來眠』,那時何等逍遙自在?又是多麽清淨快樂?如有禅師參訪某善知識,白天只是一味睡眠,既未向善知識問法,自己亦未如法參禅。善知識有點看不過去,問他爲什麽終日睡眠?爲什麽不好好參禅?禅師答曰:參禅這頓美食,對吃飽的人沒用。善知識聽說,知他不是懶惰人,不特不責怪他,並且互相握手,笑嘻嘻的回到丈室。後來這禅師,得到生死自由,還論什麽人我是非?
欲擬化他人,自須有方便,勿令彼有疑,即是自性現。
大乘佛法行人,不是專爲自行,而是還要化他,但「欲擬化他人」,不如自悟容易,悟是本身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要化導他人,「須」本身具「有方便」,因所化導對象,不是一人二人,而是有諸衆生,各個根性不同:你要他修這法門,他偏不肯依你指示去修,你要他修那法門,他亦同樣的不肯照辦。是則發心化他者,就得有善巧方便,針對不同的衆生,說出不同的法門,適應各類不同的衆生,衆生才會接受你的教化,是以教化他人,自己如無方便,度生是很難的。有了化他方便,還要本身健全,或要以身作則,如說要人布施,自己就得布施,要人嚴持淨戒,自己就得戒淨,要人尊敬他人,自己應尊敬人,使諸受教化的人,看你確實如說而行,「勿令」對方對己「有疑」,認爲你是值得信賴的,這「即是自性」頓然顯「現」,亦令受教化者,頓悟本有自性。說法度人,能使人信任而斷除疑網,是爲化他的最大成功。
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
「佛法」,指佛祖輾轉相傳的悟自本心,見自本性的大法。一般談到佛法,總以爲佛法是出世的,對現實世間沒有什麽大用,殊不知這完全是錯誤的,實際佛法原來就存「在世間」的,完全「不離世間」求取正「覺」,另外去求出世間的佛法,若「離」這個「世」間,尋「覓菩提」之覺,就好像在兔子頭上求兔角一樣,所以說「恰如求兔角」。兔子頭上沒有角,這是世人盡知的,在沒有角的兔子頭上求角,不是顛倒是什麽?離開世間沒有菩提,每個求菩提者亦應了知。佛法就在當人功夫親切證悟,世間法就是佛法,也就是出世間法,出世間法自亦是世間法。經中曾說:『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問題全在當人的迷悟,迷就是世間,悟就是出世間,不在這上面用功夫,想離世間去求菩提,怎會得到菩提?行者如于世間通達佛法,誠如禅宗常說,搬柴運水,迎賓待客,甚至資生事業,無一不是佛法。不過世人在日常生活中,做這做那所做的世法,從來不曾離過佛法,世出世法原來不二,因爲世人不知,硬將世間與出世間看成兩橛,以爲一般學問所說的世間法,佛法所說的是出世法,不能將之融通,因而在思想理論上,發生種種爭執!若能明白世間法即是出世法,就不會動辄說佛法是出世的。
正見名出世,邪見名世間;邪正盡打卻,菩提性宛然。
佛法常說世間與出世間,世人接觸到佛法後,亦常將世間及出世間挂在口上,但是對此明白的可說甚少。現在要問的:什麽是出世?頌說:「正見名出世」。正見就是常說的正確思想,人如果有正確思想,對于萬有一切看法,自然與俗有所不同,因而雖仍在世間,而實已得到出世,爲什麽?當知有正見者,其心不住于相,那會貪著世間?不再貪著世間,不是出世是什麽?佛法所說出世,每爲世俗誤解,以爲要離世間,到另一地方去,爲普通人所不能到。殊不知超越世間是爲出世。般若正見觀于諸法,一一皆能超越,不爲任何拘留,不是出世是什麽?什麽名世間?若起妄心分別,以錯誤思想觀察一切,以爲法法都是實有,爲法法之所繫縛,是爲世間,所以說「邪見名世間」。邪之與正,相對立名,邪是衆生的大病,佛乃以正對治衆生此一大病,到了藥到病除,正藥亦應捨去,所以說「邪正盡打卻」。不論邪見正見,一起打掃淨盡,雙遣邪正,靈光獨耀,「菩提」自「性,宛然」分明可見,還要到什麽地方去求菩提?六祖對智通說:『不離見聞緣,超然登佛地……莫學馳求者,終日說菩提』。一切諸法本是不可言說,亦不各說我是什麽,但因衆生虛妄分別,生起種種知見愛憎,這才墮在世間難以超出,如以正見了知諸法本空,不再在諸法上生起妄知妄見,那有不出世之理?
此頌是頓教,亦是大法船;迷聞經累劫,悟則刹那間。
壇經無相頌,不唯本品說到,馀品亦有說到,現說「此頌」,揀別不是馀頌。本品所說諸頌,「是」屬圓「頓」大「教」。如問東山法門說的什麽?所說不外就是這些。此頌「亦名大法船」。意說衆生要想渡過生死大海,需要乘此頓教法門這隻大船,才能到達寂滅的彼岸。但能乘此大法船的,不是小根器的人,唯有大根器的人,才能乘此大船。如是大法,尚在「迷」中的凡夫,本不堪「聞」此頓教,縱然聽此大教,不是信心不生,就是難以證覺,不說短時期無以悟自本性,見自本心,就是「經」過「累」生累「劫」的勤勞修習,亦不能頓超頓證,仍在生死中轉來轉去。若人能夠「悟」淨其心,不再依傍什麽,在一「刹那」最短時「間」,就可證悟本有自性,並不是很難的事。百丈禅師說:『但離妄緣,即如如佛』。或說:『但無一切心,頓成一切佛』。是以成佛作祖,可說易如反掌。話雖這麽說,問題仍看迷悟如何。悟固一刹那間可以做到,迷則累生累劫仍是凡夫。這就是六祖禅法,稱爲頓教的意義所在,對此要有高度的信心,絕對不可有一念的疑惑。
回向總結
師複曰:今于大梵寺說此頓教,普願法界衆生言下見性成佛。時韋使君與諸官僚道俗聞師所說,無不省悟。一時作禮,皆歎善哉!何期嶺南有佛出世。
六祖大「師」說完偈頌後,「複」對當時在會聞法者「曰:今」吾「于」此「大梵寺」中,已爲你們宣「說此」見性成佛的「頓教」,這是很不容易聽到的,不特希望你們聞法得益,且要「普願法界」所有「衆生」,皆能「言下」大悟,「見性成佛」。這種願衆生皆得成佛的精神,可以想見六祖是多麽的慈悲爲衆生,那裏如有些人批評禅宗頓悟修行方法,『正如小樹來噴一口水,便要他立地幹雲蔽日,豈有是理』。所謂『豈有是理』,不是禅宗的,而是批評者的,希望對佛教以及禅宗誤解者,多多求得了解,而後再作論斷,妄作批評,無損佛教。
當「時」聞此大法的「韋」刺「使君與諸官僚」,乃至在會的「道俗」弟子,聽「聞」祖「師所說」這個圓頓大教,不但過去未曾聽過,而且人人對此法門,「無不」有所「省悟」。認爲祖師所說,確是極爲善巧。本于聞法的禮節,「一時」所有聞法大衆,皆向六祖至誠「作禮」。同時感到六祖言言見道,句句明宗,深契佛陀本懷,因而異口同聲,悉「皆」歡喜贊「歎」:「善哉」!善哉!想不到(何期)「嶺南有佛出世」!聞法大衆,對六祖的尊敬,不唯作大善知識尊敬,而是當作現前佛尊敬,這是初來聞法所不曾想到的。既視六祖爲現在佛,六祖所說言教,奉之爲經亦不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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