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心裏就作這樣「思惟」:「諸人」所以「不呈偈者」,就因「我」是他們的「教授師」,是則「我須作偈將呈和尚」,假定我亦如衆不作偈呈奉,不特有負祖師所望,亦顯寺衆空過光陰,未曾如法修行用功,怎麽可以?于是就由他起帶頭作用。未明神秀怎樣作偈,怎樣呈奉和尚情形,因神秀在佛教史上,特別是在禅宗史上,都是有相當地位的,所以先略談談神秀史實。
舊唐書神秀傳第一段說:神秀是汴州尉氏人。尉氏即今河南省尉氏縣。汴州曾爲陳留郡,開封爲隋東都。諸書說到神秀籍貫,或說陳留,或說東京,或說開封。年少時遍覽經史,是極聰敏的少年。後出家爲僧,遇東禅寺五祖弘忍,以坐禅爲宗。秀對弘忍歎伏說:『此真吾師也』。于是就去親近。神秀因尊敬弘忍,弘忍亦器重神秀。曾當面對神秀說:『吾度人多矣,至于慧解圓照,無先汝者』。在寺勤服六年,晝夜精進不懈。弘忍看神秀如此,又大加贊歎說:『東山之法,盡在秀矣』。弘忍寂後,神秀乃往荊頭,居當陽山,住玉泉寺。在此盛揚禅教:『四海缁徒,嚮風而靡,道譽馨香,普蒙熏灼』。二十年間,德聲聞于帝庭以及民間。武則天中葉,派使到玉泉寺,恭請神秀到京弘法,爲免步行上殿,用肩擡上帝殿,不特受到朝庭全體崇敬,武後對師亦親行跪拜禮。更說神秀生榮死哀,僧中極爲少見。寂後,唐中宗神龍年間,谥號大通禅師。大通禅師碑銘中說:『推爲兩京法主,叁帝國師』。兩京,指西京長安,東京洛陽。叁帝,指武則天、中宗、睿宗。中宗、睿宗本紀,雖未明言與神秀有何關係,但都極爲崇信佛法。到中宗神龍二年(七0六)二月二十八日,夜中,顧命趺坐,無病而寂。臨終有偈示衆說:『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將心外求,捨父逃走』。于東都天宮寺入滅後,帝以羽儀法物,殡于龍門。帝親送殡到橋,王公出席,皆送到安葬地方。神秀本人固爲帝王及諸大衆尊重,就是其門人,如普寂、義福等,在其寂後,仍爲朝野所重,證明神秀當時,確曾顯赫一時,假定沒有相當德行及高度智慧,怎會如此?大通碑文說:『少爲諸生,遊問江表,老莊元旨,書易大義,叁乘經論,四分律儀,說通訓诂,音參吳晉』。讀了這麽多書,精通佛教經律,始有如是聲譽,並不是自己鼓吹得來!
略介神秀上座史實,現在按照經文解釋。五祖令各學人做偈呈閱,經過數日,無人實行,只聽寺衆紛紛議論,「神秀」深感不是辦法,于是心中這樣「思惟」:數日以來不見動靜,從旁聽寺衆言,知道「諸人」所以「不」向和尚「呈」奉「偈」頌「者」,原來他們客氣,因「爲我與他」們「爲教授師」,還說只要神秀上座得法,我們仍可依止教授師修行,是則「我」不能同他們一樣,必「須作偈將呈和尚」,既不使寺衆失望,亦不讓和尚久待,且身爲教授師的我,假「若」也「不呈偈,和尚如何知」道「我心中見解」是「深」還是「淺」?但「我呈偈」和尚的用「意」,如果是爲「求法」,懇請和尚爲我印證功夫如何,那當然「即」是「善」的動機,假定是爲「覓」求繼任第六代「祖」師,那用心「即惡」,不是我做偈呈奉的本意,因爲覓求祖師做偈,就好像(卻同)一般「凡」夫「心」那樣,貪圖「奪」取祖師的「聖位」,又有什麽(奚)差「別」?確是要不得的。假「若」始終「不呈」一「偈」,請求和尚爲我印證,不特「終」于「不得」真理之「法」,亦使寺衆會感莫名其妙。如是再叁考慮,深感進退不得,乃慨歎曰:「大難!大難」!
如上介紹神秀史實,知他確是一個多識博聞的行者,做首偈語是輕而易舉,不應感到什麽困難,但禅者從不注重文字,認爲文字只是表達客觀知識的工具,因爲一切客觀知識,都是由人從生活經驗中,逐漸累積而成,人人都可學到,對于博聞多識,並不怎樣注重,所注重的是內心悟道。神秀的博聞多識,雖爲從其學習的禅衆尊重,亦爲儒家學者推崇,但終不及一個不識字的惠能。因從領悟說,惠能畢竟比神秀造詣要高。
神秀對世法佛法都有相當探究,可說是位博學之士,因而偈頌非做不可,頌做好後,當面呈奉?還是怎樣得令五祖過目?考慮一會,忽然想到「五祖堂前,有步廊叁間」,步廊上叁面牆都是白色,原「擬請」那具有「供奉」職位工于人物的佛像畫家「盧珍」,是位虔誠的信士,來「畫」佛陀住世時,在斯裏蘭卡古代稱爲愣伽的,宣說「愣伽經」的想像「變相圖」。變相,就是把釋尊當時愣伽法會的地方、人物、說法、聽法等事實情形繪成圖畫,所以叫做變相圖。同時,還要畫出從達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五祖」傳道的嫡傳「血脈圖」,得以「流傳」後世,令諸後人看到這兩個圖,生起恭敬「供養」之心。在血脈圖旁寫下五位祖師的簡單法語,讓世人了知傳法並不簡單,更望將法永遠傳下去,不使祖師的血脈有所間斷。
「神秀」想到有這叁面牆壁,兩圖還沒有畫上,于是開始「作偈」,到了偈「成已」後,曾經一次又一次的「數度欲呈」弘忍和尚,但每次「行至」五祖「堂前」,「心中」總是「恍」恍「惚」惚的迷煳起來,不知道想要做什麽,不敢進入堂內面呈,恐怕自己工夫不夠,悟境不太真切,在這樣情形下,致使「遍身汗流」,欲進又退,「擬」欲「呈」上,又「不得」勇氣面呈。如是「前後經」過「四日」,共有「一十叁度呈偈不得」的記錄。這不是顯示神秀的信心不夠,而是顯示神秀的極度謹慎。但是偈已做成,究應怎樣得呈,實在感到困難。神「秀乃」作如是「思惟」:五祖堂前既有走廊叁間,欲畫的圖尚未畫上,那我「不如」將偈寫在廊間的壁上,所以說「向廊下書著」。和尚每天經過廊下,假定「和尚看見」,如「若」說這首偈很「好」,見地不錯,境界很高,那我「即出」來向和尚「禮拜」,說這「是」神「秀」所「作」;假「若」和尚看後,說這「不堪」見道,還未能夠見性,那就顯示「枉」費我在「山中」修道「數年」,還常「受人」恭敬「禮拜」,「更」說什麽在此「修道」?這樣想後,就于「是夜叁更」時分,所謂夜深人靜之際,「不使」任何「人知」道,亦不要人給我幫忙,「自」己「執」著一盞油「燈」,用筆「書」寫我「偈,于南廊壁間,「呈」報我「心」中「所見」的悟境,究竟是不是見性,由和尚及寺禅衆評判。
不過從這段文敘說,我們不難想像得到:神秀當時作偈,確有得失之心,到了要呈偈時,又是猶豫恍惚,我們對他學問,固然沒有疑議,但是對他修持,尚未得見自性,當然可以看出。在五祖要門人做偈時,明白的告衆不要思量,現在神秀作偈,是用思量分別心作成的,當然未能見到自性,無怪他在寫偈前及偈成後,總是患得患失的沒有自信。雖說他的作偈,並未違背叁學,但他畢竟是經考慮而得,並未見到自己本性。
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秀書偈了,便即歸房,人總不知。秀複思惟;五祖明日見偈歡喜,即我與法有緣;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業障重,不合得法,聖意難測!房中思想,坐臥不安,直至五更。
神秀終于有四句「偈曰:身」體就「是」一棵「菩提樹」。菩提樹,在印度本叫畢羅樹,是熱帶常綠的喬木,枝葉青翠,冬夏不凋。佛在此樹下,成無上菩提,所以佛子將之稱爲『菩提樹』。我們的「心」靈,就「如明鏡臺」一樣的潔淨無染。『身是菩提樹』,是即告訴我人,見到自己身體,不要當肉體看,應知即是菩提;至吾人的心靈,也不要視爲妄染的緣心,應知即是明鏡。明鏡可照萬有諸法,不論什麽外物來到即可照出,如說:『胡來胡現,佛來佛現』,到了物去亦不予以留置。有說:『聖人之心,明鏡止水』,就是此意。有人認這兩句與永嘉所說:『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佛身』。其意沒有什麽差別。但爲促使中下根機的人,識取自己本性,勿使受到汙染,所以接著說:「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最後一句,有說『莫使惹塵埃』。亦即告訴吾人,覺性雖本清淨,但修學佛法的行者,要不間斷的修持,時刻的予以洗鍊,精勤不懈的拂拭,勿使身心受到客觀外在的塵埃汙染,如果一惹塵埃,就要永淪生死。神秀所寫偈語,前兩句並沒錯,後人不多審察,以爲略有所得,是就感到滿足,不再勤加拂拭,這實是錯誤的。殊不知神秀偈的重點,就在『時時勤拂拭』這句。有以爲理論是理論,實踐是實踐,好像是兩回事。以常說的『解行相應』,理論與實踐應打成一片。前兩句在理論上說,第叁句正是說明實踐,至說時時拂拭,則是顯示漸行。很多佛教學者,總以爲神秀偈不到家,其實是要我們明白身心本來清淨,並不是已和佛陀一樣,無始來的煩惱塵垢,還要逐步逐步掃除,如不時時勤拭,怎能恢複清淨?所以神秀偈語,不如一般所說無有是處,應知還是有它的境界。
神「秀書」寫「偈」語于南廊壁間,惟恐別人發現,「便」立刻回「歸」自己所住「房」內,因而寺裏諸「人總不知」他的行動,稍爲感到安心,可是回到房後,神「秀複」作這樣「思惟」:我偈已經書在牆上,「五祖明日」經過南廊,必然「見」到我書寫的「偈」語,祖師如果「歡喜」,是「即」顯示「我與法有緣」,可能將法傳我,使我擔當大法;倘「若」認爲我所「言」的,「不堪」入于見道,亦即是我還未體悟自性,「自是」意味「我」心尚在「迷」惑不解當中,除承認我過去(宿)「業障」太「重」,自也不能否認現生中修行不得其法,當然「不合」從五祖「得法」。這全在五祖的看法如何,我沒辦法測度得到,所以說「聖意難測」。爲了是否可以得法,在自己「房中思」前「想」後,好像波浪一樣的起伏不定,搞得坐也不是,臥也不是,有時想坐,有時想臥,真是「坐臥不安」。這樣東想西想,不知不覺的一「直至」于「五更」時分,天快亮了仍得不到答桉。
神秀上座呈偈,雖說不是爲法,但從呈偈前…
《六祖壇經講記 行由品第一》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